“想什么呢你,口水都泛濫到我領地了。”卯卯故作驚訝狀的抖著衣袖。沒見過肖潔這么有思想過。
“想我們怎么活的這么膩歪,”肖潔抬抬腿,舒張著她那兩條壓得發麻的豬蹄。
卯卯搖頭,“你有什么好想的啊…”她肖家大小姐,一出生就是天之驕女,要風得風,連所有女人最棘手的愛情問題都能處理的這么灑脫。
這得多強悍的一顆心才能這般優雅的笑看風云。
“每個尼姑都有一本難念的經,”肖潔撇撇嘴,“你也甭羨慕我,大伙的日子一樣不好過。”肖潔說著還低頭做了個念經狀。
“這兩天有些蕭條啊你…大姨媽提前了?”卯卯跟肖潔一起久了也越來越口不擇言了。想當年,她在北四中的時候那是淑女出了名的。
“剛閑兩天你也骨頭癢了?得,后天晚上有你玩兒的!”
“干嘛,有何重大事件?”卯卯側頭,“你生日不是在下個月?”
“行啊童卯卯,你還真是沒良心啊,看陳女士明兒不把你千刀萬剮!”肖潔半躺在沙發上,兩條腿繃的跟僵尸似的,直蹦蹦。
卯卯一拍頭,猛然想起后天是肖潔媽媽公司創業30周年紀念日,這些有錢人動不動就弄出些紀念日來為官商勾結下鋪墊,“我真得千刀萬剮,這事兒真給忘記了。”最近腦子老神游外太空,飄的跟嫦娥二號有的拼。
“嘖嘖…”肖潔又發出她標志性的嘖嘖聲。卯卯老說她這音發的很欠揍,但每回她都反駁說若要沒能讓人想揍的話她還不屑嘖嘖。
隔了很久,肖潔又重啟話頭,卯卯懶得鳥她,有一句沒一句的瞎應付她。肖潔說她其實不怎么想去周年慶,卯卯隨口問了句why。肖潔說她擔心這又會是場鴻門宴,。
每次回家,肖潔總說是鴻門宴,搞得她好像真有楚霸王項羽那么重要。
“你得了被害妄想癥吧你?”卯卯想起那天顧銘罵她有病時的神情。長這么大,第一次竟然有人說她得了被害妄想癥,他自己才心里有障礙。
“前兩天回去我媽放風聲給我,她正琢磨著趕緊把我這積壓多年的陳貨銷出去。看來老太太也開始著急了。”那天回使館,她媽說她是自己手里唯一的存貨。氣死了,居然把她跟貨拿來比!有她這么精致的貨么?肖潔氣的直甩頭。
“哈哈,我還以為你媽國際化呢,看來也想在30歲前趕緊把你這禍根移植到別家地里去種啊。”卯卯笑,果然天下的老媽一般黑,自家收拾不了的閨女都急得推銷出去。
“拜托,為了能爭取更長當存貨的機會我已經收斂很多了。”肖潔盤踞在沙發一角,神情黯然,“我老早就摸清我家的政治局勢,早收斂早受益!”二十歲以前,她不整的個天翻地覆是從來不會罷手的。
“再說了,以我媽那不服輸的個性怎么能容忍的了她自家閨女嫁不出去這么殘酷的現實。”想起她媽,她都覺得一個女人這么計較的活著太累了。不如像她這樣,該怎么活就怎么活活,該怎么瘋就怎么瘋,一生風風光光,多好,多瀟灑,多有氣場,多么的給力!
“不愧是政治家的后代,講話都這么毛鄧三啊。”肖潔一開口常常就是政治局勢、國際局勢的,給她爸荼毒太深了。卯卯收起笑,肖潔二十歲以前具體是個什么野樣子她是不清楚,就她在外交那幾年她多少能猜出她的樣子。那會兒在學校,但逢肖潔這一名兒掛出去,全院上到校長下到廁所搞衛生的阿姨都曉得她這號人物。
肖家的周年紀念選載朗廷酒店大肆操辦。之所以把地兒選這里大概知道她家情況的都明白,在Portland Place離使館區近又上的了臺面的就屬朗廷了。
卯卯是一個人搭車去酒店的。從公寓到酒店路程其實不遠,但礙于她身上的這身行頭,隨隨便便過去實在不體面。
才從車上下來就有頭戴黑色禮帽模樣的紳士用很正的倫敦腔對她說:“Good night,madam!”卯卯微微揚起嘴角,對紳士露出莞爾一笑。紳士微微彎身,為她打開門。
走進大堂,一股特有的姜花香撲鼻而來,淡黃色燈光映照著每一處考究典雅的細節,眼前的場景讓卯卯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
她想起柯南·道爾《福爾摩斯》里的動人情節。
出了電梯,穿過精致的手工藝鐵門,水晶吊燈在迷人的鏡面墻壁上投射下星光點點,柔美的鋼琴樂聲中,宴會上已經衣香鬢影。
卯卯找到肖潔的時候鄧飏也在,她掃了四周一圈沒看見顧銘。能在這里不用見到他是上帝開眼,卯卯舒了口氣。
“你爸呢,還沒來?”卯卯從剛進來就只見到肖潔媽,她時常掛在嘴邊的陳女士。卯卯看著55歲還披著一頭卷發風姿綽約的陳可嘉,打心眼里敬佩能夠如此優雅老去的女人。同樣身為女人,她在北京高中教數學的老媽這會兒肯定裹得跟只北極熊一樣窩在家里沙發上邊看新聞邊給她爸織毛衣。
要么女人,要么女強人。
“今天好像有公務,遲點會來。我媽都這般貼心每年都把慶典選在他辦公地附近了,他不會好意思不來的。”肖潔今晚心情看起來尤其好,跟宴會舒緩的背景音樂很相稱,“走了,帶你過去見見世面。”
趁著鄧飏去洗手間的時候,卯卯小聲的問肖潔:“他怎么也來了?”
“我也不清楚,”肖潔無奈的聳肩,“大概是我媽發的邀請。”本來上次在顧銘秀上見面就怪尷尬的。鄧飏已經在挑戰她的極限。
“怪難為情的。”卯卯說。
“你也覺得?”肖潔哼哼了兩聲,接著裝死尸,“沒事兒,姐很淡定。”
鄧飏回到座位上時肖潔已經失蹤了,就剩卯卯一個坐在沙發上無聊的玩手機。
“肖潔呢?”他問。
“陳阿姨叫她有事。”卯卯抬起頭,鄧飏穿一件精致的晚禮服,像偶像劇里的男主角一樣英俊。
鄧飏點了點頭,“我聽肖潔說你外語很厲害。”
“還好,馬馬虎虎。”卯卯笑,收起了手機放進手抓包,“鄧先生是從事哪個方面的工作?”
“我在Canary Wharf那里。”鄧飏笑道,“還有,叫我鄧飏就好,先生二字承受不起呀。”
“噢,搞金融的!”卯卯眉頭一挑,她最怕學理科的男人,他們的概念里只有公式、概念和定理。
鄧飏饒有興致的注視卯卯瞬間變化的表情,她的這句‘噢,搞金融的’話里聽起來有幾百重含義。
卯卯笑了下,“說出來不怕你笑,我比較容易跟學文的合得來。但逢男人學理學深了,一個個出來都跟機器人一樣公式化。我說話比較直,希望你不會介意。”她有話直說。她媽媽曾經說,卯卯誠實是你的最大優點,但也是你最大的缺點。
她必須承認這個兼具優缺點的個性對自己的工作很不利。
“此話怎講?”鄧飏笑。
“打個比方,我欽佩巴菲特,但我從來沒想過嫁給像巴爺那樣的男人。”卯卯說,如實的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說出來。
“哈哈哈!”聽完卯卯的話,鄧飏忍不住笑起來。這妮子,真有意思!就鄧飏的笑聲還在室內余音繞梁的時候,肖潔挽著她家慈禧太后陳可嘉來了。
“講什么這么開心?”陳可嘉笑瞇瞇的望著卯卯跟鄧飏,舉手投足間盡是優雅。
卯卯站起來喚了句阿姨,看見肖潔裝的比羊羔還溫順依偎在她媽媽身邊,還有肖潔旁邊站的妄想癥男人--顧銘。她立刻收回目光,決定無視他。
“陳阿姨,”鄧飏笑笑,“卯卯實在太有意思了。”一句卯卯愣是把兩人的關系拉近了一百步。本來他們還在一百步之外遙遙相望。
“是吧,卯卯一向都很好玩的。”陳可嘉對鄧飏說,眼睛看向卯卯,眼里有笑。
“好了,你們都是年輕人,玩玩就熟了。我就過來跟你們打個招呼,既然這么投緣我也就放心了,今晚好好玩。”陳可嘉說完拍了拍肖潔手面,“肖潔,你替媽媽好好招待他們。”
“行兒,媽你放心招呼其他人,別的人我不敢保證,就這仨,您放一百個心,”肖潔大言不慚的打包票,“我保證讓他們玩的分不清南北。”
陳可嘉含笑點首,見宴會人來的差不多說:“好了,你們自己好好玩兒。”說完拖著那身華麗麗的禮裙轉身走了。
卯卯跟顧銘隔了兩個位置坐,一個黑臉一個冷臉,弄的肖潔跟鄧飏倆都尷尬起來。肖潔最后忍不住把卯卯拉到一邊兒問她怎么回事兒,卯卯一五一十的把他們之間轟轟烈烈的大事兒全抖給肖潔聽,讓她評評理。
聽完卯卯史詩般壯麗的敘述,肖潔笑的腸子直打結。她扶住童卯卯的肩膀,“丫的,童卯卯你行啊你!連車費你都好意思給人,換我,我也這么對你!”
卯卯白她一眼,不說話。
等到肖潔把卯卯支走的時候,鄧飏也按捺不住對顧銘突擊審查,“你們倆怎么了,搞什么,把氣氛弄的這么僵硬,不像你作風?”
“沒什么,氣場不對盤。”顧銘挑眉,擺出一張撲克臉。
“怎么會,我覺的她很好玩,講話很精辟。不像其他女的,扭扭捏捏的故作儀態。”鄧飏直接擺明對卯卯的好感。
顧銘很不客氣的看了他一下,“她?”他是沒見過她變態的一面才會這么說。
肖國強是八點半多快九點的時候才到。只是他這前腳一進,卯卯就有點蒙了。肖國強邊兒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齊喆!他穿得一身暗色西服,打的領帶還是他喜歡的斜條紋。
時間截止到分手那天,他工作后的所有領帶幾乎都是她給他選的,暗色斜條紋。那時她還笑他有強迫癥。
這兩人一進門,立馬引來了全場的目光。陳可嘉立刻迎上前,挽住肖國強的手臂,退下女強人的強悍。
“齊喆,來,我帶你去見見一些朋友。”陳可嘉對齊喆說。
“阿姨祝賀你。”齊喆提著公文包站在肖國強一邊。
看見肖潔的時候齊喆還算鎮定,只是在他遇見卯卯的時候,就再也鎮定不住了。
陳可嘉常年在倫敦,北京城里發生的那些事兒她不太解,愣是給知道當年分手事件的所有人一個足夠驚悚到人的surprise!
卯卯坐立難安。
肖潔趕緊把她爸媽支走。
齊喆站在卯卯對面,他已經很久未曾這么近距離的跟她站在一起。那晚在酒吧他什么都沒來得及說卯卯就牽著斜對面兒那個男人一起離開了。
齊喆掃過一眼顧銘,把目光重新落在卯卯身上。他剛想開口,卯卯就先行一步打破了沉寂,她看著鄧飏,鄧飏趕緊打起精神也看卯卯,然后聽見她說:“鄧飏,這位先生是我們外交學院的校友。”
卯卯說到校友的時候故意加重了語氣,他現在是校友。
鄧飏很友好的伸出手跟齊喆握了一下,齊喆沖他點頭,“你好,齊喆。”
“你好,鄧飏。”鄧飏才把自個兒名字講利索口袋里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不好意思的點點頭,閃到一邊接電話去了。
卯卯一愣,心里有計劃趕不上變化的糾結。于是她來到顧銘身邊,立馬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變臉,她忽然指著顧銘對齊喆說:“他叫顧銘,是我現在喜歡的男人。”
齊喆的臉劇烈的抽了一下,那晚在酒吧跟卯卯一起走的確是面前這個氣宇不凡的男人。卯卯滿意的把齊喆臉上的起伏收入眼底,他剛才嘴角的一抽代表什么?嫉妒?吃醋?還是不爽?
長這么大,卯卯第一次嘗到報復一個人的滋味,酣暢淋漓。
顧銘呷在嘴里的酒噴到齒尖的時候被他強行咽下。他瞇起眼打量起一臉冷酷的童卯卯,這女人是想再次利用完他后給45英鎊還是50英鎊遣散費嗎?
“不過很不幸,她在上一分鐘被甩了。”顧銘要死不死的在關鍵時刻當頭潑了她一瓢水。卯卯回過頭的時候,顧銘勾著唇角正愜意的呷一口紅酒,那表情和姿態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齊喆的唇邊劃過一道冷酷的弧度,他將視線從顧銘那兒遣回到卯卯蒼白的臉上。
卯卯伸手抓住一邊的白色矮柜,有些晃神。她尷尬的拉動嘴角,想努力擠出一個笑,卻終究沒成功。
“卯卯。”齊喆上前,剛要站定的時候卯卯卻紅著眼從他身邊越過。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篤篤的撞擊聲,那一聲又一聲的沉悶都跌進齊喆的心里。
顧銘凝視那個在視線范圍內越跑越遠的身影,剛才卯卯才體會到的酣暢淋漓沒有如期而至。他忖頭的時候,齊喆已經追了出去。
四周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顧銘覺得自己只身潛入一個發著光的玻璃球體。玻璃外是迷人的香氛,玻璃內只有安靜和他呼出的二氧化碳和微薄的氧氣在洋溢。
鄧飏還在窗邊操一口美式英語講電話,他的聲音起伏有致,使他整個人看起來神采奕奕。
卯卯一出門在門口就看見進來時的那位紳士,他依舊微微揚著嘴角對卯卯笑了一下。可這次,卯卯沒有回他一個笑臉的心情。她穿過那道考究的門,一腳踏進倫敦寒氣逼人的浪漫里。
她頭也不回的往前走,經過一條又一條街道,轉過一個又一個路口,踩著腳底下倫敦的地磚路面。身后的一切都被她拋進了無盡的霓虹里。
齊喆找了很久在一家咖啡館外面看見只穿著一條裙子的卯卯正要過十字路口。齊喆看著路燈下無措的童卯卯,張望的童卯卯,不熟悉的童卯卯,心里被刺了一樣。
“童卯卯!”他叫了她的名字。
卯卯轉身的時候也看見了齊喆。她定住,隔住一條街望著他。他們就站在街的兩邊,在車水馬如龍里彼此凝望。
他們曾經一起私定終身的城市就在腳下,他們曾經一起許下生生世世的承諾仍在耳旁,他們曾經一起幻想過的美麗未來猶在眼前。
可如今,卻已是物是人非。
眼前的倫敦,早已不是當年她夢里那個可以站在左岸優雅右轉的城市。
她還是當年的童卯卯,而他卻不是彼時的齊喆。
這個城市承載了太多他們曾經的信仰和夢想。
曾經,他們之間的愛情就像倫敦的美,搬也搬不動,載也載不完。
假若,能把曾經這詞從她生命之中劃掉,就是顛覆全世界,她仍愿意。
肖潔幾乎是同時跟鄧飏再次出現在顧銘面前。
“人呢?”肖潔掃了一圈確定沒有童卯卯的身影后問。鄧飏無奈的搖搖頭,剛才還在這里的。
“走了。”顧銘說。
“去哪兒了?”
“不知道,某個地方吧。”
“齊喆呢?”肖潔覺得情況有點不妙。
“那男的?”顧銘問,他一向對人名不感冒。
肖潔點頭,然后聽見他說:“一起出去的。”
“怎么不攔著啊你!”肖潔氣的直跺腳。
“我怎么攔,腳長別人腿上。”
“丫的,那手不長你身上?你動一下會死?”肖潔被顧銘氣的臉色發綠,她拿出手機剛要打電話追蹤情況顧銘卻指著他邊兒上的手提包,“這是童卯卯的包吧,剛才已經響過一遍。”
肖潔收起手機,兩手插腰杵著。沉思了半晌,她調頭就問顧銘,“剛怎么一回事,把事情起因、經過、高潮、結局一字不漏的復述一遍!”
顧銘盯著肖潔,跟她認識二十幾年了,肖潔的野馬樣他是沒少見,但今晚這一副母雞護崽的孫二娘形象他還真是一回生。
“卯卯!”
卯卯快步疾走,不理身后的齊喆。
“童卯卯!”齊喆一把抓住卯卯的手臂。卯卯掙扎了一下,齊喆還是沒有放開她的手,“卯卯,你先聽我說!”
“說什么?”卯卯轉身瞪著齊喆,“我們之間,沒什么好說的不是嗎?”最后一句話她幾乎是冷笑著對他說的。
“卯卯,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這些日子你在倫敦過的好不好。”街燈下,齊喆在卯卯的面前站住。頭頂上的燈光照在他氣宇軒昂的臉上和昂貴的灰色西裝上。
“你這不是看見了嗎,我很好,從來沒像現在這么好過。”卯卯掙扎掉齊喆的手冷言,眼里有攻擊的光。
齊喆有些尷尬的垂著手,面前的卯卯劍拔弩張,“卯卯,我只是…”
“以后,別再叫這兩個字了,這個名字,一年前就已與你無關。”卯卯說完越過齊喆,往前方的路口走去。
“童卯卯!”齊喆上前一步,再次抓住她的手臂,不愿意就此放棄。
“怎么,你不會以為我還喜歡你吧?”卯卯定住腳步,側身笑。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很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