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馬斯格雷夫禮典(1)
- 福爾摩斯探案(語文課外讀物)
- 學習小組主編
- 5510字
- 2015-04-15 19:06:57
歇洛克·福爾摩斯的性格與常人有點不同,作為他的朋友讓我煩惱的是他在思維方面敏捷過人,條理清楚,穿著干凈樸素,但他的生活習慣亂七八糟,讓和他同住的人心里挺煩。我自己在這方面也有許多不足。在阿富汗時亂成一團的工作,再加上狂放的性情,讓我養成馬虎的習慣,這與一個醫生很不相稱。但我對這有個起碼的限度。我看到有人把煙卷放在煤斗里,把煙葉塞在波斯拖鞋里,一些尚未回復的信件被他用一把大折刀插在木制壁爐臺中間時,我覺得自己決不會這樣做。另外,我一直認為,練習手槍是戶外的運動,可福爾摩斯若是來了興致,就坐在扶手椅里,拿著他的手槍和一百匣子彈,抱著維多利亞女王的愛國主義精神,在對面墻上留下星羅棋布的彈痕,我深深覺得,他這樣做既不能改變房間內的氣氛,也無法改善房屋的外觀。
我們的房間里時常塞滿了化學藥品和罪犯的遺物,這些東西放到了無法預料的地方,比方說放在黃油盤里,或者放在不容易發現的地方,他的文件最讓我頭疼。他很不喜歡銷毀文件,尤其是那些同過去辦案有關的文件,他一兩年才認真地去歸納處理它們一次。他只有在事業上取得顯著的成就時,才會有精力這樣做,這在我以往零碎的記錄里提到過。但是這種熱情維持不了多久,他又會對此顯得冷淡,他熱衷于看書和每天拉拉小提琴,要不就坐在桌旁的沙發里一動不動。這樣,一天天地過去了,他的文件越積越多,屋里每個角落都堆滿了一捆捆的手稿,他從不燒毀,而除了它們的主人外,誰也沒權把它們挪到別處。
這年冬季的一個夜晚,我們一起坐在壁爐旁,我向他建議,既然他現在把案件的摘要抄進備忘錄,結束之后,花兩個小時,就會把房間收拾得舒服一些。他沒法反駁我的正當的要求,有些不高興地走進臥室,一會兒又提著一只鐵皮大箱子走回來。他把箱子放在地板當中,拿個小凳蹲坐在大箱子前,猛地打開箱蓋。我看到箱內三分之一裝著用紅帶子綁成的一小捆一小捆的文件。
“華生,這里面有許多文件。”福爾摩斯頑皮地望著我說道,“如果你清楚這里面裝的是什么文件,就會讓我把它們拿出來,而不會讓我把別的文件裝進去了。”
我問:“這些都是你早期辦案的記錄嗎?我一直想對這些案件做做筆記。”
“好的,我的朋友,這都是我在成名前辦的案子。”福爾摩斯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捆捆的文件。“這些并不是個個都完成得圓滿,華生,”他說道,“這里面有好多很有趣的事。這份是塔爾頓兇殺案報告,這是范貝星酒商案,俄國老婦歷險案,鋁制拐杖奇案,還有瘸子里科里特和他惡妻的案件。啊,這有一件,這才是樁有些離奇的案子呢。”
他把手伸到箱子的底部,拿出來一個木盒,盒蓋可以推動,很像裝兒童玩具的盒子。他從里面抽出來一張皺巴巴的紙,一把老式的銅鑰匙,一只上面纏著一個小線團的木釘和三個銹跡斑斑的金屬圓板。
“哎,我的朋友,你猜這些東西是做什么的?”福爾摩斯看到我臉上的表情,笑著說。
“這看上去是一些古怪的收藏品。”
“非常古怪,而圍繞這些發生的故事,更會讓你感到驚奇不已呢。”
“怎么,這些東西有段歷史了嗎?”
“不僅有段歷史,它們本身就是歷史啊。”
“這怎么說呢?”
歇洛克·福爾摩斯把它們一件一件地拿出來,擺到桌子邊上,然后帶著滿足的表情坐在椅子上看著那些東西。
他說道:“這些東西是為我回憶馬斯格雷夫禮典一案用的。”
我以前多次聽他說起這件案子,可是未能了解得更詳細一些。我對他說:“若是你詳細地告訴我,就好了。”
“這些東西就這樣亂糟糟地放在這里啦?”福爾摩斯調皮地大聲說,“華生,你的整潔又不能實現了。我好高興在你的案例記載中,能把這樁案件加進去。這件案子在國內犯罪記載中相當特殊,我相信,在國外也極其罕見。若是搜集我那些不值一提的成績,卻不記載這個案件,那就有點可惜了。
“你還記得“格洛里亞斯科特”號帆船事件吧,我對你說過那個倒霉的人的遭遇,我同他談話,第一次讓我想到從事的職業,并且真的把偵探當成我的終身職業。你看我如今聲名遠揚,不管是大眾,還是警方,都把我當作遇到疑難案件的最高上訴法院。我們認識不久后,我接手了被你命名為“血字研究”的那個案子,雖然那時的業務不怎么紅火,但也有不少人向我求助破案了。你難以想象開始時,我有多么困難,我歷經了許多努力才取得成功。
“我剛來到倫敦時,住在大英博物館附近的蒙塔街,閑著沒事,就專心致志地研究各門科學,以備以后有所成績。那時經常有人求我破案,這些大都是我的老同學們介紹的。因為我在念大學的后幾年,人們對我和我的推理方法很關注。馬斯格雷夫禮典案是我接手的第三件案子。那一系列怪異事件使人興致高昂,偵破結局證明這樁案子極其重要,讓我有信心在偵探行業邁出了一大步。
“雷金納德·馬斯格雷夫和我在同一所學院學習,我同他只是見面點點頭。他在同學中并不受歡迎,因為他覺得自己了不起。但我覺得他的自大,其實是想掩飾他那天生的自卑感。他有些貴族子弟的氣質,瘦身材,高鼻子,大眼睛,說話不緊不慢,舉止從容。他的出身確實是英國一家最古老的貴族的后代。但是在十六世紀時,他們作為這個家族次子的后代從北方的馬斯格雷夫家族中分出來,定居在蘇塞克斯西部,他們家的赫爾斯通莊園是那一地區仍然有人居住的最古老的建筑。他的出生地看起來對他影響很大,我每次瞧見他蒼白而莊重的面孔和他頭部的姿勢,就不免把他與那些灰色的拱道、直欞的窗戶以及封建古堡的遺跡聯想到一塊。我倆聊過一兩次,我記得他不止一次地說對我的觀察和推理方法感興趣。
“我們分別四年后,有一天早晨他突然到蒙塔街來找我。他的變化不大,著裝像一個上流社會的人(他講究穿戴),仍然保持著他以前那種與眾不同的安靜文雅的風度。
“我同他親熱地握著手,問道:“馬斯格雷夫,你這幾年很好吧?”
“他說:“你可能聽說過我那可憐的父親去世了,他是兩年前走的。從那之后,赫爾斯通莊園自然得讓我管理了。我又是我們那一區的議員,整天很忙。但是,福爾摩斯,我聽說你正把你讓我們敬佩的特殊才能應用到生活中去,是嗎?”
“我說道:“不錯,我靠這點本事吃飯了!”
“聽你這樣說我很高興,因為我現在正需要你的指教。我在赫爾斯通遇到了一些怪事,警察什么都沒有查出來。這確實是件很不平常難以說清的案子。”
“華生,你知道我聽他講述時有多么興奮,我有幾個月沒干什么了,我急切盼望的機會就要來到了。我內心深處早就相信自己能在別人失敗的地方獲得成功,現在終于有了讓我一試身手的機會了。
我大聲說道:“請講述得詳細些。”
“雷金納德·馬斯格雷夫在我對面坐下來,點燃了我遞給他的香煙。
他說:“你知道我沒結婚,我在赫爾斯通莊園有很多的傭人,因為那是一座雜亂偏僻的舊莊園,需要這些人去照料。我不想辭退他們,在獵野雞的季節里,我常在家中聚會,每次都留客人住幾天,沒有人是不行的。我家里雇了八個女仆,一個廚師,一個管家,兩個男仆和一個小聽差。當然,花園和馬廄由另外一些人照料。
“在這些仆人中,干的年數最長的是管家布倫頓。我父親當初雇他時,他是一個不怎么好的小學教師。可他有個性,精力充沛,很快就得到我們全家人的器重。他身材魁梧,儀表堂堂,額頭很高,他和我們相處了二十年,但年齡不足四十。他有許多優點和非凡的才能,他會說幾國語言,幾乎各種樂器都會演奏,讓人不解的是,像這么有才華的人長期安心于做一個仆役。不過,我想他是安于現狀,不愿意做別的事情。凡是來我們家的人都記得住這位管家。
“這個各方面都不錯的人也有缺點,他有點風流,您想呀,像他這樣的人在偏僻的鄉村做個放蕩公子并不困難。他剛結婚時沒出現這樣的事,他妻子去世后,他就給我們惹了很多麻煩。幾個月前,他與我家的二等女仆雷切爾·豪厄爾斯訂了婚,我們原來希望他這次能收斂一些,沒料到他把雷切爾拋棄了,同獵場看守班頭的女兒珍妮特·特雷杰麗絲好上了。雷切爾有著威爾士人容易激動的性格,她是一個好姑娘。她為這事得了腦膜炎,直到昨天才能走動。同她病前相比,現在的她成了長著一雙黑眼睛的幽靈。這是我們赫爾斯通莊園發生的第一件戲劇性的事情。不料接著又發生了第二個戲劇性的事件,我們暫時把前一件拋在腦后。第二件事情是以管家布倫頓不光彩的事情和被解雇引起的。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我說過那管家特別聰明,可惜毀掉他的正是這份聰明,因為他的聰明使他對與他根本無關的事情產生了無法滿足的好奇心。若不是意外的發現,我不會清楚他的好奇心會那么重。
“我說過,我們的莊園很凌亂。上周四的晚上,我吃過晚飯后,傻乎乎地喝了一杯特濃的咖啡,我在床上一直躺到凌晨兩點,一直未能入睡。于是我就點上蠟燭,準備繼續看那本我沒有讀完的小說。可是我把這本小說忘在了彈子房,于是我便披上晨衣去那里取那本書。
“到彈子房去,我得先下一段樓梯,然后再走過一段走廊,這條走廊通向書房和槍庫。我往走廊盡頭望去,忽然看見書房的門敞著,門里露出了微弱的亮光,我看到這很驚訝。我記得就寢前,我關上了書房的燈,并關上了房門。我先是想到一定是盜賊在里面。赫爾斯通莊園的走廊的墻壁上裝飾著一些古代武器。我從中挑選了一把戰斧,然后,我放下蠟燭,輕手輕腳地穿過走廊,往門里看。
“原來是管家布倫頓呆在書房里。他穿著整齊地坐在一把安樂椅中,膝蓋上攤著一張紙,看上去像是一張地圖,手托著額頭,沉思的樣子。我驚訝地站在那里,悄悄地察看他在做什么。桌子邊放著一支小蠟燭,我借著那微弱的光線,看到他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突然,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往寫字臺走去,打開鎖,拉開一個抽屜。他從里面取出一份文件,又回到那張椅子上,把文件平鋪在桌邊蠟燭旁,接著很像回事地研究起來。望著他那樣坦蕩自如地察看我們家的文件,我不由地惱怒起來,往前邁步站在門口,他一見我,臉就變得鐵青,趕忙把剛才偷看的那張航海圖一樣的東西塞進懷里。
“我說:“好嘛!你就這樣報答我們對你的信任。干脆,明天你就離開這兒吧。”
“他無精打采地一鞠躬,什么也沒說地從我身邊溜走了。桌子上蠟燭依然亮著,借助燭光,我瞅了一眼布倫頓從寫字臺里拿出來的文件。我驚訝地發現,那文件毫無用處,只是一份抄錄了怪異的古老儀式中問答的紙。這種儀式叫“馬斯格雷夫禮典,”是我們家族特有的。過去幾百年來,凡是馬斯格雷夫家族的人,到成年時就要舉行這種儀式。這只是我們家族的私事,就像平常用的私人圖章一樣,這東西可能對考古學家有點作用吧。
“我說:“我們還是來談談那份文件吧。”
“若是你覺得有必要的話,”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好,我接著用布倫頓留下的鑰匙重新把寫字臺鎖好,轉身剛要離開時,我的管家突然站在我面前。
“他的情緒不穩,聲音嘶啞地喊:“馬斯格雷夫先生,這個臉我不能丟,先生,盡管我身份低賤,但我平生極重面子,讓我這樣丟臉就要了我的命。若是你斷了我的生路。我的死由你來承擔,我會這么辦的。先生,若是你不肯留我,那么請看在上帝的份上,讓我向你申請在一個月內離開好嗎,就像是自愿辭積一樣。馬斯格雷夫先生,辭職沒有關系,我不愿意你當著熟人的面將我趕走。”
“我對他說:“布倫頓,你的行為很惡劣,你不配那么多的照顧。不過,你在我們家干的年數太長了,我不想讓你在眾人面前丟面子。不過一個月時間有些長了,一周內走吧,隨便找個理由都可以。”
“他絕望地說:“先生,別只給我一周的時間,給我兩周的時間吧。”
“我再次說:“就一周。你該覺得這對你已是足夠寬容的了。”
“他絕望地低著頭,無精打采地走了。我吹滅了蠟燭,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接下來的兩天里,布倫頓表現得恪盡職守,任勞任怨。我沒提出這件事,只是好奇地看他怎樣保全面子。可是到了第三天,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吃完早飯到我那問候一天的工作。我離開飯廳后,恰巧碰到了女仆雷切爾·豪厄爾斯。我說過這位女傭人剛剛大病初愈,面無血色,于是我勸她別再去干活了。
“我說:“你應該躺在床上休息,身體好了再干別的。”
“她帶著很奇怪的神情看著我,我有些懷疑她的腦病是不是又犯了。她說她已經夠結實了。
接著,我告訴她我們要聽醫生的話,她現在還不能干活,我讓她到樓下把布倫頓找來。
“她說:“管家已經離開這兒了。”
“我問她:“他上哪兒了?”
“她說:“他走了,誰都沒有看見他到哪兒去了。他沒在房間,他走了!”雷切爾說著便靠在墻上,發出一陣陣尖聲狂笑,看到這種突如其來的歇斯底里的發作,我嚇壞了,趕忙叫人幫忙。傭人們把姑娘攙進屋里,我詢問布倫頓的下落,她邊哭泣邊尖叫著。不用問,布倫頓真的失蹤了。他昨夜沒有在床上睡過,從他前夜回房之后,再也沒有人看見過他。也查不清楚他是怎樣走出住宅的,因為早晨門窗都是閂著的。除了他常穿的那套黑衣服不見了之外,他沒有拿衣服、表,甚至錢鈔都未動。他把長統靴子留下來,卻把拖鞋穿走了。讓我納悶的是,管家布倫頓夜里去哪里了呢?他現在情形怎樣呢?
“我們在整個莊園從地下室到閣樓到處找他,連他的影子也未發現。我說過這是一套像迷宮一樣的老房子,特別是那些現在已經沒人居住的老廂房。我們把所有的房間都找遍了,仍然不見他的蹤跡。我難以相信他竟會丟棄所有財產離開,他現在會到什么地方去呢?我把當地警察叫來,仍舊不起作用。前天晚上下過雨,我們又到莊園四周的草坪和小道上尋找,仍然空手而歸。這件事就這樣,可后來又有新的變化,我們的注意力離開了這個疑團。
“那個女傭連著病了兩天,時而神志不清,時而可怕地驚叫,我請了一個護士在夜里照料她。在布倫頓失蹤后的第三天夜里,護士看到病人睡得很安靜,她就在扶手椅上睡著了。清晨醒來一看,病床上沒有人,窗戶敞開,那姑娘不見了。護士趕緊把我叫醒,我帶領兩個傭人立刻動身去找那個失蹤的姑娘。她的去向容易辨認,我們就沿著她在窗下的足跡找,很快穿過草坪,來到小湖邊。腳印在通向莊園處的石子路旁就不見了,這個小湖的水足有八英尺深,當我看到那個可憐的瘋姑娘的足跡消失在湖邊時,我們當時的心情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