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北平之行不久,國民政府主席的日子就一天天不好過起來了!
首先,蔣介石在北平秘密召見張學良之舉,使閻錫山大為惱火,他公開對其左右說:“蔣介石與張學良見面,不知干了些什么?他們行動詭秘,不叫我知道,其中必無好意。看樣子,蔣是要來對付我們了。”
其次,蔣介石收回平津兩市稅款的欺騙行為,成了蔣閻正式分裂的導火線。正如當事人所回憶的那樣:“1929年11月,宋子文到北平,要劃分國家稅與地方稅,閻答應了這樣辦,就把平津稅收機關的晉方人員全部撤出,同時向宋提出平津衛戍部隊的餉項由財政部撥發。宋子文也答應了照辦,可是實行了一個月就停止撥付了。閻至此始知受騙。他便借口北伐時期山西省銀行曾墊付三千萬元作為軍費,申請發行省公債三千萬元以資彌補,但蔣不準發行。閻為這兩件事對蔣恨極了。有一天他怒氣沖沖地把桌子一拍說:‘我很后悔北伐時墊此巨款,這事咱們做錯了。現在蔣要用經濟手段把咱們困死。咱們沒有錯,他不敢用兵來打咱們,只有在經濟上來困死咱們。’閻是最注重在經濟上打算盤的人,這兩件事實,正是他后來反蔣的重要因素。他還對人說過這樣的話:‘中國人我最怕的是袁世凱,因為他是最聰明、最兇惡的一個家伙。他把辛亥革命時期的都督不是殺掉,就是趕走,而我卻能夠把袁世凱應付過去。以前,我以為蔣介石還可以相處,不料他這樣排除異己,現在居然逼到我的頭上來了。’從這時起,閻就拿定了打倒蔣介石的主意。”
閻錫山秘密召集了倒蔣會議,統一了晉軍高級將領的意見,遂部署倒蔣的計劃。“他為了尋找倒蔣的借口,從1930年2月上旬起,就開始了與蔣介石的‘筆戰’。先是打電報主張禮讓為國,要蔣和他同時下野出洋,以弭爭端;以后便是雙方互相攻擊,電報措詞一次比一次激烈。到了2月28日,閻即親至建安村對馮玉祥表示打蔣的決心,迎馮至太原,商討共同打蔣的計劃,同時將預先擬好的討蔣通電文稿念給馮聽,征求馮的意見……馮聽罷奮然而起,拍案連呼:‘痛快呀!痛快呀!這真是一篇理直氣壯的好文章。’馮于3月10日離開太原返回潼關后,閻即打電報給蔣,大意是:現已將馮送回潼關,關于馮的事,請和馮直接電商,他本人不再做調停人。
“閻在這時,一面準備作戰部署,一面發出偽稱下野的通電。接著就有西北軍將領鹿鐘麟、劉郁芬、宋哲元等23人發出通(3月10日)電,挽閻打消去志,并表示愿追隨閻奮斗到底。晉軍將領商震、徐永昌、楊愛源、周玳等二十余人也聯名發出通(13日)電,堅決挽留閻錫山。鹿鐘麟、商震、黃紹竑、白崇禧、張發奎等57名將領于14日又發出通電,歷數蔣介石十大罪狀,要他還政于民,化干戈為玉帛。”
與此同時,粵系將軍張發奎因蔣介石要吞并自己,“就和桂系的李宗仁、白崇禧、黃紹竑聯合,打起‘護黨救國軍’旗號,由東山再起的李宗仁任總司令,黃紹竑任副總司令,白崇禧任前敵總指揮。下轄第三、第八兩路軍。第三路以張發奎為總司令,第八路李宗仁兼任總司令。舉兵反蔣,部隊沿兩江向廣州進攻,逼近廣州。蔣介石急忙調何應欽率部入粵,與陳濟棠聯合打退了張桂聯軍。”
“就在張桂聯軍與蔣介石作戰時,駐河南的唐生智和駐安徽的石友三在汪精衛改組派的策動下,認為有機可乘,也參加‘護黨救國軍’,通電反蔣。唐生智和石友三此反戈一擊的雙重叛逆行動,是蔣介石事前萬萬想不到的。蔣介石一面調劉峙北上討伐唐生智,一面聯絡閻錫山從北面南下攻唐,使唐生智腹背受敵,不久慘敗,唐化裝潛逃,經開封到天津租界隱居,部隊被蔣改編,石友三又重新投蔣。”
隨著閻錫山和馮玉祥的和解,陳公博、王法勤等國民黨改組派和鄒魯、謝持等西山會議派也紛紛函電太原,促閻領導反蔣。至3月下旬,各方代表云集太原,歷經磋商,一致公推閻錫山為陸海空軍總司令,馮玉祥、李宗仁為副總司令,共同反蔣。這樣,一場空前規模的軍閥大混戰就要在中原大地上爆發了!
面對這大戰在即的危局,蔣介石依然是在玩弄他的兩手:其一是秣馬厲兵,以武裝實力做后盾,準備迎擊各路聯軍;其二是繼續用說客、用金錢分化聯軍,以便各個擊破。首先,他派出謀士方本仁、何成浚、吳鐵城等冒險赴太原,拆散閻、馮的聯盟;接著,又請國民黨元老吳稚暉出山致電馮玉祥,勸馮屏棄干戈,借以孤立閻錫山。但他這套舊把戲均被閻錫山、馮玉祥識破,閻錫山以“蔣介石毫無一點誠意”為由,把三位說客打發回南京;由太原回到潼關的馮玉祥,以游戲筆墨親擬如下一份復電:
頃接先生元電,回環讀之,不覺啞然失笑。假如玉祥不自度量,復先生一電,文曰:“革命60年的老少年吳稚暉先生,不言黨了,不言革命了,亦不言真理是非了,蒼髯老賊,皓首匹夫,變節為一人之走狗,立志不問民眾之痛苦,如此行為,死后何面目見先總理于地下乎?”等語,豈不太不好看乎?請先生諒之。
正當蔣介石拍案大罵“娘希屁”的時候,閻錫山和馮玉祥、李宗仁等于4月1日通電就任陸海空軍總司令和副總司令,遂在東起山東,西迄襄樊,南至長沙,北到河北廣大的地區燃起了軍閥混戰的狼煙、烽火,一百多萬軍隊在互相廝殺著。
戰役的初級階段,西北軍和晉軍進展較為順利,接連攻克濟南、商丘,逼近徐州、蚌埠;桂系軍隊也攻占了長沙和岳州,更為蔣介石頭痛的是,黨內最大的政敵汪精衛準備驅駕北平,召開所謂的擴大會議,借以取代蔣介石在黨內的獨裁地位。面對這危機四伏的局勢,蔣介石忽而飛到前線督戰,忽而返回南京運籌政局。他真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的奇能了!
面對蔣介石失利的危局,宋美齡有著與他人不同的見解:她認為這正是自己施展智慧取得蔣介石的寵信,爬上名副其實的第一夫人寶座的極好時機。她借此發表半官方的談話,寫長信、寫評論文章和寫書,以供在美國出版,借以提高自己在國際上的影響,以及在蔣介石心目中的地位。實事求是地說,被西方人稱之為“花生豆”的蔣介石,非常滿意宋美齡這時所作的一切宣傳。
宋美齡越來越懂得信仰對一個人的作用。和蔣介石共同生活近兩年的時間里,她用心地研究了蔣介石對信仰所采取的實用主義的歷史,趁著蔣介石急需救援的機會,再一次地想給蔣介石戴上一頂基督教的緊箍咒,借以把她厭惡的封建落后的中國,引向她所崇拜的西方民主的大道上。
一天晚上,蔣介石戎裝在身地回到了自己的臥室,時逢宋美齡自己一面彈奏鋼琴,一面用英文低聲吟詠平緩、莊嚴的彌撒曲。他有些生氣地打斷了這圣潔的音樂,啪的一聲又關死了琴蓋,近似歇斯底里地說:
“算了吧!不要再搞這些精神騙術了,上帝能幫著我打敗閻錫山,打敗馮玉祥嗎?!”
宋美齡似乎是一位超級的心理學家,尤其是對蔣介石那變化不定的心理了如指掌。她面對暴怒的丈夫,知道他時下最需要的是精神上的補償——彌補他在戰場上失利所帶來的痛苦,從而造成這變態的發作。因此,她當即定出了對策:以柔克剛。她站起身來,溫柔地叫了一聲“大令”,旋即又送上甜甜蜜蜜的一吻,主動地挽著蔣介石走進內室,請他坐在舒適的沙發上。宋美齡獻上一杯白開水以后,遂依傍著蔣介石坐下。她側首瞧了一眼蔣介石那不快的表情,含情脈脈地說:“大令,你說上帝不能幫你取勝,那誰能幫你打敗這些軍閥呢?”
“金錢和地位!”蔣介石表情冷酷,輕蔑地笑過又補充說,“只要有人喜歡金錢,有人想當高官,我就有辦法轉敗為勝!”
“這是幾千年以來皇帝治國的法寶,并非你的發明創造,對吧?”宋美齡操著哲人的口吻說。
蔣介石甚是不悅地看了一眼,隨即又鄙視地“哼”了一聲,似乎是在說:“皇帝治國的法寶有什么不好?再說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嘛!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還來說教我?”
“大令!我看這些治國的法寶也并非是我們的國粹,在莎士比亞的戲劇中,不就多次出現過嗎?比方說……”
“夠了,夠了!我沒閑心和你談論莎士比亞。”蔣介石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睡覺!睡覺……”
“先不忙睡覺嘛!”宋美齡再次把蔣介石按在沙發上,格外多情地說,“我看啊,你說不定會從莎翁的戲劇中得到某些啟示呢!”
蔣介石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遂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當今的英國人,尤其是美國人,為什么不再實行理查時代的法規了呢?因為人民逐漸地識破了那些愚民的玩意。”宋美齡有意看了看蔣介石的表情,“大令,英美諸國為什么會一躍成為世界之強?那是因為他們國家的當政者,忠誠地按上帝的意旨行事。”
“又是上帝!上帝……他若是能夠給我送來美元,送來槍炮,漫說是做上帝的兒子,就是當孫子也行!”蔣介石說罷又覺得自己的話語過于唐突,忙又和緩了一下氣氛,“夫人,不要聽信這些氣話,我絕不食言,有一天,我會皈依基督的。”
“我希望這一天快些到來,這對你我的事業是會有好處的。”
“何以見得?”
宋美齡信手取來一張《基督教世紀》報,摘要地念了社論中的一段:“人們普遍認為,蔣所領導的政府,從它的教育法令和其它一些法規來看,是同在中國的基督教會的計劃相對立的……南京政府的領袖們……知道,讓一位受過洗禮的基督徒擔任政府首腦,是不會使西方減少對他們的政府的興趣的。”她把報紙輕輕地放在茶幾上,喟嘆不已地說:“我和我的兄長子文,每每向英美政府提出以貸款的方式給予支持,他們都因你遲遲不接受冼禮而婉言拒絕。咳!這都是你不愿做上帝的臣民的結果。”
蔣介石默不作聲,仔細地品味著《基督教世紀報》的社論內容,當他再一思忖宋美齡所說的結論,頓感不無道理。由此他再想到因不加入基督教,從而會影響自己的政治生涯,又覺得實在是太虧了!他沉吟片刻,轉過身來,愛撫地摸著宋美齡那雙纖細而又柔軟的手,感情十分篤誠地說:“請相信我吧,等平定了馮玉祥和閻錫山之亂,我一定鄭重地接受洗禮,向全世界宣布:我蔣某人皈依基督了!”
“真的?”宋美齡驚愕地看著蔣介石那肅穆的表情,難以相信這話有多大的可靠性。
蔣介石倏地站起身來,就象當年宣誓效忠孫中山先生那樣,分外嚴肅地說:“君子出言,駟馬難追!我若是……”
“大令!”宋美齡驀地站起,用手堵住了蔣介石的嘴,當她那驚喜的目光和那軍人固有的眼神相撞以后,遂又激動地擁抱了那魁偉的身軀。一股幸福的熱流打心湖中涌出,很快就流遍了她的全身……
宋美齡安詳地躺在蔣介石的身旁,望著他那癡然注視天花板的表情,似乎仍在思索如何才能轉危為安的良策。她作為一位有著較深的西方文化素養的妻子,自然不會滿意這冷若冰霜的丈夫,但是,作為一名權欲極強的女人——且又時時都在苦思冥想如何獲得真實權力的女人,她卻明白這又是取得權力的最好的時機。同時,她還清楚地知道,此時此刻女人那特有的本能,只會討來無趣;而施放救急的政治釣餌,才能吸引蔣介石這種類型的丈夫上鉤。她側身從床頭柜上取來一支最愛吸的英國薄荷香煙,十分熟練地點燃,大口地吸著,又富有藝術性地向空中吐著一團團、一圈圈的煙霧,等待著蔣介石主動地向她求援借助。
蔣介石在揣度他人的心理活動方面,也有著高人一籌的本領。每逢他在政治和軍事方面舉措不定的時候,只要宋美齡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這就表明她有著解疑破難的辦法。起碼也會帶來英美諸國的好消息。自然他也明白,宋美齡如此而為的終極目的,借著抬高自己的身價,也把宋家和孔家的利益帶進來。難怪有人評價蔣介石這方面的才能時說:“否則,他絕不會討得孫中山先生的青睞,更不會和宋美齡相得益彰地維持夫妻生活。”他終于從困惑的遐想中回到了現實,一縷煙霧撲面而來,嗆得他咳嗽了兩聲。他側首一看宋美齡那洋洋自得的樣子,知道她又再向自己拋高價。他也依然象往日那樣,除施展作為丈夫的全套本領,還有意做出禮賢下士的樣子說:“夫人,美國方面對這次空前的戰亂有何評論?”
“他們認為,只要你處理得當,最后的勝券必操你手。”宋美齡將手中的煙蒂丟掉,擺出一副教師爺的架勢,在等待著蔣介石那一連串的提問。
“我應當處理好哪些方面的事情呢?”
“一是國際關系。只要你真誠地皈依基督,走歐美路線,就一定會得到他們的支持。”
“請夫人撰文,或和美國方面交涉把我接受冼禮的決心通知他們。”蔣介石有些迫不及待了,“請問夫人,那第二方面是什么呢?”
“二是處理好和張學良的關系。時下,誰獲得這位少帥的支持,誰就能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
“這我懂!”蔣介右有些傷感地嘆了口氣,“我已經派去了方本仁和吳鐵城作說客,可他依然不為所動,繼續坐山觀虎斗。”
“你猜美國人是怎樣看待這一步棋的嗎?”
“我剛剛從前線回來,怎么知道他美國人的事?”
“美國人說:素以慷慨大方著稱的蔣主席,竟然和以吝嗇聞名的閻老西換了個位置。”
“一派胡言!”蔣介石又習慣地震怒了,“這純屬是無稽之談,甚至是惡語中傷!”
“你先別動輒發怒!美國人說的不會是憑空編造,總是事出有因的。”
“哼!我倒想聽聽他們的事出之因。”
“閻錫山和馮玉祥的謀士也到了沈陽,這,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比誰都清楚!”
“他們給了張學良哪些好處?”
“給了他一個所謂的中華民國陸海空軍副總司令的空頭銜。”
“你哪?”
“這……”
“只帶了幾張嘴皮子去怎么行呢!”宋美齡看了看蔣介石有些難堪的樣子,不無譏諷地說大令!美國人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吧?”
“對!對……”蔣介石猛地一揮右拳,打在了宋美齡的胸脯上,他不顧宋美齡疼得嗷嗷直叫的可憐樣子,活象是一個下最后賭注的賭徒繼續說我一定要下最大的本錢,穩住這位少帥張學良!”
“這你放心,精明的少帥是不會輕舉妄動的。”宋美齡強忍著疼痛,有意表白她的才能再說,還有一位能左右張學良的人在為我們工作呢?”
“誰?”
“端納先生。”
謝謝夫人!”蔣介石激動得忘乎所以,粗野地擁抱了一直躺在自己身邊的軀體,“美國方面還有什么髙見?”
“他們愿意從經濟到情報給予我們援助。另外,”宋美齡活動了一下不自由的身子,“他們還說,在必要的時候,也要給這位少帥一點顏色看看。”
“謝謝美國人的提醒,”蔣介石似悟到了一些什么,自言自語地說,“是啊!無論在任何時候,都不要忘了恩威相加這句至理名言。”
蔣介石首次帶著感激之情,主動地陪伴著宋美齡度過了一個甜奪之夜。
時令轉眼進入了6月,張學良為避諱父親被炸死的日子,遂將自己的生日改為6月3日。說來也巧,夫人于鳳至生于農歷5月初8,今年正好也是陽歷6月3日。因此,今年不僅是張學良的30大壽,恰好也是夫人于鳳至34大壽。用時人的話說:“今年的6月3日,是難得的雙壽。”那是要大大慶祝一番了。蔣介石聞訊特派國民黨元老李石曾攜帶壽禮到沈陽祝壽;閻錫山和馮玉祥也不敢怠慢,匆匆派出代表,攜帶著重禮來沈陽祝壽。一時間,喜慶的壽日變成了政治交易的場所,搞得張學良很是不愉快。同月21日,蔣介石發表特任張學良為國府陸海空軍副總司令的命令,并由張群將特任狀及印信送到沈陽。一見面,張群這位政客就笑嘻嘻地說:“蔣主席為補償東北軍對蘇作戰的損失,特命我帶來了3千萬元軍費。另外,他考慮到渤海灣的安全,勿重蹈甲午之轍,建議將青島港交由你統轄。”
張學良自然懂得這筆巨款和青島港的用途,那就是請他從速出兵,形成南北夾攻之勢,早日消滅閻錫山和馮玉祥的軍事實力。他借口此舉關_系重大,一人難以做主為由,巧妙地回絕了張群。他面對蔣介石和閻錫山相繼封賜的兩個陸海空軍副總司令的委任狀,倍感事態的嚴重,遂電令東北軍的高級將領速來沈陽,共同商討應付時局的辦法。“出席的有張作相、于學忠、王樹常、王樹翰、莫德惠、劉哲、劉尚清、沈鴻烈、臧式毅、榮臻、鮑文樾等人(萬福麟因騎馬傷足,先未出席,后亦到沈)。這些人當時的意見,約可分為三派:(1)主張不與任何方面合作的,如張作相主張系北軍只應綏靖地方,保境安民,不必與任何方面合作,尤其不應與蔣介石合作。他曾說過:‘我們吃髙粱米的,哪能斗得起南蠻子,最好離他們遠遠的。’他的參謀長熙洽也說:‘東北若與蔣介石合作,簡直是拱手讓人。’其余如張景惠、湯玉麟、汲金純等人,均支持這種主張。(2)贊同與蔣介石合作的,為王樹翰、莫德惠、劉哲、劉尚清、沈鴻烈、鮑文樾等人,而尤以王樹翰主張最力。(3)本人無任何意見,靜聽張學良決定的,為萬福麟、于學忠、王樹常、臧式毅、榮臻等人。而張學良本人亦舉棋不定,遲遲不決。他抱著坐以觀變的態度,希望由于局勢的演變,雙方息爭言和,停止內戰。”
7月2日,張學良到葫蘆島主持該島建港工程的開工典禮。吳鐵城以南京鐵道部代表的資格到葫蘆島為開工紀念碑揭幕。蔣介石的代表劉光亦帶有國民政府任命于學忠為平津衛戍司令、王樹常為河北省主席的任命狀到葫蘆島密交與張。對此,張學良越發地感到不安,他萌發出了這樣一個想法:
“今天,蔣介石為了對付其政敵,可以給我送來一份份委任狀;它日,這些委任狀會不會又送給他人呢?……”
正當張學良被這些所謂的政事纏得非常心煩的時候,突然收到天津發來的電報:一荻平安生產,為司令得一公子。他高興得手舞足蹈,難以自禁。然而當他稍事平靜以后,一種無限內疚的思念又涌上心頭,遂毅然作出便服簡從赴津門看望趙一荻母子的決定。
趙一荻住進德國醫院以后,為了保住她和張學良的愛情結晶拒絕打胎,她忍受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了!在她住院期間,母親陪伴左右,對她百般體貼、撫愛,給她帶來了不少精神安慰。在母親精心照料和調理下,她咬緊牙關懷胎到七個月,同醫生密切配合,實現了既保胎又治病的兩全之計,終于平安地生下一個兒子,起名閭琳。她望著那不足月的兒子,聽著那呱呱啼哭的聲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淚水撲撲簌簌地涌了出來……
趙一荻本來身體素質就不大好,年輕時為了追求漂亮而拔去幾個牙,以致口腔發炎,弄得沒有辦法,竟將牙齒全部拔掉,鑲上假牙。這樣一來,雖然追求到了林黛玉式的病態美,但身體越發地不好了。自打懷孕以來,她既要忍受“搭背”瘡帶來的痛苦,又要為腹中的兒子支付本來就不多的營養,所以當張學良來到病榻前,一看見她那皮包骨頭的形象,忍不住地淌下了歉疚的熱淚。因為他又從心愛的“小妹”的身上看到了比外貌更美的東西:堅韌不拔,柔中有剛,以及那勇于犧牲的高貴品質。
張學良有些笨拙地抱起自己的兒子親了親,轉眼看到了趙一荻飽含淚花的微笑。就在這一瞬間,早已泯滅的童年的志向——希望接受普通教育,學習一項職業的念頭再次復甦。是啊!作為將軍,可以威加四方,號令千軍,但是就沒有陪伴心愛的“小妹”分娩的份兒。這對向往生活、憧憬愛情幸福的張學良來說,無疑是一種對天然人性的扭曲,其痛苦是自不待言的。所以,他很自然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小妹,我何等地想拋掉這人為的尊嚴和權力,帶上你——還有我們的這先天不足的小閭琳逃進深山老林,去過另外一種生活啊!”
心有靈犀一點通。張學良這番發自內心的話語,在趙一荻的心湖中引起了強烈的共鳴。她所企盼的幸福生活,也就是張學良所說的這種超脫塵俗的日子。因而她又獲得了一種心心相印的幸福。可是當她再一想到這嚴酷的現實的時候,又禁不住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異常難過地說:“快別說傻話了!我從報紙上的消息可知,時下的蔣介石、閻錫山和馮玉祥,比起我們母子來更需要你。”
張學良敬佩趙一荻的政治眼光,他也清楚心愛的“小妹”所承受的精神痛苦。然而他的地位決定了他的命運;決不能超然于軍閥混戰之外。他只有欷歔和長嘆。
“看來,上帝不會安排你我過那種田園生活了。”趙一荻慘然一笑,“眼下,我們還是遵從上帝的意旨吧!”……
蔣馮閻大戰處膠著狀態的時候,由于馮玉祥和閻錫山各懷鬼胎,致使戰局向著有利于蔣介石的方面發展,加之馮玉祥的部屬再次被蔣介石收買,戰況迅轉直下,到8月中旬,晉軍退出濟南,撤回黃河以北。張學良為了踐行自己出兵的諾言,于8月底返回沈陽,并于9月10號在北陵別墅召開東北軍高級將領會議。他在會上講了如下這段話:
東北地處邊陲,日本窺伺已久,如欲抵制外侮,必須國內統一。我自1926年即主張停止國內戰爭,早日促成統一。在先大元帥(指張作霖)在世時,我曾迭次進諫,未蒙采納。1926年,先大元帥曾派韓麟春赴山西見閻,請他與我們合作,我們也絕不干涉山西的事務。閻錫山表示同意;韓麟春滿意而歸。而為時不久,閻錫山即將大元帥派往山西的使者于珍扣留,并甶娘子關出兵,與我方作戰。韓麟春由于閻的失信,氣憤病死。閻、馮二位的為人,一向反復無常,從前北洋系統的覆滅,二人應負其責。目前閻、馮合作,事如有成,二人亦須決裂。且以國民革命軍系統而言,閻、馮本應為國民黨的一部分。至于擴大會議,西山派來詆汪、陳為“赤化”,改組派亦罵鄒、謝為叛徒,暫時的結合,將來仍須水火。蔣介石亦系一陰謀的野心家,在他的陰謀里,本想以軍事解決西北,以政治解決西南,以外交解決東北。他對我們,亦無特殊的關系。從馬廷福的事變,更可看出他的不顧友誼和不擇手段。不過目前國事日非,如非國內統一,更不足以對外。我們為整個大局計,必須從速實現全國統一,早停內戰。最近閻、馮的軍隊業已退至黃河北岸,蔣軍業已攻下濟南,我方擬應實現出兵關內的諾言。
……
接著,張學良于9月18日發出擁護“中央”,呼吁和平的巧電,遂在歷史上演出了東北軍第四次揮師入關、入主華北的新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