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韓國KEB銀行信用卡頁面訪問量壓力測試已經過了晚上十點半。地鐵末班車是趕不上了，我用手機軟件訂了輛出租車。車還沒到，就站在樓下邊等邊欣賞南京西路上美麗的夜景。路兩邊的法國梧桐高大粗壯，枝椏在路的上方交錯搭成穹頂，樹枝上掛滿了各式彩燈，和沿街鱗次櫛比的奢侈品牌的燈箱廣告交相呼應，把整條路都裝扮得流光溢彩。不遠處有一對外國背包客像是迷了路在向交通警察尋求幫助。警察叔叔顯然英文不太好，一個個零散的單詞配合手勢指點了半天，那兩個老外還是一臉茫然。反正我叫的車還沒來，閑著也是閑著，我便上前客串了一下翻譯。

這兩個老外住的酒店在浦東，白天是乘地鐵來的浦西，這會兒玩兒夠了想回去了卻發現地鐵已經停運了。警察叔叔的意思是幫他們叫一輛出租車，告訴司機他們的酒店名，一了百了。誰知道他們這種背包客還偏偏是喜歡冒險不屑于乘出租車，沒有地鐵就想乘公共汽車。我乘慣了地鐵，不太熟悉公交車的線路，只好再向警察叔叔求助。警察叔叔幫著設計了一條相對最便捷的公交車線路。我怕老外下錯站，從包里拿出紙筆，用中文寫下“到XX站請提醒我們下車”交給他們，兩個老外這才眉開眼笑地離開了。

做完好事，我叫的車也到了。我走向出租車的時候，司機正在向一個拉開車門想要上車的乘客解釋這輛車已經有人預定了。那位乘客無奈地關上車門，轉過身，竟然是羅鎧！對了，剛才我加班的時候好像看到他辦公室的燈也亮著。不過貌似他一直沒有出來過，而我忙著做測試，所以沒太在意。他也認出了我，見我徑直走向那輛出租車，看似隨意地問道：“你叫的車？”

“呃……”我點了點頭，立刻又搖頭，心里糾結著要不要跟上司搶出租車。卻發現他真的只是隨意地問了那么一句，因為在我糾結的時候他已經放棄了眼前的車，站到路邊開始等路過的空車了。

我坐上車，猶豫了一瞬，搖下車窗，叫了一聲：“Aaron，你住哪兒？順路的話拼車吧，這么晚了不好叫車。”

羅鎧微蹙了一下眉，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馬路，說了一個地址，還真是巧，和我家是同一個方向，只相差一兩公里。

等他上了車，司機問怎么走，我說了個先送他再送我的線路，羅鎧說：“這樣走繞路，先送你。”

我習慣性地想要客氣一下，但還好立刻意識到我邀請來拼車的人是羅鎧，我實在沒有必要跟他這個邏輯超強的人爭論什么線路是最合理的。

羅鎧本就是個不多話的人，而我面對他這個嚴肅的上司多少還有怵，所以一路上我們基本上是零交流，他一上車就拿出手機開始瀏覽微博，而我只能目不轉睛地看著車窗外倒退而去的夜景。車廂里的氣氛冷得有些尷尬，我有點后悔剛才太過熱情邀請了上司來拼車。

車開上盧浦大橋的時候，我實在受不了這尷尬的氣氛了，打破了僵局問道：“你今天也這么晚？”

他的目光仍停留在手機上，手指在屏幕上劃著翻頁，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表示肯定，就又沒了聲音。

我繼續在心里打著腹稿沒話找話想說點什么，羅鎧突然說：“我今天審批考勤記錄，發現你這個月的加班特別多，幾乎每天都加班到九點半以后。是不是因為Rita懷孕，安排給你的工作太多了？”

的確，自從進了英迅，加班就越來越多，尤其是過了試用期以后。也許是因為我太在乎這份對我來說的高薪工作了。雖然糊里糊涂地過了試用期，但“非科班出身”始終是我的硬傷。身邊每一個人都比我血統正，都比我有經驗，整天和一群牛人在一起工作，壓力真的是很大，總是生怕一個不小心把這份工作弄丟了。所以就不自覺地花了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在工作上，希望能彌補一些和別人之間的差距。

“不，不是。”我連忙擺手否定。就因為我是個菜鳥，Rita不僅給了我很多指導和支持，在分配任務時已經對我諸多照顧。要是這樣我還跟上司說我的工作太多，那一定會引起公憤，我在部門里就不要再混了！

我坦誠答道：“你上次不是說，以我的背景想在英迅生存不容易嗎？我只是想能活得久一點。以勤補拙而已。”說完突然覺得最后一句文縐縐的“以勤補拙”似乎有點故做姿態的味道，不太真實。果然，羅鎧聽到這句話抬頭看了我一眼，眼光中也若有若無地閃過一絲懷疑。

我突然想起那天我說過來英迅是為了拿高薪，而加班是可以拿加班費的……難怪羅鎧會不相信！我急忙辯解道：“我說的是真的！我真的不是為了混加班費……”

羅鎧微蹙著眉盯向我，犀利的目光盯得我有些心虛。好吧，我的確也有考慮到加班可以報銷晚餐費，可事實上我忙著做事，常常顧不上吃晚飯，最多也就是在便利店買盒飯團……

我剛想承認我的這點小算盤，羅鎧已收回了銳利的目光，低頭繼續看手機，淡淡地說道：“我相信。”

他相信！他竟然相信！我那一顆跳到喉嚨口的小心臟總算又落回了肚子里。看來他說得沒錯，在英迅想要生存真的不容易，連加個班都加得這么提心吊膽。

出租車在我的惴惴不安中開到了我家小區的門口。由于剛才上車時是我先上來的，所以我要下車，他就得先下去讓我。他站在路邊打量了一眼我家的小區，眉頭又是微微一蹙。哼！我知道我住的房子很舊小區很爛，沒有氣派的大門也沒有穿制服的保安，可你也不用當面就表現出嫌棄的樣子吧！再說英迅只是對員工的能力經驗背景要求高，員工家住在什么地方、小區是什么檔次總管不著吧！我正在腹誹，就聽到羅鎧說：“明天提個申請去領一臺筆記本，事情做不完就帶回家做。”說完就鉆回了出租車。

我愣在路邊看著出租車絕塵而去，心里暗罵道：“還說相信我，鬼才相信你真的相信我呢！有了筆記本電腦晚上回家干活，就不用支付我加班費晚餐費出租車費了！每天擠地鐵已經夠累的了，還得背著塊大磚頭，分明就是故意刁難我嘛！你不過就是一個部門經理而已，公司又不是你家開的，有必要這么殷勤地給公司省費用嗎？我偏不聽你的！我偏不要申請筆記本！”

可惜我也就只敢在心里意淫著發發牢騷，現實中我還是沒有那個狗膽去挑戰頂頭上司。第二天我老老實實地填了一張申請筆記本電腦的申請單交了上去，當天晚上我就懷揣著巨大的怨念背著大磚塊擠地鐵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