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na,拿上你的筆記本到我辦公室來一次!”羅鎧一進公司就召喚我。我不敢怠慢,迅速抱起筆記本跟著他進了辦公室。
“關門!”他放下電腦包,邊脫外套邊指揮我。
我順手關了門,在他辦公桌前的椅子上正襟危坐,心里揣測著是哪個項目出了問題,怎么突然這樣緊張嚴肅。
他看了我一眼:“你坐得那么直干嗎?軍訓啊?”在我反應過來之前,他把一個紙袋放在我面前。不用打開我就從誘人的香味中找到了答案:“粢飯糕!”我打開紙袋,果然,里面有兩塊金黃香脆的粢飯糕。“你吃了嗎?”我問。
“沒有,一人一塊。”他掛好外套,走過來從紙袋里拿走一塊。
“原來你叫我是來吃好吃的,那干嗎還讓我把電腦帶進來?”我嘴里嚼著,不解地問。
“掩護。”他邊吃邊開電腦,眼角露出一絲狡黠。
我幾乎被粢飯糕嗆到,為了不讓外面的同事聽到,我扶著桌子悶聲笑了半天。
從那以后,每天早上羅鎧都會用各種理由把我叫進辦公室,兩個人一起吃完早飯再放我出來。漸漸的團隊里的同事都知道羅鎧每天一進辦公室就要抓我開小會,一個個悄悄地推遲了進辦公室的時間——反正羅鎧看不見。甚至還有同事要遲到了就發消息給我,讓我盡量多拖著羅鎧開一會兒會。
夏天到來的時候,羅鎧要去美國總部開會。臨走前的周末,我照例在他家里復習功課。他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催促我:“快點看還有什么問題,趁我在再給你解惑一下。明天我走了你就沒有隨叫隨到的輔導員了。”
我有點悶悶不樂:“下禮拜六就要考試了,怎么這么關鍵的時候你要出差呢?”
羅鎧把一疊襯衫放進旅行箱,說:“你只要發揮正常,通過考試根本不是問題。拜托你有點自信,就算對你自己沒信心,也至少該對我有點信心吧。”
“考場如戰場,槍法再好也不能保證不會踩到地雷。”我沒心思看書,趴在書桌上轉筆玩兒。
羅鎧好笑地看了我一眼:“你這是什么比喻?我又不是沒教過你怎么排雷。”
“那還有手榴彈呢,炮彈、導彈、原子彈呢!防不勝防,隨時被炸死!”我從小就有點考試恐懼癥,即使準備得再充分,一到考試就會莫名地緊張。
羅鎧蓋上旅行箱的蓋子,哭笑不得地看著我:“你非要這么說,那就算我陪你進考場,也可能被流彈炸死。”
我還在苦惱,羅鎧已經收拾完行李,過來把我面前的習題合起來,又幫我理好背包:“走吧,送你回去。”
我看了看表,已經晚上九點半了。我接過背包,說:“你明天早上九點的飛機,七點就得到機場,別送我了,早點休息。我自己回去就好。”
羅鎧從架子上拿了車鑰匙,說:“來回也就半個小時,不影響。”
我還想推辭,他已經推開門走了出去,站在電梯口等我。我趕緊換了鞋跟出去:“真的不用了,我打個車回去,也就一個起步費。”
羅鎧嘆了一口氣:“你住的那個小區一沒保安二沒路燈,這個點回去,你居然不害怕嗎?”
“還好吧。住了三年,早就習慣了。”
他無奈地搖搖頭:“你這個人,該勇敢的時候軟弱,該謹慎的時候又無所畏懼。真讓人頭疼。”
一會兒,車就開到了我家樓下。我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羅鎧叫住我:“甜……”
“嗯?”我回頭。
“再陪我坐一會兒。”他拉住我的手腕。他的語氣柔和,手上的力氣卻不輕,像是生怕我會執意離開。
我順從地在座位上重新坐好。黑暗中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一雙眸子里寒星般的光芒卻是清晰可見。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只是并肩靜靜地坐著。羅鎧明天就要飛去美國,一個禮拜以后再回來。這是我們在一起以來第一次的分別。我對這段感情的投入相當保守,甚至可以說我幾乎沒有什么投入,我所做的,只是“不刻意排斥他”,最多也只是“坦然接受他對我的好”。我幾乎想不起來從BJ回來的這一個多月里我都主動為他做過什么。所以面對即將到來的并不算長的分離,我其實沒有什么特別大的感覺;但是在這黑暗里,我卻能明顯地感覺到羅鎧是有那么幾分不舍的。我心存歉意,所以明知道他明天趕飛機要早起,卻沒有催他回去。
“甜,”這樣靜靜地坐了將近半個小時,羅鎧終于開口打破了沉默,“我不在的這個禮拜,晚上你都不要加班,早點回家。”
他不是第一次不許我晚上在辦公室加班,從前我都以為他是要替公司省錢,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的擔心。我的心愈發柔軟,仿佛是曬在暖洋洋的春日烈陽之下般的舒服。我連連點頭答應:“我知道。現在是夏天,我保證每天天黑之前就能到家。”
“PMP有問題隨時打電話給我,不用考慮時差。”
“嗯,好。”
“考試別緊張,你現在的水平只要保持全程清醒,全部答完,就一定能通過。”
我笑起來:“好,我就是對自己沒信心,也一定對你有信心。”
他眉頭舒展,也笑了起來。我看著他眉間的燦爛,忍不住伸手輕輕觸碰他的眉心:“這樣多好。”
他的身子微微一顫,臉上的笑容也隨之凝滯。我意識到自己的冒失,慌忙縮回手,卻被他一把抓住。我低下頭不敢看他,卻感覺到他握著我的手拉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四周寂靜,我只聽到自己的心劇烈跳動的聲音。我稍稍用力想把手收回來,他沒有阻止。我打開車門慌亂地跳下車沖進樓門。
進了樓門,我的心緒稍稍平靜了些。忽然想起一件事,猶豫了一下,還是調頭出去。羅鎧的車還停在原地,和往常一樣,他總要等我進了家門開了燈才會離開。他見我返回來,以為我忘了東西,一邊搖下車窗,一邊開了車頂燈幫我四下尋找。我跑到車窗下,柔聲叮囑:“路上小心。”
他怔了一瞬,大概是沒想到我會特意跑回來對他說這樣一句話,很快就回過神來,綻出一個驕如陽光的笑容。
我本以為自己對這段感情涉足未深,羅鎧離開一個禮拜不會對我造成什么影響,卻沒料到第一天就開始覺得不習慣——沒人給我買早飯了。星期一早晨我走進辦公室才突然意識到,這個禮拜我應該自己買早飯吃的。我還在猶豫是冒著胃潰瘍十二指腸潰瘍動脈硬化肥胖加反應遲鈍的危險忽略今天的早飯還是去樓下咖啡店花一頓午飯的錢買一個巴掌大的三明治時,羅鎧發來微信:“登機了。”
“平安!”我立刻回復。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就要關機了,總得讓他在起飛前看到這句祝福。
他回復了一個笑臉,說:“我的辦公桌左邊第二個抽屜里有點心,去吃吧。”
我瞪大眼睛,驚呼:“半仙啊!你怎么知道我正在為早飯發愁?”
他大笑起來,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說:“要關機了。”
我說:“落地了告訴我!”等了一會兒,沒有收到回復,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收到。趁著同事們還沒有進公司,趕緊先溜進他的辦公室偷了一包餅干出來充饑。
下午六點一到,我就理好背包下班。Rita笑我:“看你平時那么賣力工作,原來上司不在也會偷懶!”
我嘻嘻笑著敷衍:“忙里偷閑,忙里偷閑。”
去粵菜館吃晚飯時,習慣性地進門就往二樓走,上了一半突然想起今天我只有一個人,不能喝湯也不能吃炒菜,只好悻悻地回到一樓,點了一份久違了的煲仔飯。吃完煲仔飯天色還亮,我照例步行回家。走在路上,微風送來一陣陣梔子花的甜香,我卻突然覺得有些無聊,原來印象中走幾步就能到的距離,今天卻覺得怎么那么長?我被自己的反應嚇了一跳,才短短兩個多月,竟然這么快就驗證了丫丫說的話:“他會潛移默化地走進我的生活”。原來在我意識到之前,他的存在就已經成了我的習慣。
我加快腳步趕回家,他每次送我回來都只是送到樓下,從沒有上來過,我期望著躲回家能屏蔽掉那種未曾預料到的不適應的感覺。我特地沒有去復習PMP,雖然考試在即,我還是任性地打開機頂盒打算看一晚上韓劇。
剛看了一個片頭,突然顯示連接不上網絡了。我把調制解調器和路由器重啟了多次,仍然無法連接。我挫敗地倒在床上,好歹也在IT界工作了一年了,居然連個網絡都搞不定。唉,這個時間,丫丫在睡覺,羅鎧在飛機上,我連個求助的人都沒有。漫漫長夜,該怎么打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