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說不方便,心提到了嗓子眼,領著她進來,剛轉了一圈,正想把她哄到哪個餐廳坐坐,電梯門開了,伊桐桐走了出來。
她眼睛一亮。
他眼前一黑。
不過,真是替康領導捏一把冷汗呀!好玄,幸好這是大廳,不是客房。
康劍丟給他一記凍死人的眼風,“白雁,人家有事,下次吧!”
白雁好遺憾地聳了聳肩:“那好,伊老師,再見!”
伊桐桐痛楚地回眸,落荒而逃。
康劍這才緩了過來。
“康夫人,你是喜歡中餐還是西餐?”華興笑也自如了,熱情地把兩位往餐廳引。
白雁卻止住了腳步,“領導,我想吃大排擋,你陪我去!”她晃著他的手臂。
“行!”現在她就是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會勇往直前。
剛才那情景,他真的不敢多推測、多猜想,只能說僥幸。
他不是怕丟了烏紗帽,而是他擔心她……她會放棄他?
“我知道有家炒海瓜子的小店,很不錯,里面還有烤五花肉,我帶你們去。”華興忙請纓。
白雁斜睨著他:“華老板,我和我家領導視力都很好,不需要太明亮的燈泡。”討厭的皮條客。
華興摸摸頭,嘿嘿地笑,“那……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二人世界了。”
兩人牽手出了飯店。康劍沒提自己的車,只是緊緊牽著她的手,像是不敢確定她真的在他身邊。
“你喊她桐桐?”耳邊傳來白雁一聲低問,康劍傻了。
“你和她很熟嗎?”
“是……是有一點熟。”康劍的臉緊繃到變了形。
“伊老師人又美,又會畫畫,女人見了都心動,不要談男人了。領導,人家拋磚引玉,你怎么拋玉引磚呢?為什么不出手把她拿下?”
“白雁,”康劍艱難地吞咽著口水,“我是有老婆的人。”
“哦哦!”白雁笑咪咪地轉過身,推開他的手,兩手背到身后,“領導,我姓白,你以為我叫白癡么?”
康劍如同石化了一般。
“領導,我現在算明白了,為什么人家說《新聞聯播》里除了天氣預報是真的,其他全是蒙人的,那還是官方媒體呢!所以說什么公務員的素質高,什么公務員的婚姻很安全,全是屁話。一個人要想壞,你給他戴上孫悟空的緊箍咒,只要你不念經,他照樣殺人、放火,嫖女人,對不對?”
孫悟空好象不嫖吧!
“領導,今天,你欠我一個大人情,可是拜托別把我當傻子……”
“白雁……”康劍搶答似的打斷了她,他怕她說出什么無法收拾的話,“你聽我解釋。”
“我在生氣中,生得很兇,很厲害,你先打草稿吧!”她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白雁,你去哪?”
“找個帥哥療傷去。”她瀟瀟灑灑地揮揮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在他追過來時,翩翩去也。
康劍就這樣被她扔在了街上,六神無主,惶恐不安,慌亂無措,心里面又像酸,又像痛,又像苦,還有一絲絲的甜。
她為他生氣了。
他打她電話,她不接,他發短信,她不回。
他竭力保持風度,可經過的人都一臉同情地看著他:“看到沒,那男人傻了,要不然就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他有點惱火,可火苗怎么也點燃不了,因為他今天是有理也沒辦法說了。
誰想到呢,上百次的幽會,居然在分手時,給白雁撞上了。但有一次,白雁就會當上百次。
以后她還會賴在他懷里撒嬌嗎?
以后她還會嗲嗲地追著他喊“領導”嗎?
以后她是否還會為他施展“獨門絕藝”嗎?
……
沒有好心人來告訴他答案,他捧著一顆患得患失的心,迷茫在夏夜的街頭。
白雁讓司機把她送到了醫院,其他,她想不到能去哪了。
月黑風高,一個單身女人,失意迷茫地在外面,會引來太多同情者的,搞不好明天《濱江早報》上就會出現一條什么惡俗的頭版頭條,她才不要那么出名。
柳晶兩口子郎情妹意,不能打擾。
林楓懷著身孕,那個小開老公把她捧成寶似的,不能去嚇。
她只要到手術室,暫居一會。
就是這樣,心里面疼得如刀割似的,她就哭不出來,反而笑得更歡,更俏皮,這已經形成了一個習慣。然后就是找個安靜的地方,獨自呆著,讓疼痛加劇,再死而復生。
她是打不死的小強。
不知哪來的靈光,也許緣于康領導的提醒,鬼使神差就逛到了華興大飯店面前,看著華老板眼神里心虛慌亂的樣,她警覺一定有鬼。
于是,才厚著臉皮,提出要進去參觀。
狗血故事,就是這樣繼續下去的。
天網恢恢哦!
康領導很坦承,他的身邊怎么會沒有像伊桐桐這樣的紅顏知已呢?他這個極品都能娶她這樣的大多數,為什么不把伊美女納為已有呢?
照伊美女的話來分析,兩人是舊識。
難道真的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這野花采著,能永保激情?
康領導好變態滴說。
要死不死,她在伊美女的手中看到了兩串鑰匙,康領導對伊美女真不薄,給她就一個薄薄的工資卡,人心果真好偏。
她應該當場揪下伊美女的頭發,然后再給康領導一記耳光,接著,揚長而長。
以后呢?離婚?
白雁一級一緩攀著臺階,一陣劇痛襲來,她癱在了臺階上,蜷縮成一團。
這婚姻剛剛開始,一直是她在守,外面有伊美女,里面有康領導,這里應外合,再堅固的城也有轟然倒塌的時候。
好累!
如果結局是離婚,當初何必要結婚?
白慕梅說她配不上康領導,讓她不要嫁。
陸滌飛說康劍太復雜,她不能嫁。
人人都像預言家,一點點地成了真,這是宿命?
不會還有其他的隱情?
白雁拍打著頭,頭像要裂了一般。
有人下樓,她窘迫地想站起,腿偏偏這時麻了,她難堪地看著一雙長腿站在了她的面前。
是個帥哥,卻不能療傷。
她祈禱上帝,在被西伯里亞寒流凍僵之前,讓她的腿恢復知覺吧!
“你在這干嗎?”冷鋒眉頭打成個結,冷冷地看著她。
自從交戰之后,兩個人雖然有過多次合作,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流,兩人之間連一個對視的眼神都沒有。
“我……看星星。”白雁惱恨地掐著腿。
“哦,那再往上二層,那里離天空比較近。”
她和他沒有共同語言,腿有了知覺。她起身,越過他,到真的往頂樓走去。
也許現在吹吹風是個不錯的主意。
頂樓就在手術室的上層,夏天時,通往樓頂的小門都是開著的。頂樓上的風向來很大,沒了陽光的加溫,風顯得很涼。
什么味?白雁嗅了嗅鼻子,她是不是餓壞了,產生錯覺,夜風送來了一股泡面的香氣。
瘋啦,接著,她還聽到了吞咽面條的聲音。
她回過頭,冷鋒就坐在小門邊,手里捧著個泡面桶。
她眨眨眼,呆呆的。
不會吧!這……也太充滿人間煙火味了,和高雅的吸血鬼形像不符合。
“你……沒吃晚飯?”冷鋒抬起頭,不悅地挑了下眉。
白雁臉一紅,忙扭過頭,“我……不餓。”話一說完,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頭,這不是等于坦白自己沒吃晚飯嗎?
“我辦公室里還有幾桶,你要是想吃,自己下去拿。”
“不了。你晚飯就這樣簡單?”她沒話找話。
“我想復雜,醫院餐廳關門了,我一會還得做個加急手術。”
白雁愣了一下,她只看到他趾高氣揚的一面,沒想過他其實也很辛苦。
他沒有家人嗎?
這個問題,她沒問,畢竟兩個人不算熟。
她繼續吹風,他繼續吃面。
“阿嚏!”她突然打了個噴嚏。
“別逞能了,回家去吧!”冷鋒吃完了泡面,站起身來。“醫院給職工看病,可沒什么優惠的。”
她微微一笑,乖乖地下了樓,冷鋒跟在她后面。
到了樓下,他去手術室,她回家,禮貌而又別扭地道別。
多么無奈,她這飄蕩的游魂,還是要回家的。
客廳里留了一盞小壁燈,書房的門開著。她動作明明很輕,康劍從書房里竄了出來。
“白雁……”
她擺擺手,“別靠近我,我好像要感冒了。我先去沖個澡。”
康劍僵在樓梯上。
她拿了睡衣,沖了一個熱水澡,感覺頭不那么脹了,剛進臥房,康劍夾著個枕頭站在門外。
“你干嗎?”她給他嚇住了。
“白雁,我們談談好不好?”
“談談干嗎要帶枕頭?”
康劍不自在地臉一紅,“白雁,我想從今夜起……我們該……”
“康領導,你想用男色來賄賂我,讓我不再盤查你的錯?”
“……”
“告訴你,此路行不通。雖然我不是領導,可我一樣清正廉潔,我……不受賄。”某人很有氣節地聲明。
然后,門“啪”一聲關上,“行賄”的康領導站在門外,狼狽的連腳掌心都紅了。
康領導在身心煎熬的重負下,感冒了。
感冒本來是隱藏在泥土下的一根雜草,淋了點雨,經了絲風,突地破土而出,滋滋地迎風瘋長。
眼睛一睜,康劍便感到渾身上下,處處酸痛,再一摸額頭,燙得能捂熟雞蛋。他勉強撐坐起,上下牙打著冷顫,忙把開了一夜的空調關了。
神智還算清醒。
清醒的神智讓他慢慢想起昨天發生的一切、目前面臨的困境,以及接下來該進行的對策。
天無絕人之路,這病來得正是時候。
他幾乎是歡喜雀躍、興奮莫名地拉開了門,“白雁,溫度計呢?我好像有點熱度。”他盡力保持語調的平靜、步履的自如。
臥室的門開著,不見那只蝴蝶翩翩飛出來,小嘴微張,溫柔而又體貼:“領導,難過嗎?”
“白雁?”他站在門外一看,床鋪疊得整整齊齊,人呢?
他下樓,在拐彎處,就探下身子,向廚房里張望,也沒人,再側耳傾聽,屋子里一點動靜都沒有。唯獨陽臺上晾曬的衣裙滴下的幾滴水漬,告訴他,他老婆應該是剛走不久。
康劍一下被打倒了,如霜染過的茄子,枝枝葉葉耷拉著。他托著額頭,癱坐在沙發上。
陽臺上只晾曬著她的衣裙,廚房里冷鍋冷灶,餐桌上每天早晨的一杯酸奶不見了,滿滿的果籃和冰箱在一夜間被清空,他想找點什么湊合下早餐都沒有。
一切跡象表明,某人在生氣中。
一生氣,天地都不同了。
康劍現在才感到,這個家其實一直是白雁在打理著。他除了回來睡個覺,偶爾吃個飯,一切都不過問,和一個借住的客人差不多。
她也有工作的,卻另外花精力做家務,她比他要辛苦得多,可她從來沒提過一句。
沒有白雁的家,只是幢普通的房子。
有了白雁,房子才叫做“家”!
康劍一直覺得少了誰,地球都一樣地轉。現在,他否定這個結論。
從什么時候起,白雁已經融進了他的血脈,他的筋骨。少了白雁,康劍的地球也許不會停轉,但一定沒以前轉得那么自如了。
她已經變得這么重要了,康劍郁悶,這又超出了他的意料。
以前,他還問過她會不會生氣?她一直都像沒心沒肺似的,整天笑吟吟,什么都不往心里去。
誰想到呢,她要么不生氣,一生還是個大的。
女人生起氣來,就沒道理可言,只能哄。可他沒哄過女孩子,但不哄,堅冰就不會融化。
他要怎樣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她氣消,讓一切重新步上軌道?
他得好好想想。
簡單打來電話,車已經停在樓下。
康劍頭重腳輕、又餓又冷地出了門,一臉憔悴的樣把簡單嚇了一跳,“康助,你感冒了?”
他痛苦地躺坐在椅中,跟簡單一同過來的小吳秘書說道:“夏天感冒比冬天感冒麻煩多了,白護士沒給你吃藥嗎?”
“對呀,你家有個現成的醫生。”簡單跟著說。
“她一早上班去了,不知道我生病。”康劍悶悶地答了一句。
簡單最機靈了,掏出手機就撥了白雁的電話,癱成一團泥的康劍兩只耳朵立刻就豎得像小白兔。
“嘿嘿,白護士,早!我是簡單,你忙嗎?哦,我沒什么事,是康助,他生病了,臉紅紅的,講話鼻音很重,眼睛里都是血絲,好像是感冒……嗯嗯,那好!”
簡單合上了手機。
“康助,白護士現在進手術室,沒辦法過來,她讓你去醫院看看。”
才不是沒辦法,手術室那么多護士,找誰替一次不可以嗎?她是根本不愿意過來。
她不再關心他了。
現在,康劍真如身在絕壁,孤苦伶仃,寒風滿袖,欲嘶無聲,欲哭沒淚,心情沮喪到極點。
“不去醫院,去城建局。”今天九點在市城建局有個會,聽舊城拆遷指揮部匯報砍倒大樹后的處理情況,為了那個死去的老人,城建局特地成立了個治喪小組,純粹安撫民眾,另一邊,拆遷的工作仍然要加大力度。大樹事件雖然現在差不多平息,康劍卻再不敢掉以輕心,盡量處處考慮周到。
“可你的感冒?”簡單有點遲疑。
“死不了。”康劍像和誰較上了勁。
簡單瞧瞧他的神色,把勸慰的話吞進了肚中。
“簡秘書,我來開車。”小吳秘書從另一側下來,“你昨晚沒睡幾小時,我看著怕。”
“又加班了?”康劍問道。
簡單呵呵一笑,“加班陪未來老婆。”
康劍稍微坐起了點,“簡單,你……是怎么追到你女朋友的?”
“這個呀!吃飯搶著買單,逛街跟著拎包,看電影,逛公園,郊游、健身,煲電話粥,發曖昧短信,然后在一個月圓之夜,直接將她貼上我的標簽,從此,她就死心踏地隨了我。”
開車的小吳噗哧一聲笑翻了,“還月圓之夜,你是一狼人嗎?”
簡單也笑,“男人本來就是狼和人的綜合體,在自己老婆面前要做狼,在別的女人面前就裝個人吧,如果弄反了,那就永遠翻不了身。”
“咳……咳……”康劍喉間一陣作癢,咳得心都差點吐出來,“別耍貧嘴,專心開車。”
簡單和小吳忙噤聲。
會議按時召開,開到一半,康劍感到腦子里象有一臺旋轉不停的蒸爐,呼出來的氣都象火似的。偏偏會議室里,空調打得又低,還有幾個在抽煙,他再也支撐不下去,讓簡單代替他開會,做好記錄。
他和眾人打了招呼,先走了。
小吳不等他發話,直接開車去了醫院。
此時,手術室里,冷鋒正在替一個六十歲的男人做經尿道前列腺電切手術。這種手術,這個月,泌尿科已經做了很多例,患者大部分是年紀很大的男人,手術時間視患者的情況而定。
冷鋒還在忙碌,不過手術已近尾聲,病人麻醉還沒有醒,整個下體完全裸露在鎂光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