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雁小口小口地喝水,滿臉帶笑,“哪里,哪里!我還沒恭喜陸書記重獲自由之身呢!”
“這件事不值得恭喜的。”陸滌飛看著白雁,像丈母娘看女婿似的。
白雁拿下水瓶,心里面發毛,“陸書記,你對我有何感想?”
陸滌飛正要回答,康劍游了個來回,水里一躍上了岸。他笑,挺像那么回事,看得緊呢!
晚上,四人沒去餐廳吃飯,工作人員在別墅的露臺上擺了幾張靠背椅和一張餐桌,吃燒烤,喝啤酒。
天氣真好,星空燦爛,江風習習,特別涼爽愜意。
燒烤的內容居然還有烤紅薯,烤玉米,這可幫小西給樂壞了,吃了一個又一個,白雁一點兒都也沒碰,小西問她為什么不吃,她窩在椅子中,神游太空似的,說太累了。
啤酒一杯杯倒上,康劍與陸滌飛對飲,小西酒量也不錯。康劍給白雁烤了一盤肉,蘸了醬,她接過,意思似的吃了一支,就扭過頭去。
康劍漆黑的眸子深邃如暗夜。
隨意擱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康劍低頭一看,匆匆下去了。這一去,就足足有了半個多小時。陸滌飛對著白雁玩味地一笑,與小西天南海北地聊、打情罵俏。
白雁頭擱在椅背上,像在想心思,又像是睡著了。
“小西,你拿張網下去撈撈,看看康劍是不是掉江里去了?”一刻鐘后,陸滌飛說道。
小西笑笑,掃了白雁一眼,噠噠地拖著鞋下樓去了。
“來杯啤酒吧!”陸滌飛給白雁到了杯啤酒。
“不會。”白雁有氣無力地搖了搖手。
“可以學,什么不是學的?”
“不想學。什么都值得學嗎?”
“當然,我絕對是一個好老師。”陸滌飛邪氣地勾起一抹笑,“這次江心島之行,完全是為你安排的。這是我們第二次約會,你可以問一個問題。下次想問,得半個月后了,我要去省城學習。”
“你為什么離婚?”白雁冷不丁地問道。
陸滌飛聳聳眉,“你確定要放棄這個機會?”
白雁點點頭。
“我們是利益婚姻,現在目的雙方都達到,再沒有價值可榨取,于是放手,各尋一方天空。”陸滌飛輕描淡寫地說道。
“你不是說從政的人不可以后院起火,你這樣不是自砸前程?”
陸滌飛哈哈大笑,“共產黨不允許三妻四妾,可還是是尊重婚姻自由的。只要不是因為花邊新聞而離婚,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哦,陸書記還真能鉆道德空子,聰明。”白雁坐直了身子。“離婚原來是這么簡單呀!”
“不然你以為?”
“我以為是迫不得已的選擇。結婚,是想和一個人相依相偎,長長久久地過下去,組成一個家,生一個孩子,有血濃于水的親情,任何器物都不能分割。你怎么舍得離婚呢?”
“呃?”這是什么謬論?陸滌飛搖搖頭,他聽錯了不成?“緣份到頭,就分了唄!我為人很坦白,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會像某些人為了一些見不得人的目的,而假裝做出深情款款的樣。”
“不,你不會比那種人好到哪里去?你這樣子,不是個懦夫,就是個混蛋。”白雁似笑非笑,語氣卻認了真。
陸滌飛目瞪口呆,不住地吞咽著口水,“小丫頭,你能講得具體些嗎?”
“說你是懦夫,你根本沒有勇氣做一個合格的丈夫,或者是稱職的父親,你怕家庭束縛住你,從而失去你游戲人間的機會,你更怕擔起責任,所以你不敢娶一個你喜歡的人,這樣你想走就走,不會有一些牽掛。說你是混蛋,你明明有妻有子,可是你照樣在外面聲色犬馬,自以為風流瀟灑。如果真的是利益婚姻,為什么要生孩子?你們是成人,拍拍屁股走人,孩子呢?他沒有權利選擇父母的,他有什么錯,要攤上你們這樣的父母,為什么會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也許你會說孩子不會少人疼,物質上會很優裕,這些能和父母的愛相比嗎?陸書記,你知道什么是家嗎?你疲憊時依靠的一副肩,深夜歸來時的一盞燈光,你挫折時一句鼓勵的話,你想哭時遞過來的一條紙巾,你得意時站在遠處的背影……”白雁突然喉間一哽,眼眶紅了,她掩飾地端起杯子,忘了是啤酒,不禁露出一臉的痛苦。
陸滌飛沒有笑,怔怔地盯著白雁,像第一次認識似的,“是因為你從小沒有父親,所以你才會有這樣的感悟嗎?其實我想到我的女兒,我的心也是心痛欲裂。”
“你的心是一顆優質心,恢復的功能很強。”白雁把一口啤酒生生咽下,譏誚地一笑。
“小丫頭,別用你的人生觀來看待別人,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地方。你是不是因此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諒康劍,其實你的心里早已如明鏡一般?”
白雁整個身子又縮進了椅中,“婚姻如同一條船,我和他是一條船上的人,如果因為船在航行時觸礁,或者因為他操作失誤,船迷失了方向,我就要棄船走人?做什么事都可以瀟灑,唯獨對待家人不能。人都會犯錯,都有過去,都有迷茫的時刻,我會幫助他,也會去等待,去努力,不忍輕易放棄。誰能預見下一份姻緣就是良緣?”
“如果他不值得呢?”
“我會讓他因為我而變得值得。”
“如果他真的是一根朽木,或者是別有企圖的婚姻?”
白雁輕柔地一笑,“我的眼睛不是用來呼吸的,我相信我的眼睛。”然后語氣轉為無奈,“我會給我想在意的人十次機會,機會用完了……我就承認那是我的命。”
好半天,陸滌飛都沒有說話,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知道嗎?小丫頭,像你這么大的年紀,不應該說出這么歷經歲月滄桑的話。你讓我有點心疼了。可惜,該來的還是會來的,你……到時一定要好好的。”他搖搖頭,端起一杯酒咕咕喝下,突地嗓音一低,“有些人還是不要期待太高。小丫頭,你是你,康劍是康劍,我與康劍之間的暗戰決不會因為你而有半點手軟,我本想把你招摹成我的臥底,哈哈,現在失敗了。康劍最近和一個姓華的老板走得很近,如果他去你家,你注意一點。說不定那些以后會有什么用呢!”
“比如說給你聽聽?”
“我現在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了。來,小丫頭,為我們的失敗干一杯。”陸滌飛舉起酒杯,白雁輕抿了一口,仰躺在椅中吹風。
聽著江水滔滔,不時有一兩聲江鳥拍翅掠過,可能好久沒這樣深處大自然了,她不知覺閉上了眼。
康劍上來時,她真的睡著了。
陸滌飛留下來與小西對月暢飲,他抱著白雁下去,輕輕地放平在床上,裙擺不小心壓皺成一團,他小心地拉平。燈光下,他突然看到白雁的大腿與臀部之間有兩個隱隱的疤痕,像兩朵花似的。
他一皺眉,把床前的臺燈擰亮了點,想看得仔細些,白雁醒了。
“你.....看見了?”小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怎么一回事,當時傷得很重嗎?”他輕輕地撫摸著那兩團疤痕,沒去想這動作有多親昵。
白雁拖過薄被遮住身子,“領導,你會不會生爐子?”
他搖搖頭。
“夏天,在屋子里做飯太熱,我就把爐子拎到院子里。又要做飯,又要做菜,只能一個鍋一個鍋地來。我剛煮好了飯,把飯鍋挪到一邊,擱上菜鍋,倒上油,發現要換炭了,我小心翼翼地端開油鍋,把舊炭夾出來放在一邊,新炭放進爐中。嘴里邊一直提醒著自已要小心點油鍋,沒提防腳下的炭渣一滑,油鍋扔了出去,我一屁股跌坐在剛才夾出來的火炭上,當時就聞到了肉烤焦的味,于是,就留了這兩團印記。呵呵,多好呀,以后我要是跑沒了,領導你要找人,這可是一條重要線索。領導,你……咋了?”
康劍一張俊臉白得發青,唇緊緊抿著,擱在她身上的指尖微微哆嗦著。
“痛不痛?”他心戚戚地問。
她秀氣地打了個呵欠,“肯定痛了,不過都過去了。”
“像這樣的事,多不多?”
“記不太清了,哦,有一次去水房提水,不知怎么水瓶爆了,一瓶熱水從上灌到下,幸好穿了夾褲,皮膚起了幾個泡,泡消了就全好了。小的時候,誰沒有這些驚險的事,我外婆都說,小孩子要磨,不然長不大的。你看我現在長得多好!”她咯咯地笑著,像在說別人的事。
他脫了鞋,掀開她的被子,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托起她的肩,把她擁進了自己的懷中,用力地抱著。
“領導……”白雁怯怯地叫了一聲。
“別說話,睡吧!”他把手放在她的眼睛上。
這樣的擁抱,無關愛,無關情欲,只有滿心滿腹的憐惜。
白雁乖乖地把頭朝向里,偷偷吐了下舌,這好象是他們成婚以來第一次同床共枕哦!嘿嘿!
心跳如鼓。
跳著,跳著,眼睛慢慢地合攏上,她沉沉地睡去。
睡夢中,白雁像做了什么夢,睜開眼就喊“領導,領導……”康劍俯下身,“我在這呢!”
她惶惶然看了他一眼,撒嬌地在他懷里蹭了蹭,復又睡去,沒有看見康劍臉上糾結萬分的神情。
第二天的早晨,陽光沿著窗簾縫隙照進來,落在白雁長長的睫毛上。睫毛眨了又眨,睜開,映入眼簾的是康劍冒著青色的胡渣的下巴,心中有股如陽光般溫暖的情泛了出來。她忍不住伸出手,摸著他的臉,“領導,早!”
康劍微笑地揉揉她的頭發,動動僵硬的手臂,“起床,我們去散步。”
一切沒有一點的不適應,仿佛這樣的早晨最是平常不過。
兩個人擠在洗手間里刷牙、洗臉,白雁對著鏡子做鬼臉,康劍刮她的鼻子。她給他找T恤、長褲,自己換了件無袖的長裙,纏著他夸了一通才肯出門。
外面,空氣是暖暖的,甜甜的。
“那兒有蘆葦!”走到江邊,白雁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似的跳了起來,掙開康劍的手,跑了過去,歡喜地折著青色而又寬大的蘆葉。
“你要干嗎?”
“保密。你也來幫我,我要很多很多。”白雁手中很快折了一把,她很內行地揪了把長長的草莖,把蘆葉扎起來。
“這個有什么用途嗎?”康劍真是好奇極了。
“嘿嘿,有大用途的。”
江心島的蘆葦又密又高,不一會,兩個人就折了十多把,白雁寶貝似的抱著。到了別墅,又惹來陸滌飛和小西的詢問,她只笑不答。
“小丫頭,你這趟之行,好像收獲不小。”
白雁甜蜜蜜地回眸看著從外面跟著進來的康劍,肯定地點了點頭。
周日,四人離開江心島,回到濱江。
白雁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十多把蘆葉攤開在陽臺上,康劍還是猜不出她的意圖,不過,家中飄蕩著蘆葉的清香氣,他覺著好像還身處在江心島。
晚上,康劍被叢仲山一個電話叫去,說是陪國家衛生城市評定組來抽查的人。白雁一個人懶得做飯,拿了兩根黃瓜,坐在客廳里,邊看電視邊啃。
門鈴響了。
她跑過去從貓眼里看到是一個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一愣。
“你要找哪位?”她把門打開一條縫,雖然小區的治安非常好,但對于陌生人還是要有一點的警防之心。開了門,這才看到男人腳下放著兩箱水果。男人大概是扛著上來的,臉上汗如雨下。
“我……找康劍市長助理。”男人氣喘喘地說道。
“他不在家。你是?”
“我姓華,叫華興,是康助的朋友。”男人從夾著的手包里掏出一張名片,恭敬地笑著,遞給白雁。
華興?這名字好耳熟,白雁低頭看了下名片,吃了一驚。真是人不可貌相呀,眼前這個不起眼的男人竟然是華興大飯店的老總。
“可是他不在家,你有什么事給他打電話,或者去他辦公室也行。”白雁禮貌地把他讓進客廳,給他倒了杯冰茶。
華興呵呵地笑著,打量著房子的布置,“我其實也沒什么事,就是來認個門。你們結婚時,我剛好出差。”他返身出去,把兩箱水果搬了進來。
白雁推辭說不要,華興笑了,“康夫人,你別和我見外,我和康助是多年的朋友。再說這不值幾個錢的水果夠不到收賄的,只是我的心意。”
白雁窘然,不知怎么,對這位華老板有點排斥,不喜歡他渾身上下的市儈氣。
華興到也識趣,喝完一杯茶,就起身告辭。臨走時,一再讓白雁去華興大飯店玩,帶朋友去唱歌,去吃飯都行。“我建華興大飯店時,還開發了幾幢單身公寓,帶裝璜的,你有朋友想買,我給你打折。”華老板又加了一句。
白雁禮貌地道了謝。
門關上,她便給康劍打電話,匯報華老板來方一事。康劍哦了一聲,身邊好像有許多人,他只說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便掛電話。
白雁愣愣的,這是不是好像就證實華興說的話是真的?
天氣悶熱,水果不宜存放。她打開紙箱,一箱子美國進口紅提,一箱子臺灣產的愛文芒果,顆顆飽滿無瑕,猶如藝術品一般。
老天,這些水果真不值幾個錢的話,人民幣升值的空間還很大呀!白雁斜了斜嘴。
康劍很早就知道當官是一種高危行業,也是一種智慧藝術。
職位越是高,越危險。在一切法紀面前,你必須自然約束,必須完完全全排除掉一切僥幸心理,連擦邊球也不要指望。否則,任何程度的疏忽,都有可能導致滅頂之災。那些在權力面前恭謙謅媚的人,那些千方百計來討好來賄賂、像蒼蠅一樣趕不散的人,不論他們出于什么目的,在理論上,他們都有可能是要你命的隱形殺手。
可是話又說回來,你要是真的自命清高,事事與人劃清界線,把清正廉潔掛在嘴邊,那又不利于開展工作。如同古代的九五之尊,在滿朝文武中,他需要忠臣為國效力,他也需要小人幫著他牢牢控制住中央政權。光用忠臣,或者光用小人,都是不利于國家發展的。世間萬物,有圓有方才顯得美麗。
這就出現了個難題,又要在河邊走,又要不濕腳,怎么辦?
此時,就是看一個人的領導能力和長袖善舞的水平了。
康劍剛到濱江時,并沒有分管城建,而是跟在常務市長后面熟悉情況。常務市長和叢仲山一樣,是官場上的老江湖。對于看得見功效的事,會攬在手中,而對于一些又得罪人又棘手的事,就交給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