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風如可托

云氏是狐族最久遠的姓氏，狐王常常出在此脈，相傳每一任狐王都有一身金黃綺麗的皮毛和一雙宛若翠玉的碧眸，他們孤傲脫俗，靈力驚人，連昆侖十二天的人都有意拉攏。

柳金城更來了興致，邊給狐貍搓背邊問：“我聽我?guī)煾刚f，你們狐族有云、陸、紀、蘇四大主家對不對啊！他們很厲害嗎？”

他冷漠道，“狐族不以分姓氏分優(yōu)劣，只以毛色分尊卑。”

“那是為什么？”柳金城眨著眼睛，用瓢舀著熱水往他頭上淋。

“妖族修煉最講究天分，越是有天分才越是能修煉到極處。毛色便是我狐族天分的象征，毛色越好，天賦也就越高。”狐貍用澡豆邊擦身子邊道：“其中以金玉毛最佳其次是白玉毛、紫玉毛、碧玉毛、赤玉毛五色。出了這五色便是雜色次等，一輩子只能淪為妖奴伺候妖主！正因為四家之中多出五色狐，所以名氣大些。不過即便是這四家，若出了雜色狐，也是淪為妖奴的命！”

柳金城歪著脖子捏捏他翹起的耳朵問：“我還聽說狐貍都有許多尾巴不知是真是假！”

他依舊那般宛若冰霜，答得卻細致：“狐族最多有九尾，尾數(shù)多少代表靈力越青純與否和族中地位也高低。”狐貍說的平平板板，無喜無怒，好似念經(jīng)一般，聽在柳金城耳朵里卻別有一番奇異光景，忽然眼睛一亮又問：“如果雜色狐修出了九尾那會不會翻身為主？”

狐貍聞著澡豆的清香搖搖頭道：“就算修出了九尾也不過是能跟個好一點的主子罷了！”

愣了良久柳金城才意興闌珊道：“看來狐族比人還可憐，僅靠著毛色就定下一輩子的命運！”想著遞上毛巾，又驀地一笑道：“你是什么色的狐貍又有幾條尾巴。”

云錦天看著他的笑臉，幾分恍惚，心中的冰山好似在慢慢消融，低下頭紅了臉道：“我是白玉狐貍，只有三條尾巴。”

今夜繁星滿天，二人一起沐浴更衣后又坐在院子里賞月，清風微動，拂在臉上別樣的怡人。

“你家沒別人了么？”狐貍看著偌大的宅院居然靜謐無聲不由幾分警惕。

“沒了！”柳金城折了根甜草要在嘴里道：“我爹和我哥哥都去安州了，家里的老仆這個時候也睡了！其他人嘛，都害怕我，跑的跑逃的逃，連我娘也回外婆家了！”

狐貍聞了聞衣服上的味道只覺一股淡淡竹香，奇怪道：“你有什么可怕？難道身上附什么惡靈？”

“呸呸呸！那可是邪魔外道的鬼法子，提都不能提！”柳金城坐起身又一聲嘆息：“我長了一雙能看見神佛鬼怪的眼睛，還時常與他們交朋友，日子久了就被當做異類。”

“輪回目嗎？這可是凡人求都求不來的東西！真是有眼無珠，玉石不分。”狐貍眼里幾分譏諷，可又嘆口氣道：“可偏偏就是這些庸俗人總能讓我們這些妖舍生忘死！”

柳金城狡黠一笑，欺身而上，捏住狐貍下巴道：“怎么，就洗個澡的功夫你就對小爺我舍生忘死了？”

“哦！”狐貍冷冷應了一聲道：“我可以幫你舍生，也能助你忘死，你選哪樣？”手上狐火一閃，碧油油的火光幾分陰森。

“沒勁，玩笑都開不起！”柳金城立馬又躺了回去，看著燦爛的繁星不由又道：“對了，錦天你按理說在狐族大小也算個妖主，怎么非要跑到人間這腌臜地面來？”

“我來找人！”狐貍聲音幾分波動，眼里看著墻角里蜷縮著幾株紫蘇，隨風而動道：“她是我的恩人，是了，你在帝城呆了很久認識一個姓息的道士，二十來歲！”

“二十來歲姓息的？”柳金城看著他道：“我?guī)煾傅故切障⒁彩莻€道士，不過他有八十來歲了！”

“八十？原來我被他們關了六十年了。”六十年是一甲子在凡間可讓韶華白首，可讓孩提變花甲。狐貍失身片刻，又點頭道：“是八十也不錯，他人呢？”

“駕鶴西歸了！”

“什么？”狐貍突然坐了起來，急忙問：“那他身邊可有什么女人？”

柳金城吐了吐舌頭道：“我?guī)煾甘欠酵獾牡朗繌膩聿唤　?

狐貍慌了神，眉頭似被清風吹皺，弄亂了眼里一池深不見底的碧波。六十年，自己用這六十年的牢獄之苦換來的人居然還是不見了。“我要走了！”站起身，神色黯淡了一空的明珠璀璨。

“等等！”柳金城看他突然這般決絕也慌了神，急忙道：“這樣好不好，我畢竟跟著師父許多年..”話音未落忽然福至心靈，眼里閃爍幾分笑意，怔怔看著他問：“原來是你？”

“我？”

“師父臨走前讓我將一個不日就要出生的女嬰的生辰八字交給要來取的人！你跟我來！”

狐貍跟著柳金城一路走到他房間，衣柜道：“就在里面！”打開柜門，鉆了進去見他還戰(zhàn)在外面，急忙一把拉進去，嘴上說：“可別眨眼！”

咯吱一聲，原來柜子里還有一扇暗門忽然暗香浮動，一股清冷撲面而來卻不刺骨。進了那道暗門只見又是一個小院落，里面草木房檐皆落著一層皚皚白雪，六棵白梅傲雪怒放四五棵老松在屋前亭亭如蓋，遒勁挺拔。松梅都是君子常愛，看來屋子主人也應不差多少。柳金城轉身關了門，打了個哆嗦，急急忙忙的拉著他跑到屋里，找了一圈才找到一個繡著銀絲蓮花的錦囊，又是君子事物。

打開錦囊，里面除了方位與生辰八字還有一行小字，寫著：“有負恩公重托，實在罪該萬死。”

記得那一年路過帝城，在郊外碰見一個與厲鬼惡斗的道士，眼看道士就要支持不住，自己也不知哪根筋兒搭錯了一甩手厲鬼就灰飛煙滅。道士卻看得驚奇剛要說話就覺胸口煩悶惡心，眼前一黑暈倒在地，想必中了瘴氣。他本不想再多管閑事，身邊的女孩卻發(fā)了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你已經(jīng)救他一次了，還怕再救一次？”

狐貍卻立刻反唇相譏：“人都不救你你救人做什么？救他一次已是緣盡，無緣在救一次了！”

“他們救不救我是他們的事情，我們救不救他們是我們的事情，難不成你要變成薄情寡義的他們？救他一次是緣，再救一次就是命！”明明四五歲的模樣卻能說出這般老辣的話，伶俐的口齒讓狐貍沒了聲響。

道士醒來后多少知道是他們救了自己，心中既矛盾又感懷總想報恩，為的不是謝他而是與他兩不相欠，因為道士是降妖除魔的崇光靈師，欠了狐妖一份恩情算什么。轉眼又是一年，道士只當再也遇不到他們，不想在帝城外的山神廟又碰見了，那時的狐貍手上鎖著鐐銬，一臉頹敗，看見道士立馬露出尖牙，“敢動她我就咬死你！”

“恩公？”道士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叫出來這兩個字。

“臭道士？”狐貍也認出了自己，只是還是不肯放松警惕。

“你救過我，我欠你一條命。在下愿為恩公驅馳！”說著放下手中劍，舉起雙手。狐妖受了重傷，吃了自己就能恢復靈力，一命換一命很公平。

可狐貍卻眸光一轉，冷冷道：“你不欠我，你欠她！”原來他身子下面還藏了一個女孩只是昏昏沉沉的睡著，“你護她些時日，我很快就回來。”話落就往外跑。

“你不吃我？”道士從沒見過不吃人的妖怪，亦或許是根本不知道妖怪會不會吃人。

“人有什么好吃，只怕會吃壞肚子！”

“恩公，我姓息住在帝城東南的小方巷子！”話音未落狐貍已經(jīng)不見蹤影了。

后來那女孩沒過幾年就病故了，而狐貍卻在沒有回來。只是息太昊一直住在帝城小方巷子，一住就是六十年，至死也不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