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夜靜弦聲響碧空

猶記得那年師父剛過世，在彌留之際還拉著自己的手氣若游絲道：“金城啊，咱們靈師血脈單薄，以后若能尋得有緣人一定讓他繼承衣缽。”柳金城從沒這般難受過，看著師父一頭的白發和發昏的老眸只點頭答應。

靈師是上古時巫祝傳下來的，有上天入地，降妖伏魔的本事，也能度化鬼魂，通曉陰陽。現如今坊間多釣名欺世之輩，真正有這些能耐的只剩下四脈流傳在童謠里：“崇光教的道士，地獄宗的鬼。白鷺寺的和尚，雪月宮的美”息太昊是崇光一脈，傳到他這里天下間只剩下他一個崇光道士了。倒不是因為他們不愿開枝散葉，而是崇光教極講緣分天資，少了一樣也不行。

息太昊點點頭又竭盡全力道：“還有，你要答應為師三件事，第一件事十年之后我孤嵐將遭兵禍，只怕當今陛下不能幸免，到時你要竭力救他。”

柳金城聽得懵懂問：“當今陛下這般昏聵無能，還救他做什么？”

息太昊搖搖頭道：“你還小，許多事情都不明白。陛下縱然昏聵但也是身不由己，若非先帝強逼，他或許應當是個逍遙快活的王爺。這事為師多少也有過錯，奈何陽壽將盡在不能保護陛下周全了！”

柳金城苦著臉點頭答應，息太昊狂咳一陣又道：“第二件事情，這些日子城外二十里地柏樹林會降生一個女嬰，她生辰八字我藏在彩幻琉璃居里，若有人來要你要你給他就是，其余事情一概不要多問。”

“那是什么樣的人？”柳金城皺著眉頭生怕給錯人。

“別問，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說著捂住胸口喃喃道：“第三件，你師弟性格太過剛正早晚要與你分道揚鑣，到時候你要念在昔日同門之情上放他一馬！”

柳金城更是不懂，師弟如今遠在滄溟國，見上一面都難，更別說什么分道揚鑣，何況就算分道揚鑣又與放他一馬有什么干系，輕聲嘆了口氣，只當師父是病糊涂了。

“草低金城霧，木下玉門風。你二人注定要一個守著一個，卻又一個傷了一個。”說完這些話師父便叫守在門外的父親進了門，自己則退了出去。

半夜里師父便仙逝了，滿城的百姓都哭天搶地圍著息太昊的棺槨，他做了一生的老好人，為孤嵐國旱時祈雨，澇時拜神，誰人不感恩戴德，就連自己家里也受不過不少恩惠。

他輕嘆一聲目送著師父魂魄被一個白衣仙女帶到了天上，不錯，柳金城自小與別人家的孩子不一樣，長了一雙能夠洞徹鬼神的眼睛，息太昊叫做輪回目，是在輪回淵中機緣修得的，可遇而不可求。

只不過對靈師而言是圣物對他凡人卻不一定，因自小能看得見宅子里蹦來蹦去的花妖，墳墓上哭的血淋漓的女鬼，同齡的孩子沒幾個敢與他交朋友，就連自己的生身母親都被嚇的不敢接近。所以他自小是隨著師父長大，只有逢年過節才回家看看。

如今師父不在了，與自己從小玩到大的契妖也都散了，而他也要回家了。果不其然剛回柳府的第一日母親就急急忙忙搬回娘家，許多下人紛紛請辭回家，偌大的丞相府里只剩下父子三人和一個老仆。

“金城，別多想，母親是犯了風寒怕傳染你！”柳金國解釋的幾分生硬，只盼別傷了的弟弟的心，誰知卻換來他回眸一笑，笑的好似能照亮漆黑的夜，“哥，你怎么不怕我？”

“你是我弟弟呀！”柳金國脫口而出。

“可她也是我娘親啊！”笑依然掛在臉上，相伴的是兩行清淚，柳金國心里幾分絞痛，拍拍他的肩也不知該作何解釋，這個弟弟不好騙也不好哄。

白日里柳金城百無聊賴的呆在家里，父親和哥哥都要去朝堂辦公，老仆則忙里忙外顧不上與他多說一句話。不知過了多久，只記得是個艷陽天，太陽格外的耀眼，自己正坐在院中曬著太陽，忽然看見一團朦朦朧朧的事物走了進來。他知道那是遁隱術，悄悄跑到房中拿了曬好的柳葉沾了水抹了抹眼睛，偷偷躲在門后看。

卻是一只狐妖，看年齡與人十六七歲一般模樣當是有兩三百年的修為了，只是一身襤褸的衣服與那張冷峻的面容極不相配，狐族是百妖之首，與上古時曾跟隨魔君與天帝大戰，后來兵敗躲入深山之中潛心修行不在過問凡間事。是以妖精中狐族屬最為尊貴也最為機敏。可這只狐貍卻好似全然放下了尊貴，一臉穢臟就敢在凡間走動。

只見他偷偷溜進了灶房，翻箱倒柜，碟子瓷碗都碎了一地。好不容易找到一塊白面饅頭，就大口的往嘴里塞，怕是餓極了。忽然狐貍的耳朵動了動，猛的回過頭恰好看見柳金城躲在那里，碧綠的眸子幾分殺意，狠狠地將他撲倒在地。

狐妖可是會吃人的，更何況這是一只餓極了的狐妖，柳金城嚇得都忘了捏訣，只覺手腕被他長長的指甲抓的吃痛。

“不準告訴別人，不然我就吃了你！”狐貍露出兩顆尖牙，在他面前耀武揚威。柳金城一顆狂跳的心也平靜下來，他從沒見過這般好看的妖。“聽沒聽見！”狐貍的聲音似結了冰，讓人聽著發涼。

柳金城卻笑了出來道：“看你背影還以為是遇到了漂亮的姑娘，怎么變成了個男人！真掃興！”

“下作！你們凡人就是這般輕浮！”狐貍一把放開他，又皺起鼻子四處聞。

“給你！”柳金城從手里拿出一塊肉餅，早上老家奴給自己買的還沒顧上吃。“不過，吃完之后得和我一起打掃！我可不想挨罵！”

狐貍狼吞虎咽的將肉餅吞下肚子，舔舔發干的唇，又紅了臉問：“水，有么？”

柳金城笑的更是開心，將家里的水果吃食統統給他，等他酒足飯飽才問：“你怎么不吃人？”

狐貍極為不屑道：“人有什么好吃，又臟又臭，只怕會吃壞肚子！”

“是啊！”柳金城開懷大笑，“不僅又臟又臭，還喜歡打打殺殺你爭我奪的，一輩子不吃不睡也不過能活三萬六千天，還不好好想著怎么在家里過安逸日子！非要貪圖什么榮華富貴，權利名聲，卻不知轉念成空，死后還不是要魂歸九淵，什么也帶不走，什么也剩不下！”

狐貍聽得奇怪，他自己不就是個又臟又臭的人嗎？怎么說起同族還這般開懷！

“是了，我叫柳金城你叫什么？”

狐貍眨眨眼鬼使神差的說道：“我叫云錦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