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煙籠寒水月籠沙

月色清明，女人傲然的立在皇城外的一處闊宅前俯視著身下另一個女人，嘴角那笑意濃的似乎能遮住漫天的星斗，一身緋紅的襦裙上刺著三色錦繡團簇的牡丹吉祥盛開。

“妖女！你會不得好死的！”

今日是朝華節(jié)，宮中的貴婦們都要去外城苦寒庵為過世的太后祈福，只是這群貴婦中偏偏少了兩個極為重要的人。

而此刻這兩人便立在舊時明月下看著對方，只是一個趴在地上眼里全是怒意，恨不得將眼前人剜心碎骨。一個卻拈花聞香，對眼前的惡毒置若罔聞，含著如春的笑意溫柔道：“皇后娘娘，快些喝了吧！不然別說是你，只怕連你滿門上下，一雙兒子都不得好死！”

“你這妖孽算什么東西，也敢威脅本宮！本宮的父親乃是當(dāng)朝丞相，位居一品，他一定不會放過你的！”話中的怒意似要將眼前美人兒生吞活剝一般。可美人兒卻絲毫不在意，依舊溫存道：“你父親是丞相不假，可他那些朝敵卻恨不得殺之而后快！”

“你以為父親與你聯(lián)手時會沒有準(zhǔn)備？你以為你在后庭中就能為所欲為？父親早就找人盯上你了！今日本宮要死，明日你就是陪葬！”尊貴的皇后高傲的口中嘶吼出近乎發(fā)狂的聲音，說著將杯中毒酒一飲而盡，冷笑道：“做下的罪孽早晚要得報應(yīng)！”

女子卻低下身子，一雙眸中全是同情：“不錯，中下什么樣的因便會得什么樣的果！皇后娘娘不就是種下了這樣的因嗎？”

皇后的臉色驀然間變得慘白，笑的悲涼道：“陛下，臣妾與你二十余載夫妻，真是將你恨透了！”

次日清晨一早雨嫣就斜靠在客棧閣樓的紅柱上，吸了口旱煙，吐出一道長長的霧，眺望著街上宛若長龍的陣仗，灰白的眸子閃過一絲光彩。試問在這帝城里連出門都要走的這般壯麗非常，除了孤嵐國的皇帝還有誰敢擺這么大的排場？當(dāng)然有人敢，還是個女人，那人是當(dāng)今四妃之首的宸妃，和仙臨城的狐貍一個姓，單名一個雨字，自然是取了雨過天晴的彩頭。

只是帝城的百姓不這般看，因為自從她到了當(dāng)今圣上身邊，孤嵐國朝堂上就沒有晴好過一日，不是忠臣被殺就是名將被斬，連立過赫赫戰(zhàn)功的獨孤大帥也在剛不久被放逐邊疆，如今北邊滄溟國與南邊雍慶國都已經(jīng)蠢蠢欲動，只怕不遠(yuǎn)就要有一場大亂了。所以帝城的百姓都恨她入骨，偷偷叫她做亂世的妖妃！

可不論是妖妃也好宸妃也罷，云雨兒卻絲毫不在意這些身外的名聲，對她而言不過就是天上的浮云虛無縹緲，現(xiàn)在她在意的只有一件事情，就是回朝面圣，然后托出一個驚天秘密來。想著便用繡著鳳凰的團扇半掩玉面，笑的更駐嬌艷。

“什么！？”天授帝聽了這話如受雷亟，臉上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愛妃你說，你說皇后是狐妖所化？這，這怎，絕不可能！”天授帝自十六歲登基至今粗算已有二十余年，海內(nèi)也還算是太平，與周圍四國關(guān)系也勉強融洽，只是這個功勞并不歸他，因為任誰都知道他是出了名的點頭皇帝，只要大臣提他就一定會點頭。是以朝堂上派別林立，朋黨相爭。非要說是誰將這偌大的國家治理的平平順順，那得歸功先帝，先帝是孤嵐國皇帝中少有的文武全才，詩詞歌賦，弓馬齊射樣樣精通。臨死是知道他這個兒子不中用，多少預(yù)見了如今的光景，便命四名輔政大臣監(jiān)國，分別是左丞相宇文明，右丞相柳宿星，兵馬大元帥獨孤問愁和國師息昊天，并立下規(guī)矩待他百年之后誰人不以江山社稷為己任，四人中三人皆可誅之！奈何國師年事已高早早歸西，只剩下這三人，三人互相牽制又相互比斗才換來這二十余年的安寧。

只是自從云雨兒進(jìn)宮后朝堂上的局勢就變了，右丞相柳宿星被貶宋州，大元帥獨孤問愁遠(yuǎn)逐鶴關(guān)，朝堂上已是一人獨大。街頭巷尾的百姓都風(fēng)傳一定是她與左丞相內(nèi)外勾結(jié)，不然那二人的怎會自她入宮后紛紛遠(yuǎn)離帝城，可惜唯獨天授帝身在局中一絲一毫也察覺不出！

“回稟陛下，此事千真萬確，如若陛下不信，今日子時便能見分曉！”云雨兒一身緋紅的襦裙上刺著三色錦繡團簇的牡丹，外披一件淡黃的輕紗羅衫，露出一抹****，真是嫉殺宮中百花。

天授帝此刻哪還有心思品賞美人，只急的沒了主意，倉皇失措問：“愛妃，你給朕出出主意，這該如何是好？皇后可是左相的女兒，如若出了差池，朕連在朝堂上拿主意的人都沒有了！”

明眸善睞間唇齒輕起，手已經(jīng)摸上他肩頭，吐氣如蘭般在天授帝耳邊吹氣道：“陛下不是還有臣妾嗎？”這話倒是不錯，這幾年來貶右相，逐大帥不都是她在背后拿主意嗎？可天授帝還是開心不起來，畢竟皇后從十二歲就嫁給自己，還生育二子，兩人就算無愛也是有情，陡然間說結(jié)發(fā)二十余年的妻子是狐妖，任誰一時間也接受不了。

云雨兒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的千嬌百媚輕輕說：“陛下，若是狠不下心來也沒關(guān)系，臣妾是擔(dān)心她會妨礙我孤嵐國運，到時只怕先帝怪罪！”

天授帝眉頭皺的快擰成一個結(jié)，他自然不怕什么妨礙國運，他怕的是九泉之下的先帝，三十好幾的人了，到現(xiàn)在想起父親模樣還不由膽戰(zhàn)心驚。

先帝謚號明，示意思慮果遠(yuǎn)、照臨四方。

明帝用情專一，后宮中只有一個女子，可偏偏這個女子命比紙薄，自生下一個兒子便早早奔赴黃泉，明帝自然對這獨子看的極為重要，要他弓馬嫻熟，通曉經(jīng)史，如若稍有差池就是疾言厲色，一頓板子！可惜天授帝并不是當(dāng)皇帝的料，十歲時還拉不開弓，更別說看見駿馬就發(fā)憷，經(jīng)史子集更是背的亂七八糟，唯獨寫的一手好字極為惹眼。所以這般的童年遇上了明帝的急脾氣，換來的是一個懦弱孤嵐國君。

天授帝聽著她的話心里發(fā)涼，這些日子總睡不踏實，夢里全是先帝的影子，好似在大聲斥責(zé)自己昏庸無能。深深嘆了一口氣，扶著龍椅坐下，嘴上顫顫抖抖道：“看今夜動靜吧！”

夜深了，一輪玉盤孤傲的掛在天邊，周圍繞著一圈光輝。

“陛下快看，今晚的月兒如此之美，像裹著一圈彩虹！”云雨兒陪在天授帝身邊，眺望天際，嘴角笑的幾分活潑。

天授帝嘆口氣道：“那是月暈，俗話說日暈三更雨，月暈午時風(fēng)。只怕明日就要有一場大風(fēng)了！”說完轉(zhuǎn)身進(jìn)了寢宮，云雨兒也趕忙跟著，扶他坐下幫他捶背按肩，不時還剪剪燭火，整理書案，盡做些下人的事情。

天授帝看的過意不去握住她的素手說：“叫宮人去做吧！你歇息歇息！”

她卻溫柔一笑不帶一絲魅惑，“夫妻本就該這樣，如若以后陛下回歸鄉(xiāng)里，我還想學(xué)著紡紗呢！”回歸鄉(xiāng)里？這四個字任哪一個皇帝都不愛聽，說出來就是大不敬罪名，要誅滅九族的！可天授帝卻聽得發(fā)慌，胸口砰砰直跳，年近不惑的心也不由騰出一股期冀！

回歸鄉(xiāng)里啊，這偌大的宮廷除了她在沒有別人如此懂自己了，可惜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他有五子除了吳王珞年紀(jì)上幼，其余四子各個都是拔尖兒的人才，長子魏王瑾與次子臨王瑜都是皇后所生一等一的驍勇善戰(zhàn)，常年在外與各色蠻夷為伍，連獨孤大帥都贊許有佳！三子安王玙四子宋王玧雖然早年喪母，但一個深諳治國之道，一個腹中藏有千軍，深得右丞相贊賞。故而朝堂上便掀起了一場太子之爭，獨孤問愁力挺長子魏王，左丞相與當(dāng)今皇后則是偏愛臨王，右丞相與他的四兒子宋王則與安王拉幫結(jié)派。

三股勢力勾心斗角，明爭暗奪，真也是用盡心機！即便是右丞相與獨孤大帥遠(yuǎn)離帝城，局勢依舊僵持不下！畢竟他們要的不是簡簡單單的太子之位，而是孤嵐的大好河山！

每每想起這些煩心事天授帝都頭疼欲裂，他沒有先帝的能耐更分不出誰最合適當(dāng)太子，只能由著他們整日較勁，搞得朝堂上烏煙瘴氣。

“不好了不好了！”一個宮娥急匆匆的跑了進(jìn)來，尖聲大叫，卻被宸妃娘娘瞪得壓低了聲，跪在地上顫抖不已道：“陛下，椒房宮里出事情啦！”

椒房宮是皇后的寢宮，那里出事不就是皇后出事！天授帝雖然早有準(zhǔn)備但還是不免一陣凄涼，與自己攜手二十余載的糟糠之妻竟然是妖怪所化，那不是說自己的兩個兒子也極有可能……這事情天授帝想也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