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紅馬不耐煩地踏碎草葉露珠，他反復檢查鞍韉的牛皮繩結——那匹溫順的母馬特意墊了雙層軟褥，鬃毛還編著防顛簸的平安結。

“主子請。”

夜翎伸手指向那匹溫順木馬，可蘇棠矜卻忽然翻身上了那匹烈性青驄馬，豪邁笑道：

“這匹瞧著精神。”

夜翎忽然發現韁繩在主子掌心繞出殷紅勒痕，他有些驚訝于主子的豪邁氣節和爽朗性子，嘴角竟不自禁地微微上揚。

隨即又擔憂主子獨自一人無法駕馭那匹烈性青驄馬，于是他躍身上馬坐到主子身后，拽進緊韁繩，順便將主子護在身前，這樣便能又快又安全。

而蘇棠矜余光瞥見闕影險些跌了手中利刃，青梧的茶盞潑濕前襟，唇角笑意更深——她的這些個暗衛真是個頂個的拔尖，甚至還有些呆萌……

幾個時辰疾馳，官道從黃土變成青石板。

夜翎第八次虛扶她后腰時，蘇棠矜終于扯過韁繩，爽朗道：

“你坐穩了，換我來。”

馬蹄聲驟然急促，她迎著風沙瞇起眼，后背忽地貼著暗衛僵直的胸膛，只聽見他心跳快過密雨般的蹄音。

當通州分店的云薈樓浮現時，暮色已染紅城墻。

夜翎躍下馬背的姿勢有些踉蹌，玄色勁裝后背洇出汗漬繪的地圖。

蘇棠矜摘下帷帽，檐角銅鈴正撞碎暮色。

她遠遠看去，只見臨淵站在榆樹下核對貨單，忽聞馬蹄聲破霧而來。

臨淵抬眸便見青衣少年翻身下馬，腰間羊脂玉禁步與粗布衣衫格格不入，唯有那雙含星子的眼，驚得枝頭麻雀撲棱棱飛散。

蘇棠矜迎面走入店內，笑道：“這戲臺的榫卯倒是精巧。”

臨淵等一眾人前來迎接：“屬下拜見主子……”

“快起來吧。”蘇棠矜單手扶起單膝跪地的臨淵。

“主子今日怎么過來了？”臨淵隨即柔聲道，聲音都不自覺軟了三分。

蘇棠矜不語，只輕叩尚未懸掛幕布的梨木臺架，空蕩回聲里混著后山雀鳴。

她忽然俯身撫過臺柱底部，青磚縫里嵌著的銅片泛著新磨的光澤：

“防蟻蛀的銅襯比京都厚三厘，阿淵連這等瑣事都考量到了？”

臨淵喉結微動，皂靴碾碎一片飄落的銀杏葉。

那夜他伏案重繪圖紙時，正是想起主子在總店被白蟻蛀壞的桌案。

穿過中廳時，蘇棠矜在月洞門前駐足。

十二盞未點亮的琉璃宮燈懸在廊下，她突然抬手輕扯某條絲絳，東側廂房頓時傳來機括轉動的悶響。

“連環翻板用絲線操控？”

蘇棠矜轉身時眸中碎星流轉，“這般巧思，倒是更加隱蔽。”

又到后院，只見梅林尚在移栽，蘇棠矜的繡鞋陷進新翻的泥土，只見二十根梅花樁錯落立在夕陽下。

而西廂房的門窗還蒙著防塵的素紗，蘇棠矜撫過窗欞上未干的桐油：

“姑娘們的妝臺要擺在東南角，晨光最是襯人。”

她指尖突然頓在某個雕花處，“這并蒂蓮紋…倒是比圖紙上多雕了三重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