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讓諸位久等了。

少女體內紅鶩之毒我已排去大半，只是仍有少量殘余存在胰、肝、骨髓之內，難以消除。但毒性會隨時間而降低，少女仍有存活希望。

不知女子現在如何。如果生命仍然頑強，再過兩天毒素即可自行降解，休息數日即可康復。如果生命已經凋零，則我也無起死回生之術。

那樣只有去北極之地，生命源頭，重點生命之火。”

信中這樣寫道。

“依他的話講，只有狐小尋熬過足夠的天數，她就能獲救了，只可惜她沒能熬過去。”雀應侯無不惋惜地說道。

“生命源頭，那在哪里？”我指著這幾個字問。

“我好像聽說過，極北之地，那是世界的盡頭，生命的出生和離去都要經過的地方。”雀應侯回答說。

我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說:“世界的盡頭，那就是冥界嗎？”

“妖神界和冥界是兩個不同的世界。有關生命之源，你可以詢問東野獲先生，他知識淵博，應該有所了解。”

“如果你要去的話，那將是一段很艱難的過程。現在講還不合適宜。”東野獲只是在一旁淡淡地說。

他的話告訴我，并不是他不想告訴我，而是有太多的東西要對我說。

這就是大明塔嗎？

離得好遠，我就能看見地平線的盡頭有一座直插云霄的灰色高塔。它似乎變成了地平線的一部分，原本就出現在那里，自從看見它之后我們又走了很長的路，它仍然在天的盡頭。

自從進入這片荒原之后，路的兩邊出現了許許多多高大輝宏的城市，只是它們全部都成了廢墟，留下殘缺不全的城墻和堡壘。

只是這座城市比以往任何一座都要壯觀。數十米高，經歷千年風雨仍然屹立的城墻就可以證明這一點。

“這里是大幽國的都城。大幽國是眾神遺子居住的國度，存在于八千年前。它一個偉大的國度，國力強大，人民興旺。只是后來發生了連綿的戰亂，這個民族最終走向了滅亡。你現在看到的這些用巨石建成的高大建筑，都是數千年前的遺跡。”東野獲告訴我，“遠方那座塔就是大明塔了。那里面包含的力量和秘密太多。人類需要的就是它，因為它控制著妖神界和其他世界的聯系。”

“大明塔？為什么起這個名字？還有為什么那些人能建造那么大的塔，卻還會滅亡呢？大明塔里面又有什么？”我問。

“相傳，每天日月星辰從猗天蘇門山升起，在吳姖天門山落下，但由于大明塔的極其高聳，眾神都會在大明塔上空匯聚繞行，故曰大明塔。至于那個民族消亡的具體原因，等到我們抵達的時候，你就知道了。”他還是不愿意直接告訴我。

直到我們完全抵達大明塔的腳下，我們才能看見它驚人的高大。它是一座用磚石建成的它，從外面看上去，沒有佛塔那樣層層疊疊，而是樸素到了極致，清一色的灰黃色塔身一直向上，只有數點方形的小窗出現在塔身上。它的基座就占了數十畝地，直徑接近一里。我甚至猜不出它的高度，因為它最后插入了云端，被一圈黑色的云環繞，看不見頂端。

當我們抵達大明塔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來到了這里，環繞著大明塔安營扎寨。原來那都是妖神界各個國家派來的軍隊。阻止人類接近大明塔。

大明塔南側的方陣，駐扎著朱卷國，黃辛國的巨人武士，外形奇丑無比，黑色身上遍體生毛。

大明塔東側的方陣，布列著釘靈國，咸巫國的軍隊。咸巫國的巫師們身上還環繞著一青一紅兩條大蛇。

大明塔西側的方陣，那是氾葉國，壑市國等西方流沙諸國的營地。

總之，大明塔現在已經被妖神界各國戰士緊緊保護著，生怕一點閃失。

由于雀家軍大部隊過幾日就能趕到，雀應侯也找了塊地方用于安置人馬。等到一切都妥當之后，東野獲問我要不要去大明塔里看看。

這當然是我求之不得的。

我們通過一層層嚴密的駐守，費了好一番糾葛，幸好東野獲先生的名聲在外，把關的武神倒也挺客氣的。我們最終進入了大明塔。

這里面比從外面看還要大！一圈一圈的旋轉階梯沿著塔內壁直通而上，從里面仰頭看大明塔的最頂端，依舊是黑乎乎的一片。我們登上階梯，開始向高處走。我這才發現，塔的內壁上還畫著壁畫。最先出現的是一個巨大的火球，之后慢慢地出現了山河百川，樹木蟲鳥，最后是人類。有點像創世紀的樣子。

“大明塔的建造者是真正神明的后代。他們擁有另其他所有民族都羨慕的偉大的文明。他們還有一個特殊的本領，那就是預言未來。”東野獲一邊走一邊對我說。

“預言未來？”

“是的。你現在所看到的壁畫，所畫的就是他們所看到的未來的場景，有妖神界，也有人界的。一開始，他們畫的速度很慢。可后來，這個民族開始急躁起來，戰爭四起，大明塔的建造速度也越來越快。所有人的看中只剩下了未來，他們拼命描繪未來的圖景，他們描繪出了所有未來世界的樣子，卻也看見了自己的滅亡。最后這個民族消失了。”東野獲淡淡地說。

我仰頭望去，沒錯，壁畫順著階梯墻壁，一直延伸到最高的地方，可以想象，這座塔里，包涵了多少未來的信息。

“可是。”我仍然有些不明白，“為什么這個民族可以預測未來，卻還是消亡了？”在我的印象中，能預測未來，就有未雨綢繆的能力。

“當一個民族忘記了自己的歷史，而一味地去追求未來，這個民族就會滅亡。”

我們繼續默默地順著階梯向上走。我看見了大禹治水的圖騰，看見了三國的赤壁戰場，看見了轟然倒塌的大報恩寺塔，看見了大火之中的圓明園。這些來自遠古的壁畫，卻真實地描繪著之后世界的樣子。

我又抬頭向高處望去。我們爬到了很高的地方，可是塔頂依舊遙不可及。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在我的心頭涌起。

“再高的塔也有頂端。難道這就意味著未來也有盡頭？”我問他。

東野獲笑了笑。“你相信輪回嗎？你所看見的是未來的終結，其實，那也是新歷史的開始。”

我一時語塞。我知道，這樣的話題已經遠遠超出了我這個年齡所能理解的范圍。

這時，從窗戶外傳來了磅礴厚重的樂音。

“這是六州歌。大戰之前的禮樂。”東野獲先生停下了腳步，“你會去生命之源嗎？”他突然問我。

“嗯。我會去。”我堅定地對他說。

“那是一個非常神秘的地方，很少有人能到達那里。離大明塔不遠處，那里有一條小河，乘船順著河水向下，就能到達一片水域，叫做天澤。傳說每一個人在那里所能看見的景色都不同。到了天澤，繼續順著水流，你最終就會到達極北大陸，那里有一條河，過了河就能到達生命之源。”他告訴我。

“生命之源有什么？”我問。

“生命之火。你需要做的就是重新點燃狐小尋生命的火焰。”

“極北大陸？那里會不會很冷？”我又問。

“如果說，人界代表著陽，妖神界就代表著陰。那里是妖神界最北極的地方，不一定很冷，但卻是個極陰的世界。”

聽到這里，我不禁打了個寒顫。但一想到小尋，我應該為我的怯弱而自責。

“我們能找到的船只有這個了。”雀應侯對我說，“不過這只小船只能乘一個人，恐怕我們不能陪你去了。”

他所說的是一只獨木舟，帶一個遮雨的小船篷。

“沒關系。我一個人可以。”我笑著說。

“讓他一個人去沒關系嗎？”雀應侯有些疑慮地問東野獲。

“沒關系。這條路只能他一個人去走。”說著，他取出了紙和筆，龍飛鳳舞寫了兩張符給我，“這一張是驅鬼符，一張是平安符。考慮到你是個人類，在妖神界，尤其是極陰之地可能會受到野鬼的攻擊，這兩張符可以保你安全。”

“還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從這兒走，不到半日，有一片長滿了荊棘的荒地，人稱失卻之域。那里居住著無數孤魂野鬼，如果你在黑夜里聽到有人喊你的名字，你千萬不要回應，你也千萬不要回頭看，否則你就會落入野鬼的迷陣，永不得脫身。你知道了嗎？”

我點點頭。簡單的告別之后，我一個人上了路。

小河水緩緩地流動，載著我和我的船。身后的人群已經不見了，消失在一片茂密的蘆葦叢中。只有高聳的大明塔還在遠方頂天立地。

我知道，接下來的路要我自己一個人走過。為了一個女孩。

這將是我一個人的旅行。

天將黑的時候，我到達了東野獲所說的失卻之域。

綠色的蘆葦菖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水草，青色的荊棘，干枯的樹木。我點亮了一盞燈，掛在船頭。坐在船上，一遍又一遍默背東野獲對我說的話。

四周的空氣像流動的液體，漸漸起了一層薄薄的霧。冷風漸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詭異的味道，我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彎彎的蒼黃的月，在迷霧中朦朧一片。

我吃了點帶著的干糧，有檢查了一遍我的背包，里面火柴，手電，野戰刀都還能用，我的心里頓時放松了許多。只是在這漸濃漸密的黑霧中，只有船頭一盞幽幽的燈照亮前面一小片霧，我還是覺得背后隱隱發涼。

一開始，船走得很平穩，安靜。

正當我逐漸放松警惕，有些困意的時候，一陣風不知從什么地方吹來。

天地間唯一的一盞燈倏然熄滅。

我猛地倒吸一口涼氣，手腳瞬間變涼，心也無限地往下墜。我知道真正的挑戰終于來了。我像一尊雕像般坐在船頭，屏住呼吸，聆聽著周圍的一切。

東野獲說的沒錯。沒多久，我就聽見了身后傳來一串清脆的鈴音。

我知道這是陷阱，閉起眼睛，死也不回頭。

鈴音變成了小鳥的啼鳴，婉轉，靈動。但我卻聽出了死亡的氣息。

這時，詭異的聲音變成了嘈雜的人聲。就像是大戲樓的喧囂，鑼鼓，叫好聲，我能感覺到身后還有光亮的傳來。

決不能回頭！我在心里默念。

“孩子……你餓嗎？”一個幽幽的聲音傳來。

“我這兒，我這兒……有你需要的。快來看看……”這種話對我一點吸引力都沒有。

詭異的聲音越來越多，從最先的隱隱約約變成了眾聲嘈雜。我感覺我的大腦都要爆炸了。

就這樣持續了很久。我依舊穩穩地坐在船頭，紋絲不動。察覺到我如此堅定，這些鬼魂們好像也沒了轍，聲音終于漸漸消失在濃霧之中。

我心中暗自慶幸著，終于沒在這種地方丟了性命。

前方的霧氣似乎淡了些，也許再過不一會兒，我就逃離了失卻之域。

“阿一，你怎么會在這兒？”我突然聽見一個聲音。

一個溫柔的女聲。突然間，它擊中了我記憶深處的一個東西。

“回來吧，前面很危險。”她繼續說著。我辨認出來了，這是我媽媽的聲音。她的聲音，對于驅散我心中的恐懼，就像是來自天外的援助。

“媽媽。”我一邊應答著，一邊下意識地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