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21年,秦始皇通過軍事化的管理機制和嚴苛的法制統一了六國,建立了統一的中央集權的帝國。然而,由于統一后的秦朝仍然用戰爭時的統制模式治理天下,并且法制更為嚴酷,最終導致天下怨聲四起。秦朝僅維持了15年就滅亡了。公元前206年,劉邦再次統一全國,建立漢朝,定都長安,史稱西漢。公元8年,外戚王莽奪權,改國號為新,但不久之后方行政機關同時也是司法機關。秦朝在全國實行郡縣制。郡守、縣令掌握本郡、縣的司法審判權。郡有“決獄槽”,縣有“丞”,都是專職司法官,協助郡守、縣令受理爭訟案件。
2.訴訟審判制度
首先,訴訟形式。秦朝的訴訟形式有兩種,即公室告和非公室告。“公室”指國家,對于直接侵害國家利益和社會秩序的犯罪,由官吏代表國家提起的訴訟,就是“公室告”。對于公室告的案件,法官必須受理。“非公室告”是指涉及家庭內部關系的訴訟。秦朝沿用了什伍連坐制度,一人犯罪,如果鄰里知情不告,則治罪連坐。可見鄰里實際上承擔相互之間的犯罪舉報義務。
其次,調查、勘驗。司法機關決即被綠林、赤眉起義軍推翻。公元25年,劉秀重建漢朝,定都洛陽,史稱東漢。
(一)秦朝的司法制度
1.司法體制
春秋戰國時代,在司法體制上,各諸侯國之間不僅互不統轄,而且各自的內部設置也不同。秦始皇統一六國后,建立了一套統一的地方司法體制。秦始皇在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建立了專制主義的中央集權體制。“德高三皇,功蓋五帝”的始皇帝被賦予最高司法審判權。在秦朝的中央司法審判機關,皇帝作為最高審判官,享有對于一切案件的終審權。在中央,高級司法長官也稱為“廷尉”。廷尉的職責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作為中央審級受理地方司法機關移送的疑難案件;二是負責審理皇帝交辦的“詔獄”。在地方,實行行政、司法合一制。地定受理案件后,即開始調查事實、收集證據。一般將地方負責治安的官吏或什伍保甲組織的負責人向司法機關提供的關于案件的書面材料稱為“爰書”。爰書中記錄著案件相關人員的姓名、年齡、身份、籍貫、犯罪記錄、前科處理等,還包括案發現場的現場勘驗記錄。為了破案和處理案件,在案件調查、勘驗過程中可以實行“封守”,即查封、凍結被告的財產,看守被告的家人。
最后,審訊程序。案件經過起訴、調查、勘驗階段后進入審訊程序。秦朝稱審訊為“訊獄”。審訊的主要目的是獲得口供,即現在所謂的口頭證據或言詞證據。成功的“訊獄”是通過審問獲得可靠的口供。在法庭上,不提倡實行刑訊。但如果被告不提供口供,或者所提供的口供不實,則仍可進行拷問、刑訊。司法機關對案件進行判決,必須引用法律條款。秦律要求官吏熟悉法律,依照法律規定處理各類糾紛、案件。秦時還允許以判例(在秦時被稱為“廷行事”)作為審案的依據。審訊后,由司法機關向當事人宣布判決,這一程序叫做“讀鞫”。如果當事人不服,可以請求重新審判,這一程序叫做“乞鞫”。乞鞫者不限于本人,家人也可以代為乞鞫。
(二)漢朝的司法制度
漢承秦制,漢朝的司法制度以秦朝舊制為基礎。同時,隨著司法經驗的積累、法律思想的變化,漢朝的司法制度又有了新的發展。春秋決獄、疑獄讞報與錄囚、秋冬行刑等制度,都是漢朝時創立的,并對中國古代司法制度的發展影響深遠。
1.司法機關體系
首先,在漢朝的中央司法機關中,皇帝仍然是國家的最高司法官。但是皇帝一般不直接參與案件的訴訟審理過程,具體司法事務一般由丞相、御史大夫、廷尉承辦。西漢初年,丞相為三公之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總攬朝政,同時掌握誅罰大權,位高權重。漢武帝登基以后,為了加強皇權、削弱相權,任命尚書“出納王命”“敷奏萬機”,從此丞相的職權逐漸由尚書取代。漢成帝時,又在尚書之下設“五曹”。其中,“三公曹”主要負責司法事務。到東漢時期,尚書臺成了國家的中樞機關。在尚書臺下,又設立了主要負責辭訟事務的“二千石曹”(后世刑部的前身)。御史大夫主要負責監察、彈劾官吏,并與專職司法官一起處理案件。廷尉是漢朝最高的專門司法機關,長官也稱為廷尉。在廷尉之下,設有正、兼、左監和右監等官職。廷尉的司法職能主要是受理地方上報的疑難案件和上訴案件,以及負責審理皇帝交辦的重要案件。對于一般案件,廷尉有權作出終審裁判;對于重大、疑難案件,則要先上報丞相(或尚書)、御史大夫等集體審議,再將審議結果上奏皇帝,由皇帝作出最后裁決。
其次,地方司法機關。在地方,司法機關與行政機關合一,地方行政長官同時也是各級地方的司法官。西漢初期,地方司法機關體制與行政體制一致,也分為郡、縣兩級。漢武帝時期,為了加強中央集權,將全國劃分為十三個監察區,每個監察區由皇帝欽派刺史一人負責監察地方。刺史可以審理所負責郡、縣的冤案及上訴案件。東漢末年,監察區改為州,并成為地方常設性機關,原來的巡回官刺史,也相應改程稱為“鞠獄”。司法官在審問開始時,要向被告宣告作偽證的法律責任。如果被告提供虛假證據,且沒有在三日之內主動提出更改,則司法官將按照偽證的程度對其進行反坐。在詢問的過程中,司法官一般首先詰問被告。如果司法官認為詰問的方式不能取得足以給被告定罪的證據,則可以對被告進行刑訊。刑訊是漢朝合法的審訊方式。審訊結束以后,司法官結合掌握的各種證據,對案件的事實部分進行總結,擬訂判詞。有趣的是,司法官在判決以前,要向當事人宣讀判詞,這一程序被稱作“讀鞠”。如果當事人對讀鞠沒有異議,司法官就可以進行判決;如果當事人對事實部分有異議或推翻原來的口供,則司法官允許當事人請求復審,這被稱作“乞鞠”。但是乞鞠要在一定的期限內進行,判決宣告三個月后再提出乞鞠的,司法官將不予受理。
漢承秦制,又創制了以下司法制度,為州牧。從而正式形成了州、郡、縣三級地方司法機關。對于一般案件,地方司法機關可以自行審判,作出裁決,重大案件則要逐級上報廷尉,直到由皇帝作出最終裁決。
2.訴訟審批制度
與秦朝相比,漢朝的訴訟審判制度更為完備,關于告劾、斷獄、系囚等均有專門的法令。漢朝的起訴方式有兩種,一種是告劾,即由當事人自己或被害人及其親屬向官府提起訴訟,類似于現在的自訴。另一種是由各級官府、監察機關主動察舉違法犯罪行為,類似于現在的公訴。漢朝時確立了“親親得相首匿”的原則,即除了大逆、謀反等重罪外,親屬之間不負有舉報的法律義務。在逮捕、羈押罪犯時,對貴族、官吏、老幼、廢疾、孕婦實行特別優待,他們可以不戴刑具。與秦朝輕罪重刑的刑罰制度相比,漢朝的刑罰更為文明、人道。漢朝對被告進行審訊的過包括春秋決獄、疑獄讞報與錄囚、秋冬行刑。
首先,春秋決獄又稱經義決獄,是指西漢中期,在儒家思想成為官方正統思想之后,儒學大師董仲舒等人提倡以《春秋》大義作為司法裁判的指導思想,凡是法律沒有規定的,司法官就依照儒家經義裁判案件;凡是法律條文與儒家經義相違背的,則儒家經義具有高于現行法律的效力。董仲舒系統地將儒家經義引入司法領域,《漢書·應邵傳》記載:“膠東相董仲舒老病致仕,朝廷每有爭議,數遣張湯,親至陋巷,于是作《春秋決獄》二百三十二事,動以經對。”此外,《詩》《書》《禮》《易》等儒家經典也被援引為司法裁判的依據。
“春秋決獄也,必本其事而原其志,志邪者不待成,首惡者罪特重,本直者論其輕。”這是董仲舒在《春秋繁露·精華》中提出的儒家化的定罪量刑的標準,可以看出,春秋決獄是從客觀事實出發,推究行為人的主觀善惡,如動機、目的、故意與過失等,在綜合權衡客觀方面與主觀方面的基礎上對行為人定罪量刑。春秋決獄并非單純依據行為人的主觀方面而對其定罪量刑,但是與法家偏重于把客觀行為結果作為定罪量刑的標準相比,更注重對行為人主觀方面的評價。這表現在凡是動機不良、目的邪惡的人,其行為不必產生預期結果,就可以給予懲治;犯罪行為的制造者、組織策劃者要受到重罰;行為人處于善的動機,則盡管其行為導致了危害性結果的發生,也可以減輕處罰或免于處罰。例如,《太平御覽》記載了董仲舒審判的一個案件:甲的父親乙與丙發生口角而導致了毆斗,丙以配刀刺乙,甲為了保護父親即以杖擊丙,結果誤傷了自己的父親乙。在這個案件中,如果按照法家之法,由于甲的行為構成了毆父罪,則應對其判梟首(即將頭割掉)之刑。董仲舒沒有拘泥于成文法,而是依照春秋之義對該案件進行了評判:“臣愚以父子至親也,聞其斗,莫不有怵悵之心,抉杖而救之,非所以欲詬父也。甲非律所謂毆父,不當坐。”即董仲舒根據案件發生的場景、甲的行為,推究出甲是要救助父親,雖然發生了毆傷父親的結果,但屬于過失所致。綜合分析主客觀因素,董仲舒最后認為甲的行為不構成毆父之罪,不應該給予刑罰。
春秋決獄不僅推動了法律的儒家化,使得儒家的思想與法家已經創制完成的法律規則結合起來,并有所發展,從而奠定了中華法系儒法結合的基本樣式,還修正了法家偏重于客觀歸罪的定罪量刑標準,強調在客觀事實的基礎上,推究行為人的主觀方面,并據此來判究行為人是否有罪、罪重罪輕,試圖矯正秦朝以來的嚴刑酷吏的司法風氣。然而,春秋決獄也產生了一定的消極影響:引經注律成為律學研究的主要內容,造成中國古代法律與道德的高度混同,失去了先秦以來法家注重客觀的科學性;在司法實踐中,春秋決獄導致司法官主觀臆斷,許多儒生出任司法官以后,片面強調行為人的主觀方面而不結合行為人的客觀事實;春秋決獄缺乏統一的標準,這為一些司法官徇私枉法提供了便利。對于同一性質的行為,在定罪量刑方面也存在極大的差異,往往同罪不同罰。
其次,疑獄讞報與錄囚。在仁政、恤刑思想的指導下,漢朝創制了疑獄讞報與錄囚制度。疑獄讞報,是指各地方官將疑難案件逐級上報,直至報送廷尉處理;廷尉也不能處理的案件,再上報皇帝,由皇帝召集大臣集體討論,作出最后裁決。在漢朝初期,統治者就下令司法機關實行疑獄讞報制度。漢高祖劉邦曾經規定疑獄讞報的上報次序:縣一級官員將不能決斷的疑難案件報送二千石官;如果二千石官也不能決斷,再上報廷尉;廷尉也決斷不了的案件再奏請皇帝,由皇帝與丞相、御史大夫等集體討論,并由皇帝作出最終裁決。錄囚是指皇帝、刺史、郡守審錄在押囚犯,監察下級機關的緝捕、審判行為是否合法、有無差錯,以便平反冤案,及時審決案件的制度。錄囚制度創設于漢武帝時期,漢武帝在公元前106年頒布詔令,要求各州刺史每年八月“巡行所部郡國,錄囚徒”。東漢的最高統治者對錄囚制度也極為重視,如光武帝就曾親自參與錄囚。
疑獄讞報是自下而上呈報疑難案件,錄囚是上級司法監察機關對下級司法審判行為的監督,這兩種制度都起到了宣揚統治者仁政、厚德,統一適用法律的作用,有利于封建君主加強對地方司法權的控制。從平民百姓的角度來看,這兩種制度也確實有利于改善獄政、糾改錯案、體恤民命。
最后,秋冬行刑。儒學大師董仲舒以陰陽學說論述春夏生養、秋冬肅殺的天道思想:“春氣暖者,天之所以愛而生之;秋氣清者,天之所以嚴而成之;夏氣溫者,天之所以樂而養之;冬氣寒者,天之所以哀而藏之。”董仲舒認為,陰是刑氣的象征,陽是德氣的象征;陰開始于秋天,陽開始于春天。進而他指出,一年四季是陰陽變化的結果,統治者執行刑罰、施行德政都要與季節變化相適應,所謂:“天有四時,王有四政……天人所同有也。慶為春,賞為夏,罰為秋,刑為冬。”在春秋兩個季節,統治者要順應陽氣生養萬物的規律推行德政;在秋冬兩個季節,統治者要順應陰氣肅殺萬物的規律,決獄行刑,特別是死刑案件的審判必須在秋后執行,死刑的執行要在冬季。秋冬行刑理論把司法鎮壓與陰陽運行、四季變換相結合,借助天的權威性和現實生活中的感受加強司法的嚴肅性。
秋冬行刑有助于改變秦朝以來四時決獄刑罰的暴虐。這一理論對漢朝的司法制度產生了直接的影響,自漢武帝以后,重刑都在秋冬審決。東漢時則規定死刑只在十月間執行;除了極特殊的死刑案件外,一般案件在十月以外的時間執行死刑,都被視為是違背陰陽四時規律的。秋冬行刑理論還被漢朝以后的封建統治者所繼承、發展,如明清時的秋審、朝審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