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竹盯著那張狐貍鈔票，一宿沒合眼。

“狐貍眼開門“...這聽著怎么跟地下黨接頭似的？他捏著那張皺巴巴的鈔票，在屋里轉來轉去，把那張絹布展開又卷起，卷起又展開。

“去，還是不去？“他自言自語，“萬一是個陷阱呢？萬一那老頭是什么犯罪團伙的頭目，專門騙我這種英俊少年去割腎呢？“

但轉念一想，自己全身上下最值錢的恐怕就是那五十塊錢買的破碗了，哪個犯罪團伙這么不開眼？

天快亮時，他終于做了決定：去他娘的！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不過在那之前，得先試試這《辨玉十八法》到底靠不靠譜。

第二天一早，蘇小竹破天荒地沒去潘家園擺攤，而是溜達著去了更遠處的呂家營早市。這地方比潘家園更亂，真貨假貨魚龍混雜，正是檢驗本事的好地方。

早市上人擠人，各個攤位前都圍滿了人。蘇小竹揣著那卷絹布，感覺像是揣了個寶貝，走起路來都帶風。

“來來來，看看啊！剛從工地挖出來的寶貝！“一個攤主扯著嗓子喊，“祖傳的玉佩，給錢就賣！“

蘇小竹湊過去一看，差點笑出聲。那“玉佩“上的土還是濕的，明顯是剛埋進去又刨出來的。他學著絹布上教的方法，假裝不經意地掂了掂重量，又對著陽光看了看。

“老板，“他故意大聲說，“您這玉佩埋得不夠深啊，這土還是潮的呢！“

攤主臉色一變，趕緊把玉佩收起來：“去去去，不買別搗亂！“

初戰告捷，蘇小竹信心大增。他又逛了幾個攤位，用絹布上教的方法試了試，果然能看出不少門道。

正當他得意時，忽然在一個角落的攤位前停住了腳步。

攤主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打扮的大叔，面前鋪著塊布，上面零零散散放著些舊物件。大多數都是些破銅爛鐵，但其中有塊灰撲撲的玉板，讓蘇小竹心里一動。

那玉板巴掌大小，上面刻著云紋，還帶著幾個銅扣。表面被污垢包裹，看起來毫不起眼。但蘇小竹按照絹布上教的“望氣“之法看去，總覺得這玉板隱隱透著股子靈氣。

“大叔，這個怎么賣？“他假裝隨意地拿起玉板，心里卻在暗暗運用絹布上的口訣：一掂重，二觀色，三聽音...

玉板入手沉甸甸的，表面雖然臟，但隱約能看到里面的質地溫潤。他輕輕彈了一下，聲音清脆悠長。最重要的是，他在玉板邊緣看到了一絲若隱若現的沁色，那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做不得假。

“這個啊...“大叔撓撓頭，“俺也不知道值多少錢，是俺爹留下的。您要給...給五百塊？“

蘇小竹心里咯噔一下。這要真是老物件，五百塊簡直是白撿啊！但他表面上還是裝作為難：“五百？就這么個破石頭？一百最多了！“

“一百太少了，“大叔搖頭，“最少三百。“

蘇小竹正要還價，忽然旁邊插進來一個聲音：“這玉板我要了，五百是吧？“

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不知什么時候湊了過來，伸手就要拿玉板。

蘇小竹心里一急，下意識地把玉板往后一縮：“總得有個先來后到吧？“

金絲眼鏡笑了笑：“小兄弟，你不是嫌貴嗎？我要了不行？“

蘇小竹這下可犯了難。看這人的架勢，分明是個懂行的。要是這玉板真不值錢，他怎么會搶著要？

但萬一這是倆人做的局呢？一個扮農民，一個扮買家，專門坑他這種半懂不懂的？

他腦子里飛快地過著絹布上的內容，忽然想到一句：“凡古玉，必帶土沁。然真土沁深入肌理，仿者浮于表面...“

他假裝不小心，用指甲在玉板邊緣輕輕刮了一下。刮下來的粉末是白色的，而如果是做舊的，應該是黃色的土渣。

再看那沁色，是從內而外透出來的，絕對不是人工能做出來的。

“我要了！“蘇小竹一咬牙，從兜里掏出三張百元大鈔拍在攤位上，“三百！說好的價！“

金絲眼鏡臉色一變：“我出五百！“

大叔眼睛一亮，明顯心動了。

蘇小竹急中生智，大聲說：“大叔，咱們可是說好了的！做生意要講誠信啊！這市場里可都看著呢！“

周圍看熱鬧的人都紛紛點頭附和。大叔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對金絲眼鏡說：“對不住啊，這位先生，是這小伙子先看上的...“

金絲眼鏡狠狠瞪了蘇小竹一眼，悻悻地走了。

蘇小竹抱著玉板，心里怦怦直跳。三百塊錢啊！他擺攤三天都賺不到這么多！萬一買錯了...

他不敢多想，趕緊抱著玉板溜出市場，直奔潘家園去找劉云波。

“劉爺！劉爺！快幫我看看！“他氣喘吁吁地跑到劉云波攤前，把玉板往桌上一放。

劉云波正端著保溫杯喝茶，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突然“噗“的一聲把茶全噴了出來。

“這...這是哪來的？“他手忙腳亂地找出老花鏡戴上，拿起玉板仔細端詳，手都在發抖。

“早市上買的，“蘇小竹心里七上八下，“三百塊...是不是買貴了？“

劉云波沒說話，拿出放大鏡對著玉板看了又看，又用手指細細撫摸表面的紋路，最后甚至拿出個小手電對著照了半天。

“我的小祖宗哎！“他突然一拍大腿，“你這運氣也太好了！“

“怎么了？“蘇小竹心里一喜，“是真的？“

“何止是真的！“劉云波激動得聲音都變了，“這是明代的玉帶板！你看這云紋，這做工，這沁色...雖然品相一般，但絕對是開門的老物件！“

他壓低聲音：“知道這玩意兒值多少錢嗎？最少這個數！“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蘇小竹有點失望。才賺兩百，還不夠交房租的。

“五千！最少五千！“劉云波瞪他一眼，“要是遇到喜歡的，還能更高！“

蘇小竹腿一軟，差點坐地上：“多...多少？五千？“

他花三百買的東西，轉手就能賣五千？這比搶銀行還來得快啊！

“瞧你這點出息！“劉云波好笑地看著他，“古玩行就是這樣，一刀窮一刀富。不過話說回來，你小子什么時候眼力這么好了？“

蘇小竹支支吾吾：“就...就蒙的唄...“

劉云波瞇起眼睛，顯然不信，但也沒多問：“這樣，這玉帶板我幫你出手，收你百分之十的中介費，怎么樣？“

“成！“蘇小竹一口答應。他現在看劉云波都覺得他頭上閃著金光。

接下來的半天，蘇小竹就像踩在云彩上，輕飄飄的。他守在劉云波攤前，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心里盤算著這五千塊錢該怎么花。

先交房租，再買輛新三輪，然后去東來順涮羊肉...想到美處，他忍不住嘿嘿傻笑。

下午三點多，來了個穿中山裝的老者。劉云波使了個眼色，蘇小竹趕緊把玉帶板拿出來。

老者看得特別仔細，最后點點頭：“開個價吧。“

劉云波伸出六根手指：“六千。“

蘇小竹心里一哆嗦。好家伙，直接漲了一千！

老者沉吟片刻：“五千五，我要了。“

“成交！“劉云波一拍桌子，生怕對方反悔。

等老者拿著玉帶板走后，劉云波數出四千九百五十塊錢遞給蘇小竹：“扣完中介費，這些是你的。“

蘇小竹拿著那厚厚一沓錢，手都在發抖。他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這么多錢！

“劉爺...謝謝您！“他聲音都有些哽咽。

“謝什么，“劉云波擺擺手，“是你自己眼力好。不過小子，我可提醒你，這行水深的很，今天是你運氣好，下次可不一定了。“

蘇小竹連連點頭，心里卻樂開了花。他現在對那卷絹布是百分之百信服了。

揣著巨款，蘇小竹第一件事就是去銀行存錢。然后去商場買了只烤鴨，又給劉云波買了盒上好的茶葉。

回到出租屋，他對著那個破碗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碗爺啊碗爺，您可真是我的福星！“

興奮勁兒過去后，他又拿出那張狐貍鈔票，看著上面的地址和時間。

明天就是第三天了。凌晨三點，琉璃廠東街...

現在他有底氣多了。既然《辨玉十八法》是真的，那這個“狐貍眼“說不定真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他決定去赴約。

第二天晚上，蘇小竹特意早早收攤，回家睡了一覺。鬧鐘設在凌晨兩點，他爬起來洗了把臉，揣上那張鈔票，騎著小三輪就往琉璃廠去。

凌晨的北京城安靜得出奇。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有路燈投下昏黃的光。蘇小竹騎著車，心里直打鼓。

這時間點，這地點，怎么想怎么詭異。萬一真是個陷阱...

到了琉璃廠東街，他左右張望。整條街黑漆漆的，所有店鋪都關著門，哪有什么“狐貍眼“？

“該不會是耍我的吧？“他嘟囔著，推著車慢慢往前走。

走到街中間，忽然看到一點微弱的光。那是一家極其不起眼的小店，門臉窄得只能容一人通過。門上沒有招牌，只掛著一個木牌，上面刻著一只狐貍眼睛。

要不是特意尋找，根本不會注意到這里還有家店。

蘇小竹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門是虛掩著的，他輕輕一推，門吱呀一聲開了。

店里點著盞油燈，光線昏暗。一個干瘦的老頭坐在柜臺后，正是賣給他碗的那個！

“來了？“老頭頭也不抬，正在擦拭一個瓷瓶，“比我想的早點。“

蘇小竹緊張得手心冒汗：“老爺子，您找我？“

老頭放下瓷瓶，抬眼看他：“玉帶板賣了？“

蘇小竹心里一驚：“您...您怎么知道？“

老頭笑了笑，臉上的皺紋像朵菊花：“那本來就是我放在那試你的。“

蘇小竹目瞪口呆：“試我？“

“不然呢？“老頭站起身，從柜臺后走出來，“真以為天上會掉餡餅？那玉帶板是我讓老李頭擺那的，就看你識不識貨。“

蘇小竹這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己一直在別人的局里！

“您到底是誰？想干什么？“他警惕地問。

老頭不答，反而問道：“《辨玉十八法》看到第幾了？“

“第八法...“蘇小竹老實回答。

“太慢，“老頭搖頭，“三天才看到第八法，資質一般。“

蘇小竹不服氣：“那您幾天看完的？“

“我？“老頭笑了，“我沒看過。“

“那您怎么...“

“因為那本書，“老頭緩緩說道，“就是我寫的。“

蘇小竹徹底傻了。

老頭轉身從柜子里取出一個木盒，打開來，里面是一疊厚厚的絹布，和他那卷一模一樣。

“《辨玉十八法》只是入門，“老頭說，“后面還有《鑒瓷十八訣》《辨畫十八要》...你想學嗎？“

蘇小竹咽了口唾沫：“條件是什么？“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個道理他懂。

老頭贊賞地點點頭：“聰明。條件很簡單：幫我做三件事。“

“什么事？“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老頭神秘地笑笑，“你只需要回答，答應，還是不答應。“

蘇小竹猶豫了。這老頭神秘莫測，要他做的事肯定不簡單。但是...

他想起了那個玉帶板，想起了那四千九百五十塊錢，想起了鑒寶時那種奇妙的感覺...

“我答應！“他一咬牙，說道。

老頭笑了，這次是發自內心的笑：“好！從明天起，每天凌晨三點，來這里找我。“

說著，他遞給蘇小竹一個木牌，上面也刻著一只狐貍眼睛。

“這是入門憑證，收好了。“

蘇小竹接過木牌，感覺像是接過了另一個世界的門票。

走出小店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家小店依然靜靜地立在街角。

蘇小竹握緊手中的木牌，心里五味雜陳。

他知道，從今天起，他的人生將會完全不同。

而這一切，都是從那個雨夜，那個五十塊錢的破碗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