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川中學的晚自習總是來得很早。

蘇櫻抱著數學卷子推開教室門時，陸翊已經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他的臺燈亮著暖黃的光，課本攤開在桌面，旁邊堆著一沓寫滿公式的草稿紙——和他初中時幫她補數學的樣子，分毫不差。

“小櫻。”他抬頭，目光掃過她泛紅的眼尾，“又熬夜了？”

蘇櫻把卷子往桌上一攤，聲音悶悶的：“這次月考數學又砸了……”她指了指卷子上的紅叉，“最后一道導數題，我明明寫了步驟，老師說邏輯不通。”

陸翊放下手中的筆，抽出她的卷子仔細看了看。他的指尖在“極值點偏移”的步驟上停頓片刻，抬頭時眼里帶著笑：“你這里假設錯了。不是‘函數在區間內單調’，應該是‘對稱構造輔助函數’。”

蘇櫻湊過去，看見他在草稿紙上快速寫下新的推導過程，字跡工整得像印刷體。她突然想起初中三年，她總在數學課上打瞌睡，陸翊就偷偷把她的課本換成自己的筆記——密密麻麻的重點，旁邊畫著小櫻花標注易錯點。

“我……”她捏著草稿紙的邊緣，“可能真的不適合學理科。”

“胡說。”陸翊的聲音輕了些，“你上次物理實驗課做的‘櫻花瓣下落軌跡’，數據記錄得比我還仔細。”

蘇櫻愣住。那是三周前的物理實驗，她為了觀察櫻花瓣的下落規律，在實驗室蹲了整整三個午休。陸翊原本在教室睡覺，被她拽去幫忙用相機記錄，結果兩人趴在實驗臺前拍了上百張照片，最后整理出的報告被老師當成范例貼在走廊。

“那時候你說……”陸翊突然笑了，“說櫻花瓣的下落軌跡像‘被風揉碎的詩’。”

蘇櫻的臉頰發燙。她想起那天傍晚，兩人抱著相機跑遍校園里的櫻花樹，陸翊舉著相機跑在前面，她在后面追，發梢的櫻花發繩被風吹得亂飛。最后他們坐在老櫻花樹下整理照片，他指著一張被風吹起的櫻花瓣照片說：“小櫻，你以后要是學文科，肯定能把這種美寫成書。”

“可我媽說……”蘇櫻的聲音低下去，“學文科不好找工作，當老師又累……”

陸翊的手指在她卷子上輕輕敲了敲：“你七歲時在櫻花樹下說‘想和阿翊考同一所大學’，那時候怎么不怕？”

蘇櫻抬頭，撞進他眼底的光。那光像十二歲那年冬天，他蹲在她面前，舉著半塊烤紅薯說：“小櫻不哭，我以后每天都給你帶。”

“我幫你補。”陸翊突然說，“從今天開始，每天晚自習后留半小時，我給你講導數。”

“可你……”蘇櫻想起陸翊的爸爸正在逼他轉去國外，“你不用準備出國的東西嗎？”

陸翊的耳尖泛紅：“不出國了。”

蘇櫻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下午班主任說的話——“陸翊爸爸今天來學校，說如果他堅持不出國，就斷了經濟來源”。可此刻陸翊的眼神那么堅定，像七歲那年他說“我以后每天都給你帶烤紅薯”時那樣。

“好。”她輕聲應下。

晚自習的鈴聲響了。蘇櫻翻開數學練習冊，陸翊從書包里掏出個保溫杯推過來：“蜂蜜柚子茶，熱的。”

她喝了一口，甜絲絲的味道漫開。這是她從小到大最愛的味道——陸奶奶總說“小櫻嗓子淺，要多喝甜湯”，初中三年，陸翊每天早晨都會往她課桌里塞保溫杯，里面裝著奶奶熬的蜂蜜柚子茶。

“這道題。”陸翊拿起她的筆，在練習冊上畫了個坐標系，“你看，極值點偏移的本質是對稱。假設x1 < x0 < x2，我們需要證明f(x1)= f(x2)，可以構造g(x)= f(x0 + x)- f(x0 - x)，然后求導……”

他的聲音低低的，像春天的風，裹著櫻花香。蘇櫻盯著他的側影，發現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和十二歲那年他幫她撿掉落的作業本時一模一樣。

“懂了嗎？”他講完抬頭。

蘇櫻點點頭，卻在草稿紙上畫了朵小櫻花。陸翊瞥見，笑著伸手揉亂她的頭發：“又走神。”

“才沒有。”她躲開他的手，卻在練習冊角落畫了朵更大的櫻花，旁邊寫著“陸翊是小老師”。

兩人的笑聲輕得像花瓣，飄出教室窗外。

后桌的林小悠探過頭來，沖他們擠眼睛：“你們倆能不能收斂點？隔壁班都要以為我們在開戀愛講座了！”

陸翊的臉瞬間漲得通紅，蘇櫻卻笑著把草稿紙推過去。林小悠湊近一看，瞪大眼睛：“哇哦！陸學神居然在小櫻的卷子上畫櫻花！”

蘇櫻低頭，發現陸翊在她的錯題旁畫了朵小櫻花，花瓣上寫著“小櫻加油”。她的心跳得飛快，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年，陸翊在她的數學課本上畫滿櫻花，說“這樣你復習的時候就不會無聊了”。

“咳。”陸翊清了清嗓子，把草稿紙收走，“繼續講下一題。”

可他的耳尖紅得要滴血，蘇櫻望著他的側影，突然覺得這樣的晚自習，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暖。

【中間·穿插回憶】

蘇櫻的思緒飄回十二歲那年。

那時她剛搬去新區，對新環境很不適應。數學課上，她因為聽不懂老師講的“二次函數”哭了，陸翊舉著手站起來：“老師，我可以給她補課嗎？”

放學后，他帶她去老櫻花樹下的老槐樹。那里有他提前搭好的小帳篷，里面鋪著野餐墊，擺著她最愛的櫻花糕。他翻開自己的數學筆記，用鉛筆在紙上畫函數圖像：“你看，二次函數的頂點像不像櫻花的花苞？開口方向決定了它是向上還是向下。”

她抽著鼻子笑：“阿翊，你畫的櫻花比老師畫的可愛多了。”

他耳尖泛紅：“那……你以后數學題不會，就來找我。”

“好。”她用力點頭，櫻花糕的甜在舌尖化開。

【現實·晚自習尾聲】

時鐘指向九點半，晚自習結束的鈴聲響起。

蘇櫻收拾書包時，陸翊突然從抽屜里拿出個鐵盒。盒蓋上刻著“小櫻的數學寶典”，是她七歲時用的櫻花筆寫的字。

“這是我整理的導數錯題集。”他把鐵盒推過來，“里面有近五年的高考真題，還有我總結的解題技巧。”

蘇櫻打開鐵盒，里面整整齊齊碼著上百張草稿紙，每張都貼著櫻花標本。她翻到最底下，看見一張紙條：“小櫻，別害怕。我會一直幫你，直到你考上清北。”

字跡是陸翊的，卻比平時潦草許多，像是急著寫下的。

“陸翊……”她抬頭，看見他正收拾自己的書包，“你爸爸……”

“我跟他說了。”陸翊打斷她，“我說‘我要和蘇櫻一起考清北，這是我的夢想’。”

蘇櫻的眼眶發酸。她想起下午陸翊的爸爸摔門而去的樣子，想起他說“你要是敢耽誤小櫻，就別認我這個爸”。

“沒關系。”她輕聲說，“大不了……我跟你一起住校。”

陸翊的手頓了頓，突然笑了：“我家離學校近，你可以來我家住。奶奶說，她給你留了櫻花味的被子。”

蘇櫻的臉瞬間紅透。她想起陸奶奶家的老房子，想起每年春天奶奶曬被子時，整個院子都飄著櫻花香。

“好啊。”她笑著點頭，“不過……你要每天給我煮櫻花粥。”

“沒問題。”陸翊背起書包，率先走出教室，“走吧，我送你回家。”

兩人并肩走在櫻花道上，月光透過櫻花樹的枝椏灑下來，落在他們的影子上。蘇櫻摸了摸發間的櫻花發繩，突然想起什么：“陸翊，你今天的數學筆記……”

“在我書包里。”他側頭看她，眼底的光晃了她一眼，“明天早自習，我幫你抄一份。”

“不用。”蘇櫻從書包里掏出自己的筆記本，“我已經抄好了。”

陸翊愣住。他翻開筆記本，里面是工工整整的導數推導過程，旁邊畫著小櫻花，每頁都貼著他的草稿紙。

“你……”他抬頭，看見她耳尖泛紅，“什么時候抄的？”

“晚自習的時候。”蘇櫻低頭踢著腳邊的花瓣，“我看你講得太投入，就偷偷抄了一份。”

陸翊的喉結動了動，突然伸手揉亂她的頭發：“小櫻，你真是……”

“真是笨蛋？”蘇櫻笑著跑開，發梢的櫻花發繩在風里搖晃。

陸翊望著她的背影，笑著追上去。

櫻花道的盡頭，老櫻花樹的影子拉得很長。樹干上，隱約能看見兩道淺淺的刻痕——是七歲那年，他們一起刻下的“小櫻”和“小翊”。

風掀起兩人的校服衣角，櫻花瓣落在他們交疊的影子里，像撒了一把細碎的星光。

而在教學樓后的老櫻花樹下，埋著兩個孩子的秘密，正隨著春風，慢慢生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