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櫻的課桌在靠窗第三排。

她踮著腳把書包塞進抽屜時，一張皺巴巴的素描紙“刷”地掉了出來。撿起來時，鼻尖突然涌進一股熟悉的雪松香——是她十二歲時用的櫻花味橡皮擦，早該在搬家時丟了的。

“小櫻，你課桌里有蟑螂！”后桌男生夸張地跳起來，引得全班哄笑。

蘇櫻紅著臉把素描紙塞進抽屜，瞥見斜后方陸翊的課桌。他的課本整整齊齊碼成三摞，文具盒里躺著幾支黑色中性筆，連筆帽都朝著同一個方向——和他初中時的課桌一模一樣。

那時他們同位，她總把橡皮切成星星，他幫她收進鐵盒；她數學題不會，他用鉛筆在草稿紙上演算，字跡工整得像印刷體。后來他轉學那天，她翻遍他的課桌，只找到半塊沒吃完的奶糖，糖紙上畫著朵歪歪扭扭的櫻花。

“蘇櫻同學，”陸翊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能借我下橡皮嗎？”

她抬頭，看見他垂著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他的指尖停在她的課桌邊緣，指節泛著不自然的白——和十二歲那年她把墨水潑在他校服上時，他站在辦公室門口等她道歉的樣子，一模一樣。

蘇櫻摸出草莓橡皮（是林小悠硬塞給她的“少女心款”），遞過去時故意用指腹蹭了蹭他的指節：“這塊軟，擦鉛筆印不傷紙。”

陸翊接過橡皮的動作頓了頓，忽然說：“你課桌第二層，左邊第三個格子。”

蘇櫻愣住。

“里面有東西?！彼皖^翻自己的課本，耳尖紅得要滴血，“我早上打掃衛生時……不小心碰掉的?！?

蘇櫻半信半疑地拉開課桌。第二層左邊第三個格子，躺著張泛黃的素描紙。

紙上是幅鉛筆畫：兩個小孩蹲在櫻花樹下，穿背帶褲的男孩正把半塊烤紅薯塞進扎雙馬尾的女孩手里。女孩的臉被畫得圓滾滾的，眼睛卻亮得像星星——是她七歲時的模樣。

右下角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小櫻的烤紅薯，比商店買的甜?！?

蘇櫻的指尖顫抖著撫過畫紙。墨跡有些暈染，像是被淚水泡過——她突然想起，七歲那年冬天，她蹲在巷口哭，因為媽媽又加班沒給她帶烤紅薯。陸翊舉著半塊烤紅薯跑過來，鼻尖凍得通紅：“我、我偷了奶奶的，她不會發現的！”

后來她才知道，那半塊紅薯是陸翊攢了一周的早餐錢買的。

“在看什么？”林小悠不知何時湊過來，探頭瞄了眼素描紙，“哇哦！這是哪個小畫家畫的？陸學神你藏得夠深?。　?

陸翊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別瞎說！”

“我哪有瞎說？”林小悠抱著胳膊笑，“上周我幫你搬書，看見你抽屜里有本《兒童繪畫大全》，翻得都卷邊了！”她突然壓低聲音，“而且……我昨天在你課桌里撿到的?！彼瘟嘶问掷锏臇|西——是截粉色發繩，和蘇櫻扎雙馬尾的發繩一模一樣。

蘇櫻的心跳漏了一拍。那發繩是她上周剛丟的，明明記得是在櫻花樹下拍照片時被風吹跑的。

“可能是我奶奶的。”陸翊別過臉，喉結動了動，“她總說……小櫻的發繩好看。”

蘇櫻捏著發繩，喉嚨發緊。她想起陸奶奶，那個總坐在櫻花樹下曬被子的老太太。去年清明，她回老巷子給奶奶上墳，路過陸家院子，看見陸奶奶坐在臺階上，手里攥著個褪色的櫻花布偶——是她十二歲生日時，陸翊用攢了三個月的零花錢買的。

“叮鈴鈴——”

上課鈴打斷了對話。陸翊迅速坐直，目光卻悄悄掃過蘇櫻的課桌。她這才發現，他的課本里夾著片干櫻花，和她手賬本里的標本顏色分毫不差。

那是她七歲時落在老櫻花樹下的。

那年春天，她在樹下玩了整整三天，撿了滿滿一罐櫻花瓣。臨走時，她蹲在樹邊哭：“小櫻要帶走，明年春天還要來看?！?

陸翊蹲下來，用樹枝在樹干上畫了道痕：“這里刻個小櫻的名字，等明年櫻花開了，我們一起找?！?

后來她每年春天都去老巷子，直到搬家那天，她踮著腳在樹干上找那道痕——被雨水沖得幾乎看不見了，可她還是認出來了。

“同學們，”王老師拍了拍講臺，“今天下午的文化社招新，蘇櫻和陸翊負責宣傳板?！?

蘇櫻抬頭，正撞進陸翊的目光里。他眼底的光晃了她一眼，像極了十二歲那年，他舉著烤紅薯站在雪地里，說：“小櫻，我以后每天都給你帶?！?

下午的文化社活動室里，蘇櫻抱著宣傳板站在窗邊。陽光透過櫻花樹的枝椏灑進來，落在她淺粉格裙上，落在發梢的櫻花發繩上。

陸翊抱著顏料桶走過來，顏料罐在陽光下泛著暖金色：“我來調底色吧。”

他蘸了蘸粉色顏料，在畫布上輕輕抹開。蘇櫻看著他的側影，突然說：“陸翊，你還記得嗎？”

“記得什么？”他頭也不抬。

“七歲那年，我們在櫻花樹下埋時光膠囊。”她摸出兜里的櫻花手賬本，翻到最后一頁，“我埋了張紙條，你埋了塊木雕。”

陸翊的手頓了頓，顏料滴在畫布上，暈開一小片粉。

“我昨天翻出來了。”蘇櫻繼續說，“紙條上寫著‘想和阿翊考同一所大學’。”

他的肩膀微微一僵。

“你埋的木雕呢？”她追問，“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

陸翊突然轉身，顏料桶差點打翻。他抓起桌上的素描本，翻到某一頁推給蘇櫻——是張泛黃的速寫：一塊刻著櫻花的木雕，背面用鉛筆寫著“小櫻的大學”。

“在我奶奶家的老木箱里?！彼穆曇粲行┌l啞，“去年搬家時翻到的?！?

蘇櫻的指尖輕輕撫過木雕的輪廓。她想起十二歲那年，陸翊蹲在老櫻花樹下，舉著木雕說：“等我長大了，要刻個更大的，刻上我們的名字?！?

“小櫻，”陸翊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溫度燙得她心跳加速，“這次櫻花祭……我們一起挖時光膠囊，好不好？”

他的目光灼灼，像十二歲那年冬天，他把烤紅薯塞進她手里時那樣：“我保證，這次……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等了?！?

窗外的櫻花飄進來，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蘇櫻望著他眼底的光，突然笑了：“好啊?！?

而在教室后排的儲物柜里，陸翊的觀察日記正攤開著。最新一頁寫著：“3月12日，晴。蘇櫻今天穿了JK制服，雙馬尾上的櫻花發繩和她七歲時的一模一樣。她提到時光膠囊時，眼睛亮得像星星。我藏在課本里的干櫻花，她應該看到了吧？還有那方發繩……奶奶說，是小櫻去年春天落在我院子里的?！?

紙頁邊緣畫著朵櫻花，旁邊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小櫻，這次換我先說——我很想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