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門再次打開，龍輝的同伴拿來一套粗布的、類似囚服的衣服和一雙布鞋，扔給林燁。

“把你身上的衣服換下來。”龍輝命令道，語氣不容置疑，“你那身打扮太扎眼。”

林燁看著那套散發著霉味的舊衣服，咬了咬牙，還是默默換上了。他的西裝早已破爛不堪，沾滿泥污，確實不能再穿。換衣服的過程，他手腳上的繩索暫時被解開，但龍輝就站在柵欄外冷冷地盯著，槍套的搭扣也開著，讓他不敢有任何異動。

換好衣服后，龍輝親自給他重新反銬上了手銬，并且用一條黑布蒙上了他的眼睛。

“走吧。”龍輝推了他一把。

眼前一片漆黑，林燁只能深一腳淺一腳地被推著走。他能聽到雨水滴落的聲音，能感覺到冰冷的雨點打在臉上，能聞到潮濕的空氣和泥土味。他被推搡著上了一輛車，引擎轟鳴聲再次響起，車身顛簸著開始移動。

這應該就是剛才那輛吉普車。他坐在后排，左右似乎都有人看著，副駕駛上坐著的是龍輝。沒有人說話，車里的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顛簸了很久，除了引擎聲和雨聲，只有偶爾傳來的、龍輝用某種林燁聽不懂的術語和司機或者基地進行的簡短無線電通話。

無盡的黑暗和沉默放大了林燁內心的恐懼和孤獨。他蜷縮在座位上，被反銬的手腕被銬子硌得生疼，冰冷的恐懼順著脊椎一點點爬滿全身。他要被帶去哪里？等待他的會是什么？切片研究？終身監禁？還是……那個龍輝所說的“凈化”？

現代社會的法律、道德、秩序，在這里似乎都遙遠得像個夢。在這個陌生的時代，他就像一個突兀的、不該存在的錯誤，被當作危險的異類來處理。

他想家，想那個雖然忙碌但安穩平凡的現代生活，想他的朋友，甚至想那個總是壓榨他加班的上司……至少那些是熟悉的，是安全的。而現在，一切都完了。

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混合著臉上的雨水，幸好有黑布蒙著，沒人看見。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就在這時，副駕駛上的龍輝忽然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聲音依舊沒什么溫度：“你之前說，你從哪來？”

林燁一愣，哽咽了一下，才啞聲道：“……BJ。”

“具體點。BJ哪里？單位，職務。”龍輝的聲音像是審問。

林燁沉默了幾秒，苦澀地回答：“HD區……一家互聯網公司……程序員。”

“互聯網？程序員？”龍輝的語氣里帶上了一絲明顯的疑惑和不解，顯然完全沒聽說過這些詞，“哪年？”

“……2023年。”林燁幾乎是自暴自棄地說出了這個年代。

車里頓時陷入了一種更詭異的沉默。開車的司機似乎輕笑了一下，像是聽到了一個荒謬的笑話。旁邊看守他的人也動了動身體。

良久，龍輝才冷冷道：“看來你是不打算說實話了。”

林燁的心沉了下去，無盡的悲哀涌上來。他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但在這個1970年，這就是最荒謬的謊言。

“我知道你們不信……”他喃喃道，充滿了絕望，“但我說的……都是真的。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也不知道怎么會到這里……更不知道身體里多了什么……”

他像是在對龍輝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龍輝沒有再追問，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不管你從哪里來，是什么，到了地方，自然會弄清楚。”

之后，又是一段漫長的、令人壓抑的沉默。只有吉普車在崎嶇山路上顛簸前行的聲音，仿佛要一直開到世界的盡頭，開往一個未知而恐怖的命運。

吉普車不知開了多久，顛簸的程度逐漸減輕，似乎駛上了相對平整的路面，但依舊蜿蜒曲折，像是在盤山。

林燁迷迷糊糊中，感覺到車速慢了下來，然后聽到了幾聲清晰的、像是口令核對的聲音，接著是沉重的鐵門被拉開的吱呀聲。

車開了進去，又行駛了一段，終于徹底停下。

“下車。”龍輝的聲音響起。

林燁被拖下車，腳下的地面是堅硬的水泥地。眼上的黑布沒有被取下，他依舊什么也看不見，只能感覺到周圍的空氣變得陰涼而干燥，帶著一股淡淡的機油和金屬銹蝕的味道，還有一種地下空間特有的沉悶感。遠處隱約傳來一些機械運行的微弱嗡鳴聲。

這里似乎是一個巨大的室內空間。

他被推著往前走，腳步聲在空曠的環境里產生回音。走了大概五六分鐘，拐了幾個彎，似乎下了一段樓梯，周圍的空氣更加陰冷。

終于，他們停了下來。鑰匙開鎖的聲音，鐵門被拉開的刺耳摩擦聲。

“進去。”龍輝解開了他的手銬，但依舊蒙著眼，推了他一把。

林燁踉蹌著跌進一個狹小的空間。身后的鐵門哐當一聲被關上，落鎖。

他喘息著，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慢慢滑坐到地上。他伸手，顫抖著扯下了蒙眼的黑布。

光線昏暗，但足以視物。

他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極其狹小的房間里，不到五平米。四壁、天花板和地板都是冰冷的、灰白色的金屬材質，嚴絲合縫，只有一扇同樣材質、帶著一個小小觀察窗的鐵門。屋頂角落有一個昏暗的燈泡，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房間里沒有任何家具，只有角落一個散發著消毒水味的便桶。

這里不像牢房，更像是一個……金屬盒子。一個密封的、用來關押最危險物品的保險箱。

他走到門邊，透過那個小小的、帶著柵欄的觀察窗向外看。外面是一條空曠的、燈光慘白的走廊，同樣是金屬墻壁，看不到盡頭，也看不到任何人影，死一般寂靜。

一種前所未有的窒息感攫住了他。被關在生產隊的破倉庫時，他至少還能聽到外面的風聲雨聲人聲，還能看到窗戶外的光。而這里，是完全的封閉，徹底的隔離，無聲的壓迫。

他用力捶打了一下鐵門，金屬發出沉悶的響聲，在狹小的空間內回蕩，震得他手疼，外面卻毫無反應。

“有人嗎？！放我出去！”他大喊。

聲音被金屬墻壁反彈回來，只有他自己的回音，顯得格外無助和絕望。

他背靠著冰冷的鐵門滑坐下來，抱住膝蓋，將頭深深埋了進去。

完了。徹底完了。這就是他最終的歸宿嗎？一個不見天日的金屬棺材？

就在他被無邊的絕望吞噬時，一個冷靜而威嚴的聲音，突兀地再次在他腦海深處響起：

“哼，區區一個金屬囚籠，就讓你如此沮喪了嗎？雜種。”

是那個自稱“王”的聲音！那個金色英靈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