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隔壁的恐怖風波和陳淑儀那充滿科幻色彩的追問后,林燁的精神一直處于高度緊繃的狀態。夜晚變得格外難熬,閉上眼睛,不是那瘋狂扭曲的嘶吼,就是無數復雜的公式和猜想在盤旋。
這天夜里,他終于在極度的疲憊中沉沉睡去,卻很快墜入了一個比以往任何夢境都要清晰、都要恐怖的噩夢之中。
他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無邊無際的赤紅色荒原上,天空是扭曲的、仿佛流淌著熔巖的詭異色彩。腳下的大地布滿裂痕,噴涌著灼熱的氣流和硫磺的味道。
而他的手中,正握著一把武器。
那根本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劍”!它由三段圓柱狀的、仿佛由暗紅色能量水晶構成的劍刃組成,這三段劍刃并非固定,而是圍繞著中心軸,以截然相反的方向、以一種違背物理常識的方式高速旋轉著!發出低沉而令人心悸的嗡鳴聲,仿佛能撕裂人的靈魂!
劍身周圍的空間都在劇烈地扭曲、崩塌,浮現出無數細密的、如同裂紋般的黑色線條!僅僅是握著它,林燁就感覺到一股無法形容的、足以毀天滅地的龐大力量順著手臂涌入他的身體,要將他每一寸血肉、每一分靈魂都徹底撐爆、湮滅!
然后,他不由自主地、高高舉起了這把恐怖的“劍”。
“Enuma Elish(天地乖離,開辟之星)——!”
一個充滿狂熱和毀滅意志的、既像他又不像他的聲音,從他喉嚨深處咆哮而出!
三段旋轉的劍刃速度驟然提升到極致!暗紅色的光芒吞噬了一切!
前方無盡的赤紅色荒原,連同那扭曲的天空,像一塊脆弱的布帛一樣,被輕而易舉地、徹底地撕裂開來!不是爆炸,不是焚燒,是更根本的“分離”和“崩壞”!空間本身在哀鳴、瓦解,露出其后深邃冰冷、一無所有的虛無!
毀滅!徹底的毀滅!
“不——!!!”
林燁驚恐地大叫一聲,猛地從噩夢中驚醒,彈坐起來,渾身都被冷汗浸透,心臟瘋狂擂鼓,幾乎要跳出胸腔!他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雙手,仿佛害怕那把恐怖的旋轉之劍真的握在那里。
黑暗中,只有冰冷的金屬墻壁和他粗重的喘息聲。
過了好久,他才慢慢緩過神來,但那毀天滅地的恐怖景象和那股足以撕裂世界的力量感,卻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里,讓他止不住地顫抖。
“……哼,看到了嗎?雜種。”
那個傲慢的聲音適時地響起,這一次,卻罕見地沒有太多嘲諷,反而帶著一種冰冷的肅穆。
“那……那是什么?!”林燁的聲音還在發抖。
“那是‘切裂世界’之劍。是吾之寶庫中,立于頂點的‘認識’之一——‘乖離劍·EA’。”吉爾伽美什的聲音帶著一絲復雜的意味,或許是懷念,或許是傲然,“也是你如今連億萬分之一的威力都無法承受,甚至連窺視其真名都足以讓你精神崩潰的至高偉力。”
“切裂……世界?”林燁感到一陣眩暈。
“慶幸吧,你只是在夢魘中窺見其一絲微不足道的投影。若是你現實中敢有一絲一毫試圖觸碰其的念頭……”吉爾伽美什的聲音變得極其冰冷,“不等它釋放力量,其存在本身所攜帶的‘規則’,就足以將你這脆弱的容器和靈魂徹底蒸發,連殘渣都不會剩下。”
林燁打了個寒顫,徹底熄滅了任何對強大力量的幻想。他現在明白了,那些低等的寶具只是開胃菜,他身體里沉睡的,是真正能毀滅世界的怪物!
“那……那我該怎么辦?”他顫聲問道。
“愚蠢的問題。自然是變強,不斷地變強!用你的意志和精神,去打磨這具容器,去理解王的財富,一步步獲得觸碰更高之物的資格!”吉爾伽美什不耐煩地說,“路就在腳下,別好高騖遠,也別被恐懼吞噬。否則,你永遠只配與那些銹蝕的廢鐵為伍。”
聲音再次沉寂下去。
林燁抱緊膝蓋,坐在冰冷的黑暗中,回味著那毀滅的景象和吉爾伽美什的話語。
恐懼依舊存在,但一種前所未有的、對力量的敬畏,以及一絲極其微弱的、想要掌控自身命運的決心,也開始悄然滋生。
第二天,林燁的精神明顯有些萎靡,噩夢的余悸未消。
龍輝照例來進行日常巡視,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銳利,像探照燈一樣掃過囚室的每一個角落,最后落在林燁蒼白的臉上。
“沒睡好?”龍輝冷不丁地開口,語氣依舊硬邦邦的,“又做夢了?關于那些‘力量’的?”
林燁心里一緊,點了點頭,沒敢說夢的具體內容。
龍輝冷哼一聲,站在門外,隔著柵欄看著他:“我不管你夢到了什么,感覺到了什么。我只看你的行動和結果。昨天三號單元的事情,你也聽到了。那就是失控的下場。”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更加深邃銳利,仿佛透過林燁,看到了別的什么東西:“我不是張教授,沒那么多道理跟你講。我見過太多像你一樣,突然獲得了無法理解力量的人。有的狂喜,有的恐懼,但最終,大部分都走向了同一個結局——毀滅,或者被毀滅。”
林燁抬起頭,看向他。
龍輝的表情冷硬,但林燁似乎從他眼底深處,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極深的疲憊和……一絲痛苦?
“三年前,晉西北的一個小村子。”龍輝的聲音低沉了些,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卻又沉重無比的事情,“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上山砍柴,撿到了一塊黑色的石頭。幾天后,他力氣變得奇大無比,能徒手扳倒耕牛,但也開始變得暴躁易怒,眼睛發紅。”
“一開始,村里人還以為他是得了什么怪病,請了郎中,也請了神婆,都沒用。后來……他開始打人,甚至……吃生肉。最后徹底瘋了,力大無窮,刀槍難入,一夜之間,把半個村子的人都……”
龍輝的聲音頓了頓,喉結滾動了一下,才繼續用那種沒有起伏的語調說:“等我們接到消息趕過去的時候,只剩下一片廢墟和血跡。他抱著他小女兒的……殘骸,坐在村口,眼睛里已經沒有任何人的光彩了,只剩下野獸一樣的瘋狂和痛苦。”
“最后……是我親手開的槍。打了七槍,才讓他徹底安靜下來。”龍輝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就在這兒。他那會兒,好像突然清醒了一瞬間,看著我的眼神……像是解脫。”
走廊里一片死寂。
林燁聽得渾身發冷,他能想象出那副慘烈的景象,也能感受到龍輝平靜敘述下隱藏的波瀾。
“所以,”龍輝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燁身上,變得更加冰冷銳利,“別跟我扯什么未來,什么程序員。在我眼里,你現在就是一顆不穩定的炸彈。張教授想引導你,陳技術員想研究你,那是他們的事。我的任務,就是確保這顆炸彈不會炸到無辜的人。一旦你有任何失控的跡象……”
他沒有說完,但那未盡之意,比任何威脅都更有分量。
說完,他不再看林燁,轉身大步離開。
林燁看著他的背影,第一次對這個冷硬的軍人,產生了一種復雜的情緒。那不僅僅是恐懼,還有一絲理解。他背負著沉重的過往和職責,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什么。
而自己,在他眼里,就是需要被嚴防死守的危險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