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杏兒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遠處，三個穿著短褂、露著刺青臂膀的漢子正分開人群，徑直朝他們走來。

他們走過之處，原本還在排隊的鎮(zhèn)民們紛紛低頭噤聲，主動讓開一條道，眼神里滿是畏懼。

人群中，一個身著素雅青衫的“公子”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她面容清秀，氣質(zhì)沉靜，身后跟著兩名隨從。

若湊近了細看，便能發(fā)現(xiàn)她分明是女扮男裝。

“好你個小丫頭片子，膽子肥了是吧！”

為首的混混一把揪住梁杏兒的衣領(lǐng)，唾沫星子橫飛，

“敢在眼皮子底下私自賣藥！”

“不......不是的......”

梁杏兒嚇得小臉煞白，拼命掙扎哭喊著。

另一個混混獰笑著上前，一腳踹翻了她的藥筐，草藥頓時撒了一地，被踩得稀爛。

顧芷眸光一寒，從齊昊然背上下來想要上前。

齊昊然卻已搶先一步，擋在了梁杏兒身前。

他臉上堆起笑容，對著那混混拱了拱手。

“哎，這位大哥，有話好說，我賠還不行嗎？”

“滾蛋！你他媽誰呀？”那混混不耐煩地一揮手。

正要推開他，目光卻不經(jīng)意間落在了他身后的顧芷身上。

混混的眼神瞬間就變的猥瑣。

他嘿嘿一笑，松開了梁杏兒，搓著手就朝顧芷走去。

“喲，哪來的小娘子，長得真水靈……”

他那只骯臟的手，正要伸向顧芷的臉。

齊昊然眼中的戲謔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齊昊然的手如同鐵鉗，精準地扣住了那混混伸來的手腕，反向一擰。

只聽“咔嚓”一聲脆響，伴隨著殺豬般的慘叫，那混混的手腕已被他硬生生折斷。

不等另外兩人反應(yīng)，齊昊然一記迅猛的肘擊正中左邊混混的肋下，那人悶哼一聲，弓著身子倒了下去。

最后一個混混剛舉起拳頭，齊昊然已一腳踹在其膝蓋關(guān)節(jié)處，那人頓時失去平衡，跪倒在地。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全是現(xiàn)代自由搏擊中一擊制敵的關(guān)節(jié)技。

梁杏兒看得目瞪口呆，隨即一把抱住齊昊然的胳膊，整個人都躲在了他身后。

齊昊然甩手撣去灰塵，輕描淡寫地嘀咕了一句：“還好，幾年的散打沒白練。”

顧芷咳了兩聲，伸手在他臉頰上輕輕一拂，眼尾微挑，“沒看出來，你小子還有這手。不愧是......咳......我兒。”

人群里竊竊私語涌起，有人低嘆“那娘子真俊”，有人小聲道“這小子是什么章法，從沒見過啊”。

聲浪未起，又像被什么壓住了。

“你他媽……”那個被折斷手腕的混混勉強撐起身子，還想放兩句狠話。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從他身后閃過，一只大腳結(jié)結(jié)實實地踹在他背心上，直接將他踹飛半丈。

“廢物！三個打一個都打不過，藥號養(yǎng)你們是吃干飯的嗎！”

一個漢子走進來，臂上纏著黑布，腳跟落地，地磚都輕輕一顫。

他就那么站著，附近一圈人立刻鴉雀無聲。

梁杏兒臉色一白，貼近齊昊然的胳膊，小聲道：“糟了，是鐵猊……以前是在侯府里當教頭的，武功可高了！”

鐵猊目光從齊昊然身上掠過，落到顧芷臉上，嘴角勾出一絲壞笑。

“小娘子是外地來的？要藥？不如給我當個小妾如何，藥隨你取。”

說著手就往梁杏兒臉上摸過去。

“鐵大哥，不要！”梁杏兒想上前攔，被鐵猊一抬手呵斥：“滾開。”

那一掌還未落下，就被齊昊然一把擋住。

鐵猊眼神一寒，瞪向了齊昊然。

“然兒，你打不過他。”

顧芷走到齊昊然身前，抬眼望向鐵猊，冷聲道，“小子，在瑤光像前行這等穢事，不怕報應(yīng)？”

鐵猊一愣，冷笑道：“你叫我什么？小娘們，我他媽都能當你爹了！既然你給臉不要......”

后半句沒說完，他已經(jīng)抬臂抓去。

顧芷卻不后退，反而錯步斜切半步入他腋下，手心貼著他肘關(guān)節(jié)，下沉帶肩，借他前沖之勢一掃。

如同凝脂的足尖輕點地面，借勢一轉(zhuǎn)，整個人像水一樣從他身側(cè)滑過去，順手一帶——

“噗通。”

鐵猊膝蓋重重磕地，整個人跪著滑出兩尺，手掌撐地才穩(wěn)住身形。

四周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響。

梁杏兒張大著嘴，幾名嘍啰看傻了眼。

人群邊那個素衣“公子”捂嘴輕笑，對隨從點頭：“有意思。”

鐵猊臉色漲紅，灰頭土臉起身，眼中兇光一閃，想要再撲上來。

一個掌柜模樣的中年人急匆匆貼到他耳邊，壓著嗓子道：“猊爺，程縣令在附近。”

“我怕他作甚？”鐵猊橫眉。

“人多口雜，總要給他個面子。”那中年人低聲道。

中年人勸住鐵猊，立刻換上一副笑臉，朝齊昊然等人走來。

“哎呀，誤會，都是誤會！今天是大好的日子，諸位何必動怒呢？”他眼珠一轉(zhuǎn)，悄悄打量了一下齊昊然和顧芷的穿著。

“這樣吧，二位，明日我們藥號正好舉辦‘識藥大會’，只要能在大會上拔得頭籌，便可免費獲贈一張‘藥引帖’，各位何不來試試運氣？”

說完，他便拉著依舊怒氣沖沖的鐵猊往回走。臨走前，鐵猊還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

梁杏兒抱著齊昊然胳膊的手，抱得更緊了。

直到鐵猊一行人徹底消失在藥號里，梁杏兒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激動得差點跳起來，拉著齊昊然的袖子，滿眼都是小星星：“你看見沒！你娘子剛剛那一手，哇！簡直就像女俠！”

齊昊然也懶得糾正她的叫法了，他確實也沒料到，成了凡人的顧芷，虛弱成這樣身手竟還如此利落。

“咳……咳咳……”

顧芷扶著齊昊然，小聲地說：“我雖以丹悟道，卻是以武入道。看來凡俗武技，還……咳咳……還沒有忘光嘛。”

“啊！姑娘你沒事吧？”梁杏兒這才反應(yīng)過來，趕緊上前扶住她另一邊，“你們快別站在這兒了，先……先去我家歇歇吧！”

穿過鎮(zhèn)北一條窄巷，一間小木屋出現(xiàn)在眼前。

梁杏兒用纖細卻帶著些粗糙的小手推開木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混著陽光曬過木頭的味道撲面而來。

屋子不大，卻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條，門口晾著幾條洗凈的布帶，屋里的木桌擦得能映出人影。

墻上還貼著幾張市井里刻印出來的“瑤光元君”故事繪頁，畫上的少女版小瑤光衣袂飄飄，仙氣盎然。

她先是手腳麻利地給顧芷換下了衣物，扶她到木板床上躺下，接著便轉(zhuǎn)身去張羅倒水。

齊昊然坐到床邊，看著這個忙碌的小姑娘。

梁杏兒背對著他，俯身在水缸邊用木瓢舀水。

因為出了汗，薄薄的粗布衫緊貼在她的后背上，隱約透出少女纖細而玲瓏的嬌軀。

幾縷汗?jié)竦陌l(fā)絲粘在她白皙的后頸上，一顆晶瑩的汗珠沒入衣領(lǐng)深處，小臉因熱氣紅撲撲的。

“你們好厲害啊。”梁杏兒一邊燒水一邊感嘆，“連鐵猊都能……”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頓住，用力抿了下唇，“不過……你們還是快走吧！明天一早就離開這兒，千萬別再回來了！”

齊昊然接過水碗，挑了挑眉，“我剛救了你，你就這么急著趕我們走啊？”

“不！不是的！”梁杏兒頓時慌了手腳，連忙擺著手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怕……”

“行了，”齊昊然打斷了她的解釋，扭頭看了一眼床上氣息微弱的顧芷。

“走之前，我得先把我娘的病治好。”他轉(zhuǎn)回頭，直視著梁杏兒，

“那個什么‘藥引帖’，還有他們說的‘識藥大會’，到底怎么回事？”

梁杏兒嘆了口氣，“唉，在寒川鎮(zhèn)，無論想買什么藥，都必須要有他們的‘藥引帖’才行。”

她臉上露出一絲無奈：“那帖子貴得要死，而且還限量發(fā)售，我們這些普通人家根本買不起，也搶不到……”

“那識藥大會呢？”

“識藥大會是黑獒藥號每年舉辦的盛會，算是我們鎮(zhèn)上最大的熱鬧了。”梁杏兒的眼神復雜起來，

“到時候黑獒藥號會把壓箱底的罕見藥材都拿出來給大家辨認。只要能在大會上拔得頭籌，不但能免費獲贈一張‘藥引帖’，更有機會成為藥侍。”

她補充道：“在寒川鎮(zhèn)，‘藥侍’可是很尊貴的身份，吃穿不愁，人人都要敬你三分。”

她說到這里，聲音卻忽然低了下去，爐子里跳動的火苗映出她稚嫩的臉龐，

“不過，我是知道的，那些當上藥侍的人，后來……后來都好像變了一個人，有的甚至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了。”

“咳咳......”床上的顧芷咳嗽了一聲。

她看了看床上雙目緊閉的顧芷，有些歉疚，

“對不起，我……我?guī)筒簧鲜裁疵Α：陂崴幪柌辉S鎮(zhèn)民私藏藥材，我連一顆藥草都不敢私留，全都賣給了藥號……”

她低下頭，看著爐子里跳動的火苗。“我爹當年也是因為沒有藥了，所以才去當了藥侍，就再也沒回來了......”

“這里沒有縣衙管嗎？”

“你不知道……”梁杏兒壓低了聲音，做賊似的湊過來說，“人們都說，黑獒藥號的東家藥王，是位仙師。”

“仙師？”

“嗯，就是傳說中的修真者。”她目光有些恍惚，看向墻上掛的那個瑤光繪頁。

修真者這三個字對她，對這個小小的寒川鎮(zhèn)來說，有著難以言說的分量。

“鎮(zhèn)子南邊有個寒川渡，以前有萬寶樓下屬的青荷商會跟黑獒藥號競爭。前段時間他們直接把渡口給封了......”

齊昊然扭頭，握住顧芷白皙又冰涼的手，“喂，你有辦法嗎？”

顧芷緩緩睜開眼，眼神里滿是“現(xiàn)在才想起我”的鄙夷。

“咳咳，臭小子，現(xiàn)在知道求我了？你要是當初肯聽我的，先靜下心來修煉，如今哪還有這么多屁事兒！”

齊昊然撇了撇嘴，二話不說，掀開被子就鉆了進去。

“啊！”梁杏兒嚇得張大了嘴巴，整個人都僵住了，隨即臉頰爆紅，趕緊捂住眼睛，卻又忍不住從指縫里偷看。

床上，顧芷渾身一顫，用手遮住了身體，臉上瞬間飛起兩抹紅暈，“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齊昊然一臉理所當然。“咱不是有那什么鎖嗎？試試能不能變強......”

“我就說，顧小姐其實肯定是他娘子......”捂著眼睛的梁杏兒紅著小臉，在心里嘀咕著。

......

昏暗的燈光下，他湊近她，兩人四目相對。

呼吸一下一下慢慢對齊，視線不由自主地糾纏到一起。

空氣里忽然有點發(fā)燙。

“然兒……”顧芷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阿芷……”齊昊然的聲音也低沉了下來。

......

“嘔！”

“嘔……”

下一秒，兩人猛地轉(zhuǎn)過頭，對著床的兩側(cè)開始劇烈地干嘔起來。

......

與此同時，寒川鎮(zhèn)某處陰暗潮濕的地下石室中。

一個面容陰鶩的老者背負雙手，正聽著單膝跪地的鐵猊的匯報。

“你是說，將你擊敗的，是一個年輕女子，還病懨懨的？”老者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嘶啞而冰冷。

鐵猊羞愧地低下頭：“藥王大人，屬下無能。那女子的路數(shù)十分古怪......您說，會不會是萬寶樓那邊……”

“萬寶樓？”

老者搖了搖頭，“他們?nèi)粽婵吹蒙衔覀冞@點小生意，老夫現(xiàn)在早已形神俱滅。這事，有古怪。”

他站起身，踱了兩步，眼中閃過一絲貪婪與警惕。

“明天讓那個程縣令給我盯緊了他們，好好查查底細。大功即將告成，絕不能在這節(jié)骨眼上出任何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