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用死了
在不想死之前,嬴政想死不止一次。
記得第一次想死,還是在他七歲之時——長平大戰前后,尤其是在趙國二十萬降卒被坑殺之后。
但嬴政不是一開始就想死,他也想活。幾乎是打那以后,他就一直在想活的道路上恣意奔馳。一切只因為,當時的他,似乎覺得已沒有了生的希望,于是轉而選擇了主動求死,本質上講,還是被動的。
七歲之前,平時除了母親,他整日便與燕質子丹形影不離,互相取暖。其中也有秦燕相隔萬里的地緣因素罷!
自打他記事起,因為趙國與秦國不斷發生齟齬甚至是戰事,本國送來的財物糧食全被趙國充了公,母親趙姬寄去咸陽的無數封信全被趙國關尹攔截,撕成碎片。母子倆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反以為已回到秦國的父親已把他們拋到九霄云外,而自己的老師呂不韋終究是個商人,應該也是見利忘義之徒。他們的日子過得更慘了:出門便是唾沫,見人就是劈頭蓋臉,全無反手的勇氣和力量。
可這對于一個未經世事的孩子而言,卻是可以經受住的!死亡,對于戰場之上的士卒們而言是家常便飯,對他們這種寄人籬下受人擺布的窮困潦倒之人來說,死亡卻是很遙遠的事情。
也許是為了打發時間,也許是為了衣食溫飽,七歲的嬴政與燕丹開始了送外賣的難忘時光。無意間,這也為他積累了對于趙國的第一手資料。
因為本來就從小浪跡于邯鄲的街頭巷尾,對于路況是了如指掌。也正因為如此,少有超時罰款之事,人送外號“小飛俠”!燕丹境況比他好一些,送外賣也就顯得三心二意,并不賣力,人送外號“慫人丹”!這也許就是日后二人反目成仇的原因之一罷。
我們言歸正傳。
短短三五個月后,不僅送外賣的水平如青云直上,無人能敵,而且心智也變得早熟,對于各國的交往與戰事熟諳于心。可惜的是,他有一個不如燕丹的地方:他沒有女朋友!常言道,專心做一件事,并把它做到極致,那么機會就會主動找上門來。這一金玉良言對他二人來說,同樣適用。燕丹王公子弟,風流倜儻與生俱來。不是哪家姑娘斜臥在他的狐裘大氅之中,就是他拜倒在哪位淑女的石榴裙下,反正,這男歡女愛的溫存柔情對他來說再尋常不過。
反觀嬴政則不然。眼看馬上就要整整十歲了,卻一片水花也沒有打出來。本來木訥少言的他也終于難耐心中寂寞了。
好巧不巧,在一次給平原君趙勝府上送外賣的時候,他認識了一個侍女采娥。因為之前商家出餐慢而一路奔馳,路上難免來回晃蕩,沒包裝嚴實的羊湯汁水便灑出餐盒多半,嬴政生怕會被店家克扣跑腿小費或被趙勝責罰。可這采娥雖說是侍女,卻出落得如花似玉,典型的美人坯子,心地也善良,只道了聲“無礙”,還好心安慰了他。嬴政心里暖和極了,便時不時給采娥帶點新鮮的玩意和美食,日子長了,也便走得近了。燕丹也經常拿他與采娥的事開起玩笑來。
邯鄲的冬日來得特別早,北風刮在臉上,竟有些割人的疼。嬴政裹緊單薄的衣衫,將盛滿熱湯的食盒緊緊抱在懷里,生怕那點熱氣散得太快。他今日要送的,是城西趙將軍府上的一份大單,酬勞豐厚,足以讓他和母親吃上幾頓飽飯。
轉過街角,迎面撞上一群趙國貴族子弟。嬴政下意識地低頭避讓,卻還是被一把推搡在地。
“秦狗!也配走這條道?”領頭的少年一腳踢翻食盒,熱湯濺了嬴政滿身。
嬴政咬牙,默默爬起,收拾狼藉。這樣的羞辱,他早已習慣。只是今日的酬勞沒了,還須賠上食盒的錢。想到母親還在家中等他帶回食物,他的心沉了下去。
“喲,這不是‘小飛俠’嗎?今日怎么不飛了?”嘲諷聲中,嬴政攥緊了拳,卻又緩緩松開。
他不能惹事。母親說過,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待到那群人嬉笑著走遠,嬴政才慢慢蹲下,撿拾碎片。指尖被劃破,滲出血珠,他卻渾然不覺,只盯著那潑灑一地的羊湯發呆。熱氣在冷風中迅速消散,如同他那點微薄的希望。
忽然,一雙繡花鞋停在他面前。
“你沒事吧?”
嬴政抬頭,竟是采娥。她今日似乎不當值,穿著一身淡青色的襖裙,比平日更多了幾分嬌俏。
“沒...沒事。”嬴政慌忙起身,下意識將受傷的手指藏到身后。
采娥卻已經看見,從袖中掏出一方素帕,輕輕替他包扎:“我方才都看見了。那些人,總是這樣欺負人。”
她的指尖溫暖,動作輕柔。嬴政怔怔看著她低垂的眉眼,心中某處悄然松動。
“食盒打了,要賠不少錢吧?”采娥輕聲問。
嬴政沉默點頭。
采娥從錢袋中取出幾枚刀幣,塞進他手里:“先拿去應應急。”
“我不能要...”嬴政想要推辭,采娥卻握緊了他的手。
“就當是借你的。”她微笑,“下次給我帶些街口的蜜餞便是。”
那一刻,北風似乎不再刺骨。嬴政握著那尚帶體溫的錢幣,忽然覺得,活著或許也不是那么難熬。
此后,嬴政與采娥越發熟稔。他才知道,采娥原是趙國家臣之女,因家道中落才入府為婢。她年方十歲,卻能識文斷字,甚至讀過《詩》《書》,有時竟能與嬴政談論天下大勢。
“你說,秦國為何非要與趙國過不去?”一次,采娥坐在后門石階上,托腮問道。
嬴政正在啃她偷偷帶來的糕餅,聞言一愣:“我...不知。”
“我聽說,秦人虎狼之心,貪得無厭。”采娥折下一根枯枝,在塵土上畫著,“但平原君府上常有各國賓客,我曾聽他們說,秦法嚴明,賞罰有度,所以國勢日強。”
嬴政默默聽著。這些事,他從未深思過。作為秦質子,他恨趙人的欺辱,卻也恨秦國的遺忘。這種恨意混沌未明,如今卻被采娥三言兩語挑破。
“若是...若是有一天秦趙息兵,就好了。”采娥輕聲道,“天下太平,你我也不必這般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嬴政看向她。夕陽余暉中,采娥的側臉鍍著一層金邊,美好得不真實。他忽然生出一個念頭:若是天下太平,他是否配得上與她并肩?
這個念頭讓他心驚,卻又揮之不去。
終于,變故發生在初春的一個雨天。
嬴政接到一單送往城北軍營的外賣。這等差事向來危險,軍漢們粗魯,動輒打罵,但酬勞也高。他需要錢——三日后是采娥的生辰,他看中了一支玉簪。
雨很大,嬴政護著食盒狂奔,卻在路過集市時聽見一陣騷動。他本不想理會,卻聽見了采娥的聲音。
“放開我!我只是買些絲線...”
嬴政擠進人群,看見采娥被幾個趙國軍士圍住,為首的是曾經欺辱過他的那個貴族少年。
“一個婢女,戴這般好的玉簪?定是偷的!”少年搶奪著采娥發間的簪子——正是嬴政昨日剛送她的生辰禮。
“不是我偷的!是...是朋友所贈!”采娥掙扎著,衣衫已在拉扯中破損。
圍觀者眾,卻無人敢出手。對方是趙將軍的侄兒,權勢熏天。
嬴政渾身血液沖上頭頂。他放下食盒,沖了進去。
“放開她!”
少年回頭見是嬴政,嗤笑:“又是你這秦狗?怎么,這是你的相好?”
哄笑聲中,嬴政將采娥護在身后:“簪子是我送的。與她無關。”
“你?”少年打量著他破舊的衣衫,“你這窮酸樣,買得起玉簪?莫非是偷來的?”
嬴政攥緊拳。簪子確是他送外賣攢了許久的錢買的,但此刻辯解無用。
“證據呢?”少年逼近,“拿不出證據,今日就將你這小賊送官!”
雨越下越大。采娥在身后發抖,不知是冷還是怕。嬴政看著對方囂張的臉,忽然想起這些年來所受的所有屈辱。
求生固然重要,但有些東西,比生死更重。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撲向少年!
混亂中,拳頭如雨點落下。嬴政死死護住采娥,用身體抵擋著攻擊。他聽見采娥的哭喊,聽見路人的驚呼,卻只覺得前所未有的平靜。
或許這樣死了,也好。
至少,他護住了想護的人。
轉眼過了兩年,嬴政九歲了。厄運也即將到來。
那日天色灰蒙,邯鄲城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嬴政剛送完一單外賣,懷里揣著幾枚溫熱的刀幣,想著給母親買些米糧,再給采娥帶一支新發的簪花。街市上卻忽然騷動起來,人們像沒頭的蒼蠅般四處奔竄,哭喊聲、咒罵聲此起彼伏。
“聽說了嗎?趙軍敗了!“一個老漢捶胸頓足,聲音嘶啞如破鑼。
嬴政的腳步猛地頓住。他看見平日里趾高氣揚的趙國貴族們此刻面如死灰,婦孺們抱頭痛哭,整個邯鄲城仿佛被一盆冰水澆了個透心涼。
“唉,秦人臨時換了主將,這白起竟然活埋了我四十萬趙國將士!“茶肆里,一個退伍老兵老淚縱橫,“四十萬啊!那是四十萬條性命啊!“
“天啊!這天殺的白起!“憤怒的趙人砸碎了手邊的一切,怒不可遏,時刻在尋找發泄的出口!
嬴政的心猛地一沉。他拔腿就往家跑,懷里的刀幣散落一地也顧不上去撿。
破舊的茅屋內,趙姬正對著銅鏡梳理青絲。聽見兒子慌亂的腳步聲,她蹙眉轉身:“政兒,何事如此驚慌?“
“母親,趙軍敗了!白起坑殺了四十萬趙卒!“嬴政氣喘吁吁,小臉上滿是驚恐,“趙人正在街上發泄怒火,我們...我們怕是難逃此劫了!“
趙姬手中的木梳“啪“地落地。她臉色霎時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此番我們是躲不過去了!“嬴政沒有哭泣,反而異常平靜。他上前握住母親冰涼的手,仿佛在安慰趙姬接受命運的安排。
“我兒,我母子倆怎這般命苦啊!“趙姬終于哭出聲來,淚水漣漣,“你父親拋下我們,如今又要我們為秦人償命!這與我們何干?何干啊!“
嬴政沉默地走到墻邊,取下那柄懸掛多年的青銅短劍。劍身銹跡斑斑,卻依然鋒利——這是他偷偷磨的,為的就是這一天。
“還是死吧……“嬴政更多的是決絕,也是無奈,“我們坑殺了人家那么多士卒,一命抵幾十萬,也是值了……“
“與我何干?“趙姬滿腔怒火驟然爆發,“我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這鍋咱不背!“
嬴政終于受不了趙姬的煎熬與糾纏。門外已經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和憤怒的吶喊:“秦狗滾出來!償命來!“
“母親,死吧!我可不想死之前還平白受辱!“嬴政舉劍橫在頸前,眼神決絕。
趙姬大叫:“我不想死!“當時,嬴政的劍距離喉嚨只有大概一公分。
“那我先死!”嬴政一身的秦人血性!
“住手!“茅屋的木門被猛地推開,采娥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發髻散亂,裙裾沾滿泥濘。
“別過來,我要死!“嬴政毅然決然,劍刃又逼近一分,頸間已現血絲。
“你不要死!“采娥不顧一切地沖上前。
“我得死!“
“你不可以死!”
“我必死無疑!”
“你不用死!“
“我非死不可!“嬴政幾乎是吼出來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他才九歲,他何嘗想死?可是門外憤怒的趙人已經開始撞門了!
“你老師呂不韋派人來接你了!“采娥一把抓住他持劍的手,聲音急切,“是真的!使者已經到了城外!“
“呂不韋?““不韋?“嬴政與母親不免駭然。
“這天殺的,怎么不等我們到陰曹地府再來?“趙姬轉而一怒,又是哭又是笑,情緒復雜得很。
“他用一百兩黃金賄賂郭開,放你們一條生路,這讓我們平原君一氣之下,吐血而亡!“采娥道出實情,目光卻不離嬴政手中的劍。
“竟比我先死?!“嬴政難以置信。平原君趙勝,那個高高在上的趙國公子,三朝老臣,竟然被他們的生還氣死了?
“那我不死!咱們快逃!“嬴政收劍入鞘,動作干凈利落。求死的決絕瞬間轉為求生的急切。
按著采娥指引,三人從后窗爬出,沿著小巷疾奔。身后,憤怒的趙人可不管什么郭開趙王,已經沖破茅屋,發現人去樓空后更是怒不可遏,全城搜捕開始了。
“這邊!“采娥拉著嬴政的手,熟門熟路地穿行在邯鄲城的街巷中。她自幼在平原君府中長大,對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都了如指掌。
在一個偏僻的城門處,果然看見一隊黑衣騎士等候在那里。為首的使者靈犬見到嬴政,立即下拜:“公子受苦了!臣奉呂相國之命,特來迎接公子與夫人歸秦!“
趙姬喜極而泣,幾乎軟倒在地。嬴政卻還保持著警惕:“如何證明你是秦使?“
使者從懷中取出一枚虎符和一方絹書:“此乃王上親賜虎符,絹書上有呂相國印信。相國囑咐,公子肚臍間應有一處胎記,形如新月...“
嬴政下意識摸了摸肚臍——那里的確有一處胎記,除母親和近侍外無人知曉。他終于放下心來:“走!“
三人鉆進等候的馬車,駿馬揚蹄,沖出邯鄲城。
車出邯鄲十里,眾人仍然驚悸未定。趙姬癱軟在車墊上,喃喃自語:“活下來了...竟然活下來了...“
嬴政掀開車簾,回望漸行漸遠的邯鄲城。那座給予他無數屈辱的城市,此刻在夕陽映照下竟有幾分凄美。他知道,此生再也不會回到這里了。
“采娥...“他轉向身邊的少女,眼中滿是感激,“此番若非你及時相救,我與母親早已...“
采娥輕輕搖頭:“采娥只是盡了本分。“她忽然跪坐在車中,鄭重其事地行了大禮,“采娥愿終身守在公子左右,至死不渝!“
“好!“嬴政滿懷憧憬地握住她的手。少年情竇初開,心中滿是美好的誓言與承諾。
趙姬與采娥本同是侍女出身,甚至還不如她,卻不由得對她拋出了一雙白眼,心里想道:“我兒將來可是大秦的王,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但面上卻不動聲色,反而擠出慈祥的笑容:“采娥姑娘救命之恩,我們母子沒齒難忘。待到咸陽,定當好生報答。“
馬車奔馳,揚起一路塵土。夕陽西下,將三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嬴政望著遠方,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悸動。他不用死了,而且即將回到故國,擁有一個王子應有的一切。
只是他還不明白,從質子到王者的道路,遠比從生到死更加艱難。而身邊這個發誓終身相守的少女,終將成為這條路上最初也是最終的那道劫難。
嬴政的生死劫,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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