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目之中,一道赤金豎瞳緩緩張開,瞳光如熾焰般灼熱,掃過整片廢墟時,周遭的殘木、碎石皆成虛影,唯有鬼怪之氣無所遁形
此術專攻辨識鬼魅,尋常邪祟休想隱匿。
不過瞬息,道士眼神驟然一凝,沉聲道:“找到你了!”
話音未落,他猛地揮袖,道袍翻飛間,三十六張黃符從袖中傾瀉而出,如蜂群般朝著天邊四散紛飛
齊齊落在宴場的一張張圓桌上,符紙貼在桌面,泛起淡淡的金光。
我立在暗處,不安的感覺,愈發(fā)的濃烈,我抬腳就欲進去,卻被阻攔在外。
只能在外面遠遠觀望,動作放的極其的緩慢,一如蝸牛般。
我中了法術
這些圓桌,分明是我先前按道士給的三十六陣圖自己親手擺放。
我見符紙落桌成陣,和我預想一樣,這就是按部就班中一步。
“……六召角宿引罡氣,七召亢宿鎮(zhèn)邪門……十八室宿籠邪祟,十九壁宿固陣心……二十一婁宿碎魔身……二十八召氐宿攔陰路……三十三軫宿斷回程……”
“鴻門宴陣!落!”
三十六張貼滿符紙的圓桌騰空,金芒裹著木桌,在空中凝滯片刻,便如驚雷墜地般轟隆砸下。
殘破的正廳被碾成廢墟,山中巨石滾落,地面裂痕蔓延,周遭小鬼被巨響嚇得尖嘯逃竄,再無半分囂張。
我瞳孔驟縮,心中疑惑,
“奶奶躲在爺爺?shù)姆块g,在床底下尋找什么”
無形的力量捆鎖奶奶的四肢
而那道士就站在奶奶身前,手中桃木劍泛著刺目的金光,懸在奶奶身前寸許之處。
他雙手結(jié)印,指訣變幻間,口中咒文愈發(fā)急促
一箭穿心,心臟破碎,釘在地上。
奶奶死了。
道士內(nèi)視體內(nèi),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這……這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語,透著無法掩飾的驚恐,“我……我的道行下降了,這……難道……不是鬼怪,是人?人啊……”
道士心神大亂之際,沙石如箭四下飛濺,地面裂開蛛網(wǎng)般的細紋,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裹著刺骨的陰風沖擊而來
未等他轉(zhuǎn)身結(jié)印防御,一道兩米長的血色光刃已如驚雷破空,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驟然凝聚!
光刃邊緣翻涌著暗紅血霧,似有無數(shù)殘魂在其中嘶吼。
劈落時周遭的黑夜都被染成猩紅,重重斬在道士后背!
“噗~~”
一聲令人牙酸的裂骨聲混著鮮血噴濺聲炸開。
道士整個人如被重錘砸中,身體向前弓成蝦米,像斷線的風箏般橫著飛出去。
重重砸在腐臭水邊的泥地里,砸出一個半米深的坑。
他趴在泥水中,意識被劇痛沖得昏沉,全然不知偷襲者是誰,只覺后背像是被生生撕成兩半。
碗口寬的傷口從肩胛裂到腰側(cè),深可見骨,森白的椎骨隱約可見,似乎還有什么東西在蠕動
我手中的辟邪刃被抓的死緊,指節(jié)泛白到幾乎斷裂,刀刃因我的顫抖微微嗡鳴。
“還沒死嗎?不愧是修道的人,就是皮糙肉厚。”
我整個人如已負傷的瘋獅,脊背繃得筆直,粗重的喘息聲從喉間擠出,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臉色慘白如霜。
方才凝聚那道血色光刃,所付出的血液,幾乎令我昏迷。
“這幅軀體已經(jīng)失血過多了,跑不掉的,村民們還沒有死完,還不夠保險。”
我拖著失血過多的軀體,一步一踉蹌地往前挪。眼中的景象,四方顛倒,八方混亂,腳下也是虛浮不堪,沒有一點支撐勁。
我來到奶奶的身邊,用辟邪刃輕輕的割了一下她的手掌
沒有滋滋冒黑煙的聲音!
辟邪刃只對鬼怪有用。
“奶奶是人!她不是鬼怪!難道是我錯了,錯把活人當鬼怪?錯把鬼怪當做人?聽了道士的話,殺了自己的親人。”
我大感疑惑,這和我想的不一樣。
視線死死鎖在奶奶的雙眼始終沒有閉上。
那眼神里沒有半分恐懼,沒有半點掙扎,只有面對死亡時的淡然平靜,還有一絲如釋重負的解脫。
仿佛這場混亂、這場劫難,對她而言,反倒是掙脫了什么枷鎖。
“跑是跑不掉了,倒不如趁現(xiàn)在殺了道士。”我拖著虛浮的腳步,跌跌撞撞地撲向道士。
“我將換運符偷偷換成了換魂符,只是想走修道捷徑,吸取運勢增長道行,可此計不成。便又斬殺鬼怪,可又誤殺活人,導致道行減少,我………我是廢物嗎?”
道士口中喃喃,神志不清,雙手胡亂的擺弄著
道士撐著腐臭水邊的斷木,踉踉蹌蹌地起身,掌心還沾著方才濺到的渾濁液體。
他鼻尖微動,那股一路上縈繞不散的腥臭氣再次鉆入鼻腔。
直到此刻才驚覺,自己從鬼火廟一路聞到的是這滿地腐臭水的味道。
目光掃過不遠處的我,見我雖渾身是血、搖搖欲墜,卻并未被山上的鬼怪所殺死。
反倒提著最后一口氣朝他撲來,道士瞳孔收縮,突然想通了所有關節(jié),整個人陷入癲狂。
“是你!都是你!”他厲聲嘶吼,聲音因憤怒與驚懼變得尖銳,“是你破壞了我的計劃!又讓我誤殺活人,連道行都生生跌落!”
他雙指向我,一身道袍殘破不堪,癲狂道,
“一切禍事的根源都是你!斬了你……斬了你……我的道行一定可以恢復……恢復。”
我猛地榨干體內(nèi)最后一絲力氣,身體向前一滾,避開他手中木棍。
手中辟邪刃反握,寒光一閃,直朝著他大腿動脈劃去,動作快得只剩一道殘影
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道士雖重傷在身,反應卻依舊迅猛。
見刃光襲來,他不顧后背劇痛,左手急速捻訣,口中咒音破喉而出:“風來!”
他指尖便生成一道小龍卷,風卷順著他的咒力暴漲,化作半人高的風墻,擋在身前。
辟邪刃劈在風墻上,我掌心傳來陣陣刀割之痛,整個人被風墻吹得向后倒去。
“火來!”
道士咒音未落,周身氣流翻涌,他身后憑空浮現(xiàn)出數(shù)十團火球,拳頭大小,赤紅火光裹著黑色煙絮,球心似有火星炸裂
未等我起身,那些火球便如箭雨般朝著我飆射而來!
“轟!轟!”火球砸在地上,炸開半米高的火浪,碎石與火星飛濺
我剛躲到一根斷梁后,身后便傳來木料被灼燒的“噼啪”聲,衣擺都被火星燎得冒煙。
“辟邪刃只對鬼怪有效,可這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活死人,他的身上有部分人氣。辟邪劍打在他身上的威能,十不存一”
我瞅見前方的烈酒,踉蹌著往前撲,剛避開左側(cè)飛來的火球,右側(cè)又有兩團火直逼面門!
只能蜷縮身體,在廢墟的磚瓦堆里翻滾,順便握住烈酒瓶子
我抄起大鐵鍋蓋,又將酒瓶插在腰間,朝著道士沖撞而去!
“咻——咻——”
火球接連砸在鐵鍋蓋正面,鍋蓋瞬間烤得通紅,高溫透過鐵皮灼在掌心,皮肉粘在上面。
我早已麻木,根本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不過幾團火的功夫,厚重的鐵鍋蓋滋滋冒白煙,邊緣慢慢軟化、向下滴落鐵水
我加快腳步,借著最后沖勁,勢如破竹,一頭撞向道士胸口!
他被撞得連連后退,而那已融成一灘的滾燙鐵水,恰好順著撞擊的力道,全貼在他道袍上。
不等道士慘叫,我拔出腰間瓶口朝下往他身上扎
烈酒潑灑而出,遇著鐵水的余溫和道袍上的火星,爆燃!
火焰順著酒液瘋狂蔓延,眨眼間將道士裹成火人。
“啊——!畜生我要你死,要你死……”
他在火中瘋狂掙扎,道袍燒得噼啪作響,火星濺落在廢墟里
“水來”,沒有
“風來”,沒有
火中的道士還在凄厲慘叫,身體卻不知何時緩緩飄向空中,離地半尺時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道袍與皮肉被火舌啃噬,一寸寸焦黑、破裂,露出底下泛著腥臭的黑色肌理,似有無數(shù)細小的東西在瘋狂蠕動、聚集,像是要沖破軀體。
原本的手掌炸開,血肉飛濺間,一對覆著黑鱗的手臂驟然生出
而雙腳早已被燒得焦熟,“啪嗒”掉落在地,落在廢墟碎石上,還滋滋冒著白煙
此刻的他,只剩一顆頭顱懸在空中,臉色慘白如紙,滿是惶恐,半分血色也無。
他盯著自己異變的軀體,聲音發(fā)顫:“孽畜……你到底干了什么?怎么把我變成這樣……這副怪物模樣……”
“沒有特制烈酒殺死你,但是普通的烈酒,足夠?qū)⒛惚瞥鲈停屛覛⒛恪蔽业目戳诉@一幕,“走了死路,現(xiàn)在由不得你”
話音未落,他背后那道深可見骨的巨大裂口如被無形之手撕扯,剩余的血肉瞬間被撕成碎片,頭顱失去支撐,掉在地上
另一半軀體則摔落在旁。可那殘破的軀殼里空空如也,連內(nèi)臟與骨骼都不見蹤影,只剩空洞的血肉。
鬼怪終于現(xiàn)出了原形,這是一只無頭鬼叫它“好人”
或者也可以叫活死人,喜歡助人為樂,偏它助人的法子最是詭譎。
專守在彌留者的榻前,看他們攥著衣角、瞪著天光,把未說的話、未圓的愿都憋成眼底的執(zhí)念。
它便俯下身,輕輕撕下那尚有余溫的頭顱,往自己斷頸處一按。
頃刻間,那原本將死之人又會“活過來”,以自己最為滿意的模樣,繼續(xù)做著生前的事,直到那最后的一點執(zhí)念完成。
它會學著老農(nóng)的模樣去拔田埂里的荒草,會替書生把未寫完的家書折好塞進郵袋,用死者的思維續(xù)死者的愿……
人們常說著,在夢中見了曾死去的人與他交談,或在夢境被追魂索命,大多都是這種鬼在勞作。
“好人”不分善惡,不分好壞,只看執(zhí)念大小
“好人”撿起地上道士的頭顱裝在自己的頭上,頭顱頓時開口說話。
“孽畜!哈哈,我又活了!”
道士的聲音陡然炸響在廢墟間,再不是先前被火焰灼燒的嘶啞,反倒透著劫后余生的悍烈。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本被尸火燎得焦黑的皮肉消失無蹤,衣袍雖仍破著洞,卻再無半分火星,連骨頭縫里的灼痛感都散得干凈,整具軀體宛若新生。
道士聲如雷鳴:“孽畜!今日我便斬了你,為民除害!待除盡你這妖魔附身的孽畜,好讓我證得圣人位!”
我抬眼望去,可見空中那身影格外駭人,一顆頭顱懸在半空自顧自說話,斷頸處的黑血順著下頜往下淌。
黑色軀殼,比劃著僵硬的動作,手腳不協(xié)調(diào)地在空中撲騰,像具被扯散又勉強拼起的木偶。
“好人”它單手持劍指天,雙目緊閉,口中念念有詞,越念越響,到最后幾乎是吼出來:“雷!速來!”
原本陰沉的天空竟隱隱滾過一聲悶雷,云層里有金光閃動
“轟——!”
震耳欲聾的雷鳴幾乎要炸碎耳膜,細小的天雷從云層直劈而下,精準砸在我身上!
刺目的白光裹住我的全身,冒出滾滾黑煙。
雷光散去,我癱在地上,全身已變得炭黑,肌肉抽搐。
四肢早已沒了知覺,只剩麻木感順著骨頭縫蔓延。
我僵在原地,已經(jīng)沒有任何的力氣逃跑了。
只能眼睜睜看著“好人”朝我走來。它沒有再念動繁雜咒文,斷頸處的血還在順著軀干往下淌,卻邁著與這詭異模樣不符的雄壯步伐
黑色身影在焦土上投下長影,竟莫名透著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它在我身前站定,那顆道士頭顱微微垂下,目光落在我焦黑的軀體上,聲音卻少了先前的厲色,多了幾分平靜:“孽畜,你已中了我的天雷,既無法挪動,便莫要再妄做抵抗。
今日收了你,好讓你入輪回,重新投胎做人,也算了結(jié)一段因果。”
它抬起手,斷頸處的血珠順著指尖滴落。
口中再次念起咒語,這次的咒音不再激昂,反倒像低低的呢喃,混雜著淡淡的陰風,在我耳邊緩緩散開
我閉上了眼,靜靜的等待死亡,這一次是真的是要死了。
“噗”
黑血液濺了我一身,帶著陰寒的涼意
預想中的死亡并未降臨,反倒有股冰冷液體濺在我臉上,我猛地睜開雙眼。
視線還模糊著,胸腔卻先被難以言喻的疑惑與震驚填滿。
只見“好人”僵在我身前,胸口赫然插著那柄道士的桃木劍,黑血順著劍刃汩汩淌。
火光照耀下,“好人”身后的那人沒有影子,但卻是我最熟悉的一人,正是早已故去的奶奶!
她的衣角還沾著些許塵土,眉眼間仍是記憶里的溫和。
奶奶的聲音有著幾分蒼老的虛弱,卻像淬了鐵般擲地有聲,一字一句砸在廢墟間:“小道士,和老婆子我斗,你太年輕了!”
她往前挪了半步,擋在“好人”身側(cè),枯瘦的手輕輕扶上桃木劍的劍柄,黑血順著她的指縫往下滲:“老婆子我以身入局,故意讓你以為我化成猩紅鬼怪,讓你看到茅草屋的血腥模樣。
我雖害了幾個人,卻不足為懼,不過是我引你現(xiàn)身的餌。”
說到這兒,她的聲音沉了沉,眼底翻涌著藏了多年的寒意:“你追殺我這么多年,今日就算借了鬼身死灰復燃,照樣逃不過!這誘敵的鬼身,本就是我為你設的死局,你就安心地走吧。”
“你……虎……咳……咳咳……”
“好人”似乎還想抓住些什么,最終卻只微微蹦出兩個含混的字,便再沒了聲響。
道士頭顱滾落在地,雙眼翻白,瞳孔里還凝著未散的不甘,死不瞑目。
隨后拿出特制的烈酒倒在“好人”身子上,將它推入火堆之中。
烈火焚燒之中,“好人”鬼也已沒了動靜,桃木劍仍深深插在它胸口,黑血淌了一地,再沒了半分生機。
它終究是做了次“爛好人”,為這局中因果,同道士一起葬在了這片廢墟里。
焦黑的四肢還在發(fā)顫,扯著骨髓里的疼,可我顧不上這些,拼盡全力撐著地面,讓炭黑的軀體一點點從地上挪起,踉踉蹌蹌地往奶奶身邊走。
終于挨到她身前,我再也忍不住,猛地伸手將她緊緊抱住。
奶奶的身體還是記憶里的溫熱,衣角的塵土蹭在我焦糊的臉上,卻只覺得安心。
我把臉埋在她肩頭,聲音發(fā)著抖,一遍遍地喃喃:“奶奶,我想你了……真的好想你……剛才好害怕,怕你也會像那樣死去,怕我再也見不到你……”
“奶奶我們走吧!離開這里,去別的地方生活,重新開始,好嗎?奶奶?”
“唉!走吧!阿勾,去別處”奶奶點點頭
“我去收拾一下東西”
我一步步往奶奶原先住的茅草屋方向挪,最后的答案在那里。
腳下的路早被血浸透,踩上去黏膩發(fā)滑。
環(huán)顧四周,只剩殘垣斷壁立在焦土上,梁木燒成的黑炭橫七豎八地堆著,沒有了半分往日村落的模樣。
這場因宴會而起的鬼怪災禍,讓大半的村民喪了命,僥幸活下來的也瘋瘋癲癲,整個村子徹底毀了。
走到茅草屋的廢墟前,我彎腰踢開腳邊的碎瓦礫,雙手在灰燼里扒拉著,觸到本封面用牛皮紙做的書,書頁邊緣雖被熏得發(fā)焦,卻還能看清字跡。
我捧著書站起身,一邊慢慢往前走,一邊指尖拂過泛黃的紙頁
這是一本日記,是爺爺?shù)娜沼洠锩孢€夾著一張黑白照片,是爺爺和奶奶年輕時的模樣,他們笑得很開心。
“1920年8月14日,我們的國家依舊是軍閥混戰(zhàn),四分五裂,慘不忍睹。我今天逃難來到了一個叫虎村的地方。也就是我現(xiàn)在住的這個地方,這里的人很好,位置也很隱蔽,可以不受戰(zhàn)亂的紛擾……
“1921年7月23日,這個村子有一些奇怪的法術。由于我和村長女兒的關系越來越好,我也是偷偷摸摸的從她那學了點法術。我覺得自己天賦異稟。算了一下,感覺國家今日可能會有大事發(fā)生,歷史性變化……”
“1921年12月20日,今天我離開了這個村莊,我需要為我心愛的女孩尋求解決的辦法。她得了一種病,似乎也不能算病,但村里的醫(yī)生治不了,我必須出去……”
“1924年5月5日,近日她的病又發(fā)作了,我們兩個已經(jīng)結(jié)婚有兩年了。她的病卻始終治不好,我已經(jīng)用過了所有能用的藥,村里的醫(yī)生,城里的醫(yī)生都說治不了,叫我放棄…我覺得應該是村莊中法術的原因……”
“1936年1月1日,今年是我求道的第七年。我見到了許許多多的妖魔鬼怪之事,那不是尋常的可以理解的。我發(fā)現(xiàn)有很多的同行者,他們在默默的守護這個國家的安全……”
“1940年9月2日,今天我算到了國家的戰(zhàn)爭停止,似乎就在五年后。可我卻算不到我的妻子在哪里。我根據(jù)我所得到的線索推算,村子的毀壞與敵人的殘殺并不是主要的原因,似乎還有鬼怪的作亂”
“1941年4月27日,今天我終于和我的妻子團聚,她一個人拉扯大了我們的孩子。我感覺自己好沒用,既沒有陪伴在她身邊,也沒有將村子的兇手找出……”
“1943年7日30日,她說她要和我云游四方,也要去求道。我們一家三口開始在祖國的大山川上游歷,我害怕他們遇到危險。于是總是推算運勢較好的地方帶他們?nèi)ァ=裉煳野l(fā)現(xiàn)了一個運勢極其宏大,勢如蛟龍的村子……”
“1945年10月25日,和我五年前推算的不錯,國家的戰(zhàn)爭今天停止了。為了躲避內(nèi)戰(zhàn),我?guī)е拮雍秃⒆觼淼搅诉@個運勢宏大的村子,位于鬼火山。村子和鎮(zhèn)子都極其隱蔽,似乎沒有特別大的財力,都尋找不到這個地方。”
……
當我看到這里時,這里夾著一張疊好的牛皮紙。我琢磨著質(zhì)感的紋路,總感覺在哪見過
“這是《八十一番鬼怪圖》上面那缺失的一頁”
“虎婆有二命,分善與惡。
善性者,與人無別,馴若貍奴。
惡性者,猛似餓虎,目赤如血,牙利爪銳。膚呈黑黃……露……草……人難防之……”
此刻看到這些文字,我恍然大悟,想通了一切,卻是在心中嘆一口氣,“哎!沒時間看了。”
我正欲轉(zhuǎn)身
“噗”
胸口驟然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我低頭去看,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掌正從我的心口破衣探出,青黑的指甲嵌在血肉里,指尖還沾著溫熱的血珠。
“乖孫,既是看到這本書,那你就只能死了”
沙啞的聲音在我耳畔回蕩。
我艱難地轉(zhuǎn)頭,只見奶奶的面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扭曲。
黑黃膚色爬上臉頰,猩紅的眼眸取代了往日的溫和,嘴角甚至咧開不屬于她的弧度,露出尖利的牙。
“奶……再見……”
我咳出一口血,聲音微弱卻帶著不甘,視線漸漸模糊,只看見那只枯爪又往心口深探了幾分
虎婆捏爆了我的心臟!
我死了!徹徹底底的死了!
“裝得好辛苦!”她甩著手上的血,沙啞的聲音里滿是癲狂,“老頭子死了,這乖孫也死了,老身總算能出來了!”
她抓起那頁牛皮紙,指腹摩挲著“虎婆”二字,忽然仰天怪笑:“五十多年!老身附在丫頭身上五十多年,從她娘傳到她,再到她生了娃,總算熬到今日!”
鬼火廟門楣的符紙忽有金光閃動,“吳勾”二字在光暈中愈發(fā)清晰。
與此同時,青石板下、荊棘根旁的符箓盡數(shù)飄起,在空中圍出一圈。
待中央“吳勾”二字燃起火焰,三張符紙便化作飛灰,那兩個金字也隨之湮滅無蹤。
暗處,白玄指尖微顫,惺忪眼皮緩緩掀開。
眸中無半分睡意,只剩歷經(jīng)生死沉淀的淡漠與狠厲。
他坐起身,摸過身旁的雷擊木與手槍,每一步都穩(wěn)如磐石,自帶優(yōu)雅從容的底氣,朝吳勾家走去。
院門前狼藉一片,殘羹與內(nèi)臟尸體散落滿地。
因那雷擊木在側(cè),大小鬼魅皆不敢近前。
白玄俯身撿起地上的糯米酒,抬手便淋遍頭手、澆透全身,酒液里混著的糯米水順著衣擺滴落。
“最后一步,已經(jīng)完成了!該出去了”
悶雷般的巨響炸開!
白玄剛放下酒瓶,鬼火山驟然崩動,巨石裹挾著煙塵滾滾而下。
劇烈的震動中,一塊巨石轟然砸向鬼火廟,廟宇瞬間垮塌,廟門木屑飛濺如刃。
此時,廟中那幅繪著鬼火的畫像,騰起幽藍火焰,深邃吞光,徑直朝白玄飛掠而來。
剎那間,白玄眼前仿佛破開一道裂隙,玄學道學的奇妙世界在他眼中鋪展開來。
幽藍鬼火纏上他的身軀,將他全身“點燃”,卻未傷他分毫,被他收容。
白玄抬手給手槍上膛
“咔嚓”
這聲音恰好落入虎婆耳中
“誰?!”虎婆猛地暴喝
轉(zhuǎn)身的瞬間,一顆裹著幽藍火焰的子彈已狠狠嵌進他肩膀。
火焰如活物般竄動,點燃半邊肩膀,她甚至來不及痛呼,第二顆子彈又擊中腰部,幽火順著衣料纏上全身。
白玄沒有停頓,第三顆、第四顆……手槍彈夾被徹底清空,每一顆帶火的子彈都精準落在虎婆身上。
不過眨眼,琥珀的軀體便被幽火吞噬,成了個熊熊燃燒的火人。
“你到底是誰?!”她在火中發(fā)出不甘的咆哮,
白玄只是面色平靜地看著她,冷漠如九天冰霜,輕聲道:“是我啊,奶奶……”
“不!……阿……”
幽火越燃越烈,虎婆的不甘咆哮漸漸弱去,最終徹底被火焰吞噬。
待火光散去,原地只剩一堆焦黑的骨架,再無半分生機,她終究是徹底死了。
白玄上前將這堆骨架踩碎,看著吳勾的尸體,自言自語道,
“阿勾,已經(jīng)死了!”
然后撿起他身后的那一本還未看完的書,翻到虎婆這一頁。
“虎婆善惡雙面,一體兩命,善的要犧牲吳勾,成全村民。所以善的每個月去一次鬼火廟鎮(zhèn)壓……”白玄口中說道
繼續(xù)翻動日記
“1946年5月17日,今天我得知了一個殘酷的真相。是我的妻子殘殺了村里的所有人,她是鬼怪,藏在夜晚的影子里,這件事我沒有對她說……”
“1946年8月14日,我仔細尋找了原因,發(fā)現(xiàn)虎村之前之之所以叫虎村,原來是有一個叫虎婆的鬼怪。她十分的強大,虎村的前輩們由于找不到鬼火,就使用了一招秘術,將人類和他們?nèi)跒榱艘惑w分善惡兩性……”
“1986年11月5日,我花費了四十年修整了生路,今天終于起了作用。畫地為牢陣法,結(jié)合生路,每月上山拜鬼火,用斂息草將影子隱藏,虎婆在夜晚就出不來。等到虎婆善性自然死亡,那虎婆惡性也只能跟著死……”
“1988年6月30日,我算到了我的大限將至,三年之后就會死亡……”
“1991年9月9日,欲非欲,情非情,姻緣由天定。娶鬼怪為妻,我這一生不虛此行……走了”
日記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
可白玄摸著這頁,分明感覺有些問題,它的紙質(zhì)和前些的都不一樣,
心中思索著爺爺?shù)姆N種推算,于是便將其撕下來,一個響指,用鬼火將其點燃。
這最后一頁又重新顯現(xiàn)出一行字。
“2001年,孫子。魔非魔,道非道,善惡在人心,再見。”
日記到這就結(jié)束了。
引擎聲由遠及近,一輛車緩緩駛來。
管家隔著車窗望見白玄的身影,先是愣了愣,隨即按了兩聲喇叭示意。
白玄轉(zhuǎn)過身,目光掃過管家全身,最終落在他拇指的扳指上,那扳指隱隱透著驅(qū)邪的氣息。
“難怪能活下來。”他心中了然,隨即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您……怎么……”管家有些緊張,話磕磕巴巴的,他不知道他后面坐的是人是鬼。
“運勢我已盡數(shù)收取,家主之位無須擔憂”白玄平靜的說道,又頓了頓,“管家,有煙嗎?”
管家有些猶豫,思索一番后,遞給白玄一根中華。
白玄叼在嘴中,默默的回憶起的種種。
“管家,有火嗎?”
“有”
管家遞來打火機。
白玄看著打火機,呵呵一笑
告訴你打火機在夜晚可以殺人的,你會信嗎?
白玄沒有再猶豫,沒有再害怕。
咔嚓一聲,竄出火苗,點了煙,深吸一口,確實別有一番風味。
“啪”
白玄打了個響指,手指燃起一團幽藍火焰,隨手丟了出去。
“走吧!管家,該出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