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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抉擇

第四天

一夜無眠,冷汗打濕棉被,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沒了敲門聲。

凌晨四點的天還浸在墨色里,窗紙泛著點朦朧的白。

我在驚嚇中聽見,

“阿勾,我上山采藥去,晚上再回。”

是奶奶的聲音,和平日里沒兩樣,帶著點晨露的清冽,尾音微微發(fā)飄。

和昨晚上的聲音判若兩人。

昨晚的人到底是誰?

我踮著腳走到門口,確認門鎖的聲響徹底消失后,才敢掀開被子一角探出頭。

小心翼翼的打開房門,發(fā)現(xiàn)周圍而且還特意觀察一下地上沒有血跡,我才松了一口氣。

又去茅草房看了看,發(fā)現(xiàn)多點不知名的草以外,就沒什么奇異了。

迷迷糊糊中殺了只雞,困意像潮水般漫上來,正想爬上床補個覺,門外突然無數(shù)的石頭落在我家的門上。

我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撩開窗簾一角往外看。

蒙蒙的光亮之中,三十幾個黑影堵在門口,手里還攥著石子,接二連三地往門上扔。

“掃把星!出來!”

“就該把你趕出去!禍害精!”

“孽畜!看你把村子害成什么樣了!”

……

石子瘋了似的砸在門板上,一聲比一聲兇狠,木屑簌簌往下掉。

我盯著門板上蔓延開的裂紋,能隱約看見外面晃動的黑影。

“砸!給我砸開!”

有人在外面嘶吼

“這種孽障就該拖出來喂狗!”

“砰——”又一塊大石子狠狠撞在門上,裂紋突然炸開到掌寬。

一只枯瘦的手猛地從縫里伸進來,胡亂抓撓著,指甲刮過木頭發(fā)出刺耳聲。

我嚇得往后踉蹌一步,后腰撞在桌角,疼得倒抽冷氣。

那些咒罵聲越來越近,幾乎要貼著門縫鉆進來:“躲什么躲?有種做沒種認?全村的禍事都是你招來的!”

我看到快毀壞的門,陡然想到,“不行!這大門不能被破壞了,晚上擋不住鬼怪。”

我猛地扯開大門,舉著那口煮飯的大鍋蓋擋在身前,另一只手攥著剛殺過雞的刀,腥熱的血順著刀刃往下滴

石子像冰雹似的砸在鍋蓋上,震得我胳膊發(fā)麻。

不過眨眼的功夫,鍋蓋表面就凹下去好幾塊,細密的裂紋像蛛網(wǎng)似的爬開。

“誰敢過來!”

我嘶吼著,手里的刀胡亂揮舞,血珠甩在地上,濺起細碎的紅。

我雙眼布滿血絲,眼下發(fā)青,顯然是昨夜熬了一整晚。

本就憔悴的神色,被剛才那陣撕破喉嚨的嘶吼徹底扭曲。

此刻站在那里,我活像從暗處爬出來的魔神。

“過來我就跟你們拼命!別以為我不敢!”

那些人被我的架勢唬得退了半步,可嘴里的罵聲沒停。

我喘著粗氣,刀刃指著最前面那個齜牙咧嘴的漢子:“欺負我一個小孩子算什么本事?有種單挑啊!我怕你們不成!”

眾人先前還舉著石子往前湊,被這模樣唬住了。

手里的石子像變燙似的,沒人敢再往前遞半分,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了。

我手指死死指著那婦女,字字淬火:“說啊!怎么現(xiàn)在不敢說了?”

目光掃過她瞬間發(fā)白的臉,我又往前逼了半步,咬著名兒加重了語氣,“劉鳳,就是你,你倒是接著說啊!我怎么就是掃把星了?”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釘在劉鳳身上。

有人朝她擠眉弄眼,有人悄悄抬了抬下巴,明里暗里都在慫恿她開口。

劉鳳被這股子勁兒推著,手往后胡亂扒拉了下衣角,給自己壯膽。

接著挺了挺胸,往前硬挪了一步。

聲音卻沒跟上氣勢,發(fā)著顫還帶些結巴:“你……你怎么不是個掃把星啊?你去哪,哪就死人!”

我轉頭看向蔣玉,帶著點嘲弄,說:“蔣玉,剛才砸石子最狠的不是你嗎?現(xiàn)在怎么啞巴了?有膽子扔,沒膽子承認?”

蔣玉默不作聲。

“蔣權,你不喜歡劉鳳嗎?說啊!沒種了嗎?慫包!”

蔣權被說中了軟肋,不想丟人現(xiàn)眼,梗起脖子,大聲說道:

“前幾天阿飯那伙人跟你碰過面,轉頭就沒了性命”

“對,對……”

眾人附和

人們畏懼承擔后果,一旦有人帶了頭,便如被無形絲線牽引的傀儡,不假思索地跟上,被這隨波逐流的“人潮”所左右。

“之后你去山上小路瞎搗亂,蔣丹嬸吃了你的雞蛋就中毒沒了”

“后來有人親眼瞧見,是你給了蔣財叔煙抽。他就是抽了你遞的那根煙,沒一會兒就被嗆得沒了氣!”

“對,對,那城里來的醫(yī)生也沒了”

“就是……”

………

我聽了他們在那胡亂說,你一句我一句,反正有機會他們就蹦出來。

我大概是聽明白了他們在說些什么:

昨夜,施工隊收工準備回家時,那長著猩紅眼的畜生從暗處竄出,當場就抓死了好幾個人。

剩下幾個帶傷的,四散奔逃。

一部分朝著我家方向跑來,想躲進院里暫避;另一部分則拼著最后力氣往自家方向沖。

可那畜生認準了目標,竟比往我家跑的人先一步趕到,將他們盡數(shù)攔在我家旁邊。

夜里,各家不見男人回來,漸漸都慌了神。

有人提著馬燈走街串巷地敲門,挨家問“見沒見著,我家男人”,問著問著,竟全是施工隊的人。

后來,有人在我家附近發(fā)現(xiàn)了大片血跡,當即就想來敲我家門問個清楚,可終究是膽小,怕夜里再撞上那畜生。

這時,施工隊里僥幸逃回來的蔣權出了個主意:先去找劉鳳。

畢竟我就住在村里,跑不了,而劉鳳,她對外只說蔣貴是被那紅眼睛的畜生抓傷了,好在大老板認了工傷,連夜就送城里治療去了。

一群人當即涌到劉鳳家。面對詢問,劉鳳支支吾吾,可細問之下,她又透了口風:蔣貴受傷那晚,她和丈夫分明聽到了我的聲音。

當時她嚇得不敢開門,只催著蔣貴出去看看,誰知剛開了條門縫,蔣貴就被抓傷了,之后才慌忙送了城。

這話一出,他們頓時抓住了由頭。

原本就因血跡起了疑心,此刻更認定我脫不了干系。

于是合計著,等天一亮就來找我算賬。

“你們放屁!”我反罵回去。

“老子給那么多人雞蛋,蔣權有你的沒!”

蔣權心虛的抿嘴,不再說話,畢竟是真吃了,而且一點事也沒有,煙味也聞到了。

“蔣虎、蔣賀、蔣丑……哪一個沒給你們”我冷眼看著人群里那些張張合合的嘴。

被點到的人脖子一縮,捏著衣角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囁嚅著說不出下句。

“吃了我的雞蛋,你們怎么沒死啊?怎么就蔣丹死了”

“呸!拿人手長,吃人手短。自己倒霉,自己作死了自己,怪得了誰?”

“老子也抽煙,給你們吃雞蛋的時候,你們聞著煙味沒?”

“我抽的也是大牌子,給蔣財陪煙,他爽死自己,只能說明他沒那富貴命”

大部分人的開始沉默,但還是有一些人,理不直、氣不壯的反駁。

慢慢的,這件事情開始在村里逐漸傳開。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流言也越來越離譜。

說我是魔丸降世,15歲覺醒,三十幾個人圍剿我,然后我命由不由天,反攻圍剿人群。

劉鳳見勢不妙,突然蹦出來,因為我敲了她家的門,導致她老公慘死,聲音帶著股刻意的尖銳,

“拋開事實不談!你就……你難道沒和這些人接觸過?你就是個招災的禍根!反正你就是不對勁”

我被問著沒了脾氣,對方卻是越來越兇。

這里的事驚動了村長,聽到是和鬼怪有關,他又聯(lián)想最近的情況,便報告給了大老板。

商討一番,決定讓道士去解決此事。

人群一陣騷動,紛紛往兩側退開,硬生生讓出一條通路。

村長與道士并肩走來,兩人面色沉凝。

這兩位一到,方才還亂哄哄的二三十人里,幾個心思轉得快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膝頭砸在地上悶響。

其中一個瘦高個撲得最快,一把抱住村長的褲腿,哭得涕淚橫流:“村長!道爺!你們可得給我們做主啊!這小子他不是個東西!”

他一開口,旁邊立刻有人跟著嚎:“他手里還攥著刀呢!剛才就指著我們這些長輩,眼里哪還有半點規(guī)矩!”

更有人往前爬了半步,尖利地添油加醋:“不止啊!他肯定是學了邪術!不然施工隊的人怎么偏在他附近出事?他在哪那就死人,定是他用邪術暗算了村里人,現(xiàn)在見事情要敗露,就想拿刀殺我們滅口啊!”

一時間,哭喊聲、控訴聲混在一起,全往我身上潑臟水。

村長被纏得動不了,眉頭擰成個疙瘩。

道士則瞇著眼,目光在我攥著刀的手上掃過,又落在我家的門梁上,渾濁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緒。

道士緩緩抬手,周遭的哭聲瞬間靜了下來。

“我會金睛之術,能辨別住宅中是否有妖邪鬼怪。他若是清白,未用邪法,這事便算完了;他若真有問題,我即刻將他拿下伏法。”

他頓了頓,問道:“這么辦,可行否?”

現(xiàn)場一片死寂,沒人敢應聲。

他們心里打著鼓,不是懷疑道士的本事,而是怕我真用了邪法。

畢竟一旦坐實,我若被逼到絕路,臨死前保不齊要拖幾個下水。

這份擔憂像塊石頭壓著,他們都沒了聲響。

“沒人反對?不說話,可就當你們點頭應下了。”

“小伙子,我還記得你欠我個事,之前說好了帶我去你家瞧瞧,不知道今天方便不方便?”道士笑的溫和,可他的陰柔更盛往昔。

“道爺,救命之恩不敢忘,今日我敞開大門帶您參觀”

我看見道士伸手從衣服夾層中取出一張黃色符箓,符上紋路清晰可見。

他閉上雙眼,低聲念起咒語,接著用兩指夾住符箓,舉到鼻尖正中。

驟然間“砰”的一聲響,黃符憑空燃起,再看道士額頭,已多了一只緊閉的豎眼。

待道士睜開雙眼,那額間豎眼也應聲睜開,目光銳利。

我伸手扯開大門,隨即側身讓開位置,做了個請的手勢,邀道士踏入家中。

又聽道士開口吩咐,我便轉過身,順手將敞開的大門給關上了。

道士額間的豎眼微微發(fā)亮,他借這只眼在我家中來回掃視,目光很快落在了雞圈上,隨即打趣道:

“今日怎么有興致殺雞?莫不是早知道我要來做客?”

我跟在他身后,雖仍怕他是活死人,但也清楚白天他不會變身,便順著話頭接道:

“之前實在不知道爺會來,只是昨晚沒睡好,想著殺只雞補補身子。若是道爺想吃,我這就去下鍋煮。”

一推開門,我家小小的正廳便映入眼簾,廳中央放著張桌子。

按方位看,西北側是爺爺?shù)姆块g,我住東邊,爸媽的房間則在北邊。

三間屋子,空間擠得有些狹隘。

道士沒多停留,每個房間看了兩眼就退了出來,開口便問我:“你們家怎么回事?怎么都不開窗戶透氣?”

我心中思索一般,如果我開窗被道士看出我家風水位置另有玄機,恐怕不好解釋。

旋即,我指著外頭跟道士解釋:“我家在村子最邊兒上,地理位置不好。”

窗戶開了和沒開沒啥區(qū)別,光線透不進來,空氣也差得很,一會兒飄點腐臭味,旁邊還養(yǎng)著雞,偶爾還有雞屎味。”

道士沒有多說什么,步出廳子,再次來到院外,目光重新在周遭掃過。

額間豎瞳視物通透,眼下看過的區(qū)域都沒發(fā)現(xiàn)問題,不過是有些味道、屋子狹小罷了,并無其他不妥。

他心里思索著:從地理位置看,這戶人家確實不好,風水也差,但也正因如此,這類地方往往最容易有鬼怪出沒。

一陣陰冷之氣猝不及防地吹過,恰好掠過我和道士的鼻尖。

道士瞬間捕捉到這股異常,眼神一凝,當即循著陰冷之氣的源頭尋去。

盡頭處立著一間茅草屋,寒氣正從屋里絲絲往外滲。

這屋子藏在整個家最偏僻的角落,恰好被正廳擋了大半,不仔細找,很容易就被人忽略過去。

道士睜大眼睛,豎瞳里清晰映出茅草屋的異樣。

幽黑的瘴氣、艷紅的邪祟之氣相互纏繞,裹著徹骨的寒冷與逼人的陰森。

道士指了指門鎖,神情嚴肅:“這屋子是誰的?”

我心中猛地一沉,臉上的慌張瞬間泄露,但還是強裝鎮(zhèn)定道:“這是我奶奶的房間。”

道士目光緊緊鎖住我,再次追問道:“這里到底是誰住的?”

我心里一緊,慌亂已無法完全掩飾,卻仍硬著頭皮說:“是我奶奶,我爺爺死后,她就自己蓋了這座茅草屋。”

確認了目標,

道士心中忍不住哈哈大笑:“就是你這鬼怪!我追你多年,終于找到你了。殺了你,我的道行就能突破瓶頸,修道之路又能往前邁一大步!”

可他表面紋絲不動,只是額間豎瞳的光芒愈發(fā)凝實。

“你奶奶是只妖怪。”

道士突然開口,一句話石破天驚。

可他沒再往下說,只瞇起額間豎瞳,一次次穿透茅草屋的墻壁,同時掃過周圍地面,仔細查看每一處痕跡。

這話砸進我耳朵里,半天沒回過神,喉嚨發(fā)緊得說不出話,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句:“道……爺……您……您說啥?那是我親奶奶啊!”

可看著道士盯著茅草屋、眼神沒半分玩笑的模樣

我心里的反駁越來越?jīng)]底氣,嘴唇哆嗦著。

想起這茅草屋常年鎖著,奶奶進去時總不讓人靠近。

去鬼火廟的每一次她總是突然之間出現(xiàn)。

廟周圍飄蕩的影子。

修路修了整晚,沒有任何神色疲憊。

突然之間的離開醫(yī)車。

……

“你爺爺是怎么死得”道士再次問道

“突然……之間就死了,尸體也沒……沒找到,那我奶……奶……”

“你奶奶這只鬼怪殺的”

“我……我不信。”話到嘴邊,只剩氣若游絲的細語。

眼眶發(fā)緊,手腳卻冰涼,我知道道士的話大概率是真的,這些道具的我在爺爺?shù)呐f書上見過,而且使用方法也是對的。

可這是我最后一點倔強是我不愿斬斷、和奶奶僅有的親情牽絆。

我攥著那根茅草,它比我的心更加的涼,更加的寒。

還沒緩過神,道士已抽出一張黃符,不等我反應,便輕輕扯下我一縷發(fā)絲,纏在符紙上。

他唇瓣輕動,晦澀的咒語在耳邊響起,

下一秒,符紙與發(fā)絲一同燃起,火光中,茅草屋的偽裝突然碎了。

同時也狠狠擊碎了我的心。

茅草下不是泥土墻,發(fā)黑的木板墻上,暗紅爪印里的血珠正順著木紋緩緩下墜,每一滴都砸在我心頭上。

堆在角落的骨頭泛著詭異紅光,動物頭骨上的啃痕還沾著碎肉。

奶奶正在屋中央蹲著,背對著我們。

那模樣,像平時吃泡面咬火腿腸似的隨意。

血腥味混著腐臭味直沖鼻腔,我胃里先翻了個滾。

她拿發(fā)黑的抹布擦嘴角血漬,又俯身去攪那桶發(fā)臭的污水,雙手在黑水里搓揉,身上的血混著污水暈開。

她用爪尖掐開門把手時,門軸響得磨耳,弓著的背像塊彎了的木頭,披散的灰發(fā)下,黑黃的皮膚透著死氣。

突然,她抬頭了,一抹純粹的猩紅從頭發(fā)縫里閃出來,說不清是在看外面,還是直直盯著我。

下一刻,她干巴的皺紋扯出個弧度,對著我陰森森的笑

腳上利爪“噗”地扎進泥土,腥臭味裹著腐臭撲過來。

我再也忍不住,雙手捂嘴蹲下身,胃里翻江倒海,卻連吐都吐不出來。

是它!

那股腐臭味、猩紅眼,根本不是別的鬼怪。

就是我的奶奶!

可她剛跨出茅草屋門,身影就沒了,只留下一串帶血的爪印,直直延伸到正廳門口。

我腿一軟,“咚”地跪在地上,面如死灰。

血腥幻象驟然碎裂,茅草屋變回原本模樣,灰撲撲的草頂、斑駁的木門。

道士垂眸掃過我攤開的手,沒說半句安慰的話,只從袖中抽出一張黃符,指尖一送,穩(wěn)穩(wěn)落在我掌心里。

符紙帶著些微的粗糙感,還有剛剛拿出的余溫,像是送給我的溫暖。

他的聲音卻冷得像冰:“我需要抓住它,也需要你的配合。同意的話,用火燒掉,這符箓可以無形中吸引鬼怪聚集”

道士沒再多說,轉身拉開門走了出去。

臨到門口時,還特意回頭幫我把門關好,門板合上的“吱呀”聲,成了屋里屋外的分界。

我貼在地上,耳朵里清清楚楚傳來他跟外頭人說話的聲音,語氣平穩(wěn)得聽不出破綻:

“這小伙子身上干凈得很,沒沾半點邪術,這戶人家看著也正常,沒什么不對勁的。”

這里本就氣味嗆人,任誰都不愿多待一秒。

近來污臭、污漬更是不知怎的日漸濃重。

眾人聽完這話,緊繃的神色一松,也沒再多看這院子一眼,三三兩兩地轉身就走,腳步里滿是急切。

眨眼間,人們便散得干干凈凈,只留院門口幾片枯葉,在風里孤零零地打著轉。

我在地上不知呆坐了多久,心里空得像被掏走了什么,連風刮過臉頰都沒知覺,就這么僵著不動。

直到頭頂?shù)牧谊栔敝睍裨谀樕希瑳]有火辣辣的灼痛感,只有溫暖柔和的舒適

漸漸的,我像從冰水里被拽出來似的,緩緩眨了眨眼。

手指還攥著那張黃符,邊緣被捏得發(fā)皺。

我撐著地面慢慢起身,腳步虛浮得踩在棉花上,一路晃回正廳,癱坐在板凳上。

什么也沒多想,就只是盯著掌心的黃符,符紙上的朱砂紋路明明很清晰。

可我看了半天,腦子里還是一片空白,只剩臉上那點灼痛,提醒著我剛才的一切不是夢。

正廳的桌上,一瓶烈酒瓶身泛著冷光,被我的余光掃個正著。

臉上的灼痛感還沒消,窗外的太陽正懸在頭頂,分明是最該暖熱的正午,我卻渾身發(fā)寒。

手指顫著,慢慢伸過去,指尖剛碰到冰涼的瓶身。

我盯著那瓶酒,眼神又開始發(fā)飄,腦子里亂糟糟的,一會兒是茅草屋里的血骨,一會兒是奶奶猩紅的眼。

良久,心里重重嘆出一口氣,指尖終于攥緊了酒瓶

還是將它喝下去

因為奶奶在醫(yī)車里,所以猩紅鬼怪出現(xiàn)在醫(yī)車,所以殺了值班的護士。

因為猩紅鬼怪是奶奶,所以第一見到它時,它就追殺我,一直到昨晚的敲門。

奶奶是猩紅鬼怪。

第一點,為什么要阻止村民修小路,全殺了不更好嗎?

第二點,為什么告訴我殺雞、烈酒、糯米水?

第三點,為什么奶奶叫我晚上連她的門都不開?

道士是活死人

可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是活死人,所以他要繼續(xù)做著斬妖除魔,維護世間。而且兩次救我于水火之中,于我有大恩大德。

道士要殺掉奶奶!

奶奶要殺掉道士!

奶奶為什么要殺掉道士?

因為道士是活死人,三天后夜晚會變成怪物殺害村民

村民死了會干嘛?

會造成恐慌,進而影響修小路

小路是生路、是爺爺?shù)男难?

所以奶奶要阻止村民修路,但是也不能全殺了,因為鬼火會出來。

同時影響修路會大大延期大老板的項目。

大老板的項目要四天完成,以目前的速度來說如果沒有滾石,風嚎這等天災,根本不需要四天,昨天就可以完成了。

也就是說三天完成修小路,可道士要三天后才變怪物,根本來不及阻止。

所以奶奶第二天夜就開始殺人了,拖延時間。

可是它的出現(xiàn),被我撞破。

害怕暴露,于是殺我滅口!

可為什么奶奶不在白天動手殺我?

為什么晚上不要開她的門?

她的一切看起來都是正常的,她對我的那份關心情真意切,十五年的相處下來絕不是假的

還有一點就是殺雞、烈酒、糯米水,這些到底是干嘛用的?

難以承受的事實,令我漸漸生出幾分麻木。

我把每一個細節(jié)都揉碎了、攤平了,試圖從中找到一絲線索

可那三個問題,無論我怎么撕扯,都掙不脫它們的束縛。

答案總像隔著一層磨砂玻璃,看得見模糊的輪廓,卻摸不清真實的紋路。

更讓人心慌的是,我所有的思索,都建立在旁人的敘述上

“奶奶說的,道士說的”究竟有幾分是真,幾分是算計的假,我全然無法判斷。

我不知道該幫助道士降妖除魔,匡扶正義。還是念著親情獨自忍耐痛苦,接受事實。

這種懸而未決的迷茫,比最初得知事實時的痛苦,更讓人輾轉難眠。

沒有中間的抉擇,令我選擇。

我出身在山腰村,窮苦人家。爺爺愛好道法,一直說自己是半個道士。

我從小聽到大,可大也沒大到哪里去,爺爺在我五歲時就過世了,奶奶也搬到了茅草屋

后來父母進城務工,留我一人在家,奶奶獨自撫養(yǎng)我長大,除了因為我是個外姓,時常被欺負外。

還從沒經(jīng)歷過妖魔鬼怪之事,或許有但我并沒有發(fā)現(xiàn)察覺

可自從我走了上山的小路后,這一切都變了。

十幾年的時光把這里焐得溫熱,曾是我所有安穩(wěn)的注腳。

我望著熟悉的環(huán)境,辨不清這是我的家,還是鬼怪飼養(yǎng)的玩具。

空氣像浸了水的棉絮,悶得人發(fā)顫,我只能張著嘴淺淺喘氣。

我把每個房間的窗都一一拉開,最后連正廳的門也用力推到底。

直到烈日的光毫無遮攔地撞進來,像揉碎的暖玉,在屋里炸開,漫過地板、裹住家具,連墻根的縫隙都亮得通透,沒有半分陰暗藏得住,

這光軟乎乎的,湊得再近也不刺眼,只把屋子烘得暖融融的。

村里人不愛來,我家偏在村尾,周圍飄著的怪味,偶爾還有污漬流淌。

他們說這是風水差。

可只有我知道,這屋子冬暖夏涼。

夜里開窗就能讓月光淌進來,把屋子照得清清爽爽,連燈都省得開。

我把手心探向空中,一股暖意便輕輕落了上來。

我像是忽然有了頭緒,我快步挪到屋外,這里的日光雖帶點燥意,卻還算溫和。

于是我又往遠走了走,朝著村里的核桃樹去。

每多靠近一步,頭頂?shù)牧胰站透餆嵋环郑钡秸径ㄔ诤覙湎隆?

烈陽透過枝葉縫隙灑下,將我的皮膚曬得發(fā)燙。

我漸漸有了頭緒。

以核桃樹為中心,向四周輻射,我一步一個腳印在村里慢慢游走。

烈日曬得火辣辣地疼,卻讓我發(fā)現(xiàn)個奇異的現(xiàn)象:

核桃樹到我家的這段路,陽光竟能從溫和慢慢變得燥熱

倒過來看,也像是從燥熱漸漸趨于溫和,仿佛這兩點之間藏著一條無形的通路,正把那燥熱的日光,悄悄輸送到我家里來。

“胡桃樹喜好陽光,屬于強喜光樹種,完全可以接受陽光的直射,結出核桃”

“而核桃能補下焦腎之陽氣,適合調(diào)理腎陽不足……”

我猛地恍然大悟,驟然抬頭望向鬼火廟的方向

先前記憶突然涌上心頭。

若把整座山比作一個人,那鬼火廟便是心臟,生路與死路就是兩脈。

而坐落在山腰村位于腰部,恰如人體的腎臟。

我對著自己的身體,指尖從心臟的位置慢慢滑向腎臟,順著這道熟悉的臟腑連線,一點點追溯村里的地理位置布局。

恍惚間竟有了對照。

我家正廳,落在了下丹田之處。

難聞氣味,腐臭污水則盡數(shù)被院外的圍墻攔截,入不了正廳。

也就是無法污染丹田。

我走到院外,望著這座小小的家,腐臭的氣味在鼻尖縈繞不散。

這味道,比往年任何時候都要濃烈。

心,腎,兩脈,丹田

鬼火,核桃樹,生路和死路,我家正廳

兩脈之中,斷了一脈,山體風水循環(huán)被打破,腐臭污水增生,氣味飄游

“這山中大勢,真如我所推斷的一樣嗎?”

“這還只是猜測,我需要更準確的信息。”

……

我嘴里念叨著,恍惚間,腦子里突然炸開一道光

奶奶先前拿出來的那兩張圖!

山中大勢與人體奧秘

我?guī)撞經(jīng)_到門邊,鎖死大門,又挨個檢查窗戶,插銷全扣得死死的。

屋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聲,擂鼓似的

轉身,腳步匆匆邁向爺爺?shù)姆块g。

推開木門,灰塵在從窗欞漏進來的微光里浮動,空氣中飄著老木頭和舊書的味道。

我反手帶上門,獨自一人站在這方狹小的空間里。

我四處翻找著,但同時也盡量讓所有的東西都保持原樣。

一個時辰過去了,可我始終都找不到與爺爺有關的事物,除了他那一本留下的舊書外,便沒有其他的。

我指尖捏著舊書,拇指反復摩挲著卷邊的書角,一頁頁緩緩翻動。

泛黃的紙頁摩擦出細碎聲,藏在紙縫里的陳年灰塵被風卷著,倏地揚起來,迷得人眼生疼。

我下意識皺緊眉頭,抬手擋了擋

目光射向床底那片昏暗里。

借著從門縫漏進來的光,竟看見床底正中央,有一塊巴掌大的地方格外干凈,沒有半點灰塵堆積。

我愣了愣,才反應過。

這舊書在床底放了許久,周圍積了厚灰,唯獨它壓著的那片區(qū)域,還留著一道干凈的印子

我屏住呼吸,將那本舊書輕輕放回床底中央的干凈印子上,指尖反復調(diào)整,直到書脊與灰塵勾勒的痕跡嚴絲合縫。

隨后趴在地板上,換著角度往昏暗里瞧。

起初只看見書頁邊緣蒙著的薄灰,可當光線從門縫斜斜照進來時,一個驚人的細節(jié)撞進眼里。

這本書的四個角,竟完完全全、分毫不差地對著床架的四個方位。

規(guī)整,半點偏差都沒有。

我順著書的一個角望過去,目光剛落定,床角那四根帶著木紋的舊木柱撞進視野里。

我后半截視線全遮擋。

指尖抵著床角那根舊木柱,猶豫了兩秒,輕輕敲了敲。

悶響傳出來,不是實心木頭該有的厚重質(zhì)感,倒帶著點空落落的回響

這聲音比尋常空心木料更沉,像裹著層東西似的,悶在里面散不開

我又加重力道敲了兩下,那股異樣的空心聲更明顯了,不脆,也不飄。

反倒有點像……里面藏著別的東西,把原本該清亮的空響給悶住了。

我又敲了其余三個,都是相同的聲音,更加的篤定心中的猜想。

我咬了咬牙,蹲下身,雙手扣住其中一根床角的木柱,借著腰力往上抬。

床腳離開地面的瞬間,我騰出一只手,指尖在粗糙的木紋上細細摩挲。

忽然觸到一塊紋路異樣的木片,它比周圍的木料略薄些,輕輕一擰,轉了半圈。

我心里猛地一喜,連忙將那截可活動的柱底擰下來,從空心的柱腔里摸出一本泛黃的線裝書。

按捺住跳得歡喜的心跳,我又蹲到另外三個床角前,依著同樣的法子擰開柱底。

第二個柱底里是空的,根據(jù)痕跡來看顯然是被拿走許久時間,并不是最近拿走的。

第三個則摸出個黑焦黑焦的圓筒盒,像是被雷擊過。

直到擰開最后一個柱底,是那熟悉牛皮,上面刻著山,人。奶奶曾經(jīng)拿出來的那一張圖

一本書,一張圖,一個焦黑刀鞘的匕首

《鬼火山勢·人體玄機圖》

牛皮紙之上,鬼火山的脈絡清晰鋪展交錯的路徑如蛛網(wǎng)穿梭,各處風水要地的名號亦鑿刻分明

旁側則勾勒著完整人體輪廓,五臟的位置、經(jīng)脈的走向、關鍵穴位的落點,皆一一對應。

如我所想的一般無二,我的猜測在這張圖上得到了驗證。

鬼火廟是“心臟”,山腰村是“腎”,我家正廳便是“丹田”,這三處正是山中運勢循環(huán)的核心。

村民逢年過節(jié)燒香拜火,鬼火廟會暗中抽走他們的氣運

一部分用來鎮(zhèn)壓鬼火,余下的沿小路也就是生路,輸送,滋養(yǎng)得山中樹林旺盛。

這樹林砍來自用無妨,若給村外人,便會拉低全村運勢。

我家在生路旁第一戶,是運勢流轉的樞紐,承接氣運再送回村莊,保村民歲歲無災、平安長壽。

但代價是,村人世世代代勞苦,無權無財也無顯貴的機會,更不可能走出大山。

另有“死路”,專門吸納村民的怨毒、憤恨等厄運,以毒攻毒,鎮(zhèn)壓鬼火散出的妖魔鬼怪。

小路,也是生路既已損毀,便如人體內(nèi)丹田與心臟間的脈絡驟然斷絕

山中的風水運勢循環(huán)崩塌,死路上的鬼怪將突破封鎖,鬼火輻射的力量愈發(fā)強大,致死的時間可能不再是一晚

鬼火山的秩序遲早會徹底紊亂,往日的運勢也必將一路跌落,再難回轉。

災禍的降臨只是時間問題,可能一天,一月,一年或者十年。

我拿起來了另一本較為厚的書,上面寫著《八十一般鬼怪》

開篇的第一句話便是

“此書所錄,皆為法力高深之鬼魅。其形詭異,其能莫測,或隱于幽林,或潛于深潭,噬人精氣,惑人心神,非尋常符箓可制也。”

這本書的每一頁,都是用特別的牛皮紙制作的,質(zhì)地帶著些厚度。

上面的內(nèi)容不是寫的,而是用刀筆一點一點刻上去的,能清晰摸到刻痕的糙感。

前29頁完全是空白的,從第30頁之后,才開始記載內(nèi)容。

爺爺只記錄到鬼火就過世了,這本書還未完善。

第30頁后,鬼怪都被筆刻了外貌,還有它的作用和制服方法

夕、夜郎子、畫皮鬼、伴生鬼、心中鬼、黑鬼……

撫過泛黃的紙頁,忽然觸到一處異樣,有兩頁明顯比別處單薄,兩頁中間的邊緣還留著些微參差的毛邊。

下面留著殘缺的字跡

“……常匿于夜中人影,暗中顯……可用斂息……”

話語到這就是斷掉,這頁被撕掉了。

下一頁,就是鬼火

收容鬼火的方法:早晨殺雞,中午喝烈酒,晚上用糯米水洗澡。做夠5天之后,破壞鬼火廟,方可對它進行收容。

以山川風水比作人,可鎮(zhèn)壓鬼火

反過來,以人比作山川風水,同樣能鎮(zhèn)住這邪祟。

可這法門,用來當“活風水”的人,運勢必須比原先收容鬼火的載體更龐大。

原先收容鬼火的,是整個村子的集體運勢。

那是幾百號人在這片土地上攢下的氣數(shù),家家戶戶的煙火氣、田地里的收成運、連老人孩子的平安福都算在里頭。

而一個村里無依無靠的小輩,從小到大沒沾過半點順心事,連吃飯都要靠奶奶偶爾接濟的人,根本弄不來龐大運勢。

“活風水”,分明是要我用自己的命去填!

用我這點微薄的運勢,去扛整個村子的重量,去跟鬼火硬碰硬。

最后,鬼火被鎮(zhèn)壓了,我這運勢也會被啃噬干凈,尸骨無存。

“這……這……不是要殺我嗎?”

我聲音都變了調(diào),“整個村莊的人湊在一起的運勢,我怎么可能比得過?我連自己都快養(yǎng)不活了啊!”

正當我繼續(xù)翻看下去之際,敲門聲突然砸在門上。

我全身雞皮疙瘩豎成一片,昨夜猩紅鬼怪化作奶奶模樣,在門外一聲聲喚我開門的場景,扎進我腦海。

教訓還烙在心上,我死死咬住下唇,連半聲氣都不敢出。

這一次我死死抿住嘴,半個字都沒敢漏,身體被釘在椅子上,又僵又沉

我用余光瞟了一眼窗外

天已經(jīng)黑了

我沒有任何的察覺

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出聲,奶奶現(xiàn)在正廳外她是進不來的

“阿勾?在家嗎?開門!開門”

“我是奶奶……”

咚!咚!……

撞門聲比昨日狠了數(shù)倍,整間屋子都在晃,梁柱發(fā)出呻吟

這屋子都快撐不住了,搖搖欲墜

頭頂?shù)饺泶袈樽×耍褪悄棠痰穆曇?

她回來了,來殺我的

“我叫你開門,阿勾”

奶奶門外的聲音陡然拔高,尾音干砂猶如惡鬼嚎叫

“我要吃飯!我要吃飯!”

“阿勾,我知道你在家里,開門,我要吃飯”

“我聽到了你的呼吸,阿勾,你在家里快開門”

撞門聲、嚎叫聲戛然而止。

死寂壓得我喘不過氣

可這安靜沒持續(xù)片刻,就被細碎的嗚咽打破。

先是從門縫底下鉆進來一絲,接著是窗欞外,墻根處,灶膛后……

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哭慘聲,全是奶奶的聲音,混著說不清的怨毒與凄楚,

“阿勾……我的乖孫……”

“開門啊……奶奶好冷……”

“你怎么能躲著奶奶呢……”

聲音繞著屋子打轉,無數(shù)只冰冷的手在摩挲門窗,在扒拉墻壁,

我死死捂住耳朵,可那哭聲像長了鉤子,直往腦子里鉆,攪得五臟六腑都跟著發(fā)顫。

沒有任何的辦法,我躲也躲不掉。

只要門還鎖著,只要我守在這方寸之地,她就進不來。

一頁,又一頁……觸到第74頁

“活死人”

那一頁的牛皮紙上,只刻著一具僵直的人形輪廓從頭到腳都被刀痕勾勒得清清楚楚,

唯獨脖頸以上是片空白,沒有眼耳口鼻,像個被抽走了魂魄的空殼。

下方的刻字深而清晰:“活死人者,身存而魂散,自不知異。歷五日,待至夜闌人靜,便化鬼怪,嗜人血為食”

“活死人變怪物需要五天。而奶奶之前明明跟我說的是三天”

我細思極恐的想到

“奶奶說了謊!她幾天前就開始騙我,她根本不是在醫(yī)車上昏倒后才變成怪物的,第一次上山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不是她了!”

我指甲掐進掌心

還有一種更讓我心口發(fā)緊的可能:“說不定第一次上山時,奶奶就已經(jīng)被鬼怪吃了……現(xiàn)在跟在我身邊的,根本就是鬼怪變的,是頂著奶奶臉的鬼怪!”

可話剛說完,我的心又軟了下來

我還抱著那點可笑的僥幸,總覺得說不定是我想多了,說不定奶奶有難言之隱。

這份扯不清的親情像團濕冷的亂麻,硬生生塞進我心里,勒得我喘不過氣。

想到收容鬼火,這一事將我的僥幸徹底澆滅

“可……可是她明知道,收容鬼火要靠比全村人還強的運勢,她明知道我根本做不到!她從一開始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犧牲我,成全整個村子!”

收容之術本屬風水秘傳,鬼火絕無可能任其流于世間,否則只會令其時時陷入被動。

至于山中的妖魔鬼怪,就更無從知曉此術分毫了。

我盯著自己的手,指尖冰涼

“我這不就是去送死嗎?在她眼里,我的命,原來這么不值錢……”

我只想活下去,不想死!

混亂的思維中,我突然抓住一念想。

這個念想極其的特殊,極其的劍走偏鋒,但可為性極大。

道士的那三張符箓!

我緩緩起身,脊梁挺如孤峰,面上寒霜凝結,如萬古不化之玄冰,似九天墜落之寒星,不見半分波瀾。

兩指穩(wěn)穩(wěn)夾住黃符,將符紙?zhí)е粱鹧嫔戏健?

放手,緩緩墜落。

這黃符叫做嬰兒啼,專門由死去的嬰兒做成,這其中的死氣十分的招鬼怪喜愛。

符角剛觸到火舌,便燎起一簇橙焰,整道符箓已化作蜷曲的灰燼。

生成火星,火焰的那一刻,只要我不接觸火源和燃燒物,鬼火就不能觸發(fā)。

顯現(xiàn)出一行字。

“按圖紙擺出三十六陣圖,任何物品都可。”

隨后圖紙緩緩浮現(xiàn)

隨后我又拿起糯米水擦拭身體

窗外那哭嚎慘嘶仍舊繼續(xù)

此刻聽來,不過是蚊蚋嗡鳴,風吹草動。

語言?親情?

此刻我心,唯有一片澄明與決絕。

運勢?

無非是人多罷了

選擇?

我自己做一個就行

“魔非魔,道非道,善惡在人心”

猩紅鬼怪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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