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把最后一口奶茶倒進花盆，塑料杯捏成一團，隨手扔進帆布包。包口沒拉緊，露出半截啤酒瓶，冷氣直往外冒。他懶得管，轉身就往樓下走，鞋底蹭著水泥臺階發出沙沙聲。

手機在褲兜里震了三下，他直接關了機，塞進包夾層。昨晚上那堆留言他連看都沒看完——什么“神秘叔在線變貓”“求測是不是外星人基因突變體”，還有人建了個投票：“大力叔到底會不會飛？”他翻了個白眼，心想再這么下去，連修個水龍頭都得先開直播。

清晨六點，家屬樓后頭的老槐樹底下，一群學生圍成一圈，仰著頭。有個穿衛衣的男生舉著手機，鏡頭對準樹杈。

“快看！它又往上爬了！”

樹梢上，一只灰白相間的流浪貓卡在分叉處，前爪扒著枝條，尾巴繃得筆直，叫聲尖得能戳破耳膜。底下人急得直跳腳，保安老李扛著梯子試了兩回，樹枝太脆，梯子剛搭上去就咔嚓一聲斷了半截。

“這貓昨晚就在了，”老李抹了把汗，“我打了動物救助電話，說最快中午才能來?！?

“等中午它都餓暈了！”一個女生跺腳。

人群外，顧北停下腳步，拎著剛從超市順回來的兩斤醬牛肉——今早五點系統突然抽風，非逼他去菜場“體驗市井生活”，結果他順手把攤主沒來得及收的整盤牛肉塞進了儲物空間?，F在他得找個地方慢慢啃。

他本想繞路走，可那貓一聲接一聲叫得人心煩。他抬頭看了眼位置，離地差不多八米，枝干歪斜，換普通人上去就是找摔。

“誰有麻繩？”他開口。

人群一靜，轉頭看見是他，瞬間炸了。

“是大力叔！”

“真來了真來了！”

“叔！您能上嗎？這樹可滑！”

顧北沒理他們，把帆布包往老李手里一塞：“幫我看著包，別翻?！?

“哎老顧你——”

話沒說完，顧北已經退后兩步，猛地一蹬地，整個人像炮彈似的竄出去，右手一把扣住主干，左腳踩著側枝借力一撐，三兩下就爬到了貓下方的位置。動作利落得像只老貓，連工裝褲都沒蹭臟。

樹下一群人張著嘴，手機都忘了拍。

他伸手輕托住貓肚子，那畜生嚇瘋了，爪子在他手臂上抓出三道紅印。他哼都沒哼，把貓往懷里一摟，順手從樹皮縫里摳出半塊發霉的餅干——也不知道誰以前藏的——塞進嘴里嚼了兩下。

“還挺硬?！?

底下有人喊：“叔！您嘴里那是啥？！”

“早餐?！彼龖?，一手摟貓，一手抓枝，蹭蹭往下溜，落地時膝蓋微屈，穩得像釘在地上。

貓在他懷里抖成篩子，他輕輕拍了兩下，解開自己外套扣子，把貓塞進去暖著。

“行了，活的。”他抬頭，“誰帶它去喂點水？”

三個女生搶著要接，他直接遞給離得最近的老李：“你熟，登記一下，別讓它再溜回來送死。”

老李抱著貓愣?。骸澳氵@……真就上去了？沒用梯子？”

“用梯子我還費這勁？”顧北拍了拍手，“你們拍視頻的，記得把‘徒手爬樹’那部分剪了，我怕學校說我違反安全條例?！?

話音剛落，旁邊一個戴眼鏡的男生舉著手機湊上來：“叔，直播還在推！您剛那段已經五千人看了！標題我都起好了——《江大清晨驚現蜘蛛俠，身份竟是后勤大叔》！”

顧北瞇眼：“關了?！?

“不能關?。》劢z都炸了！彈幕全是‘求收徒’‘求體能訓練營’！”

“我說關了?！彼曇舨桓?，但那男生莫名打了個寒顫，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地。

人群安靜了兩秒，不知誰小聲嘀咕：“他還真不是魔術……是真爬上去的。”

“那比魔術厲害多了。”另一個接話，“你見過五十五歲的人爬樹比猴子快？”

顧北懶得聽，轉身就走。走了五步，聽見背后有人喊：“叔！您以后是不是專管校園救援？我們給您眾籌個錦旗！”

他頭也不回：“我只管冰箱和貓，別的找保安?！?

剛拐過花壇，迎面走來個穿駝色風衣的女人。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聲音清脆。她手里夾著一疊文件，另一只手推了推眼鏡，目光掃過他沾著樹皮屑的肩膀，又落在他工裝褲膝蓋處的泥點上。

“公共場合攀高救人，缺乏風險評估，純屬胡鬧。”她說得平平淡淡，像在念實驗報告。

顧北停下，看了她兩秒。這女人他沒見過，但那股子冷勁兒，像極了當年工地上那個不讓工人冒險拆樓的女監理。

“教授？”他笑了笑，“要不我幫您搬實驗設備？三噸重的那種？聽說物理系新到了批儀器，卡在電梯口運不上去。”

女人眼神一動，沒接話，只盯著他看了兩秒，忽然問：“你以前是消防員？”

“不是。”

“特種兵？”

“更不是?！?

“那你怎么敢徒手爬這種老樹？去年這棵樹就砸傷過學生?！?

顧北低頭拍了拍褲腿：“我算過角度。主干向南偏七度，承重沒問題。而且——”他抬頭，“貓叫了四十分鐘，再不救，它自己往下跳，摔斷腿的是它，不是我?！?

女人微微一怔。

顧北咧嘴：“您要是覺得我胡來，等設備到了，我當著您面搬，讓您測測我動作符不符合‘安全規范’?！?

她沒笑，但鏡片后的眼神松了半分：“設備明天到?！?

“行?！彼c頭，“我帶手套，不碰您精密儀器?！?

她轉身要走，忽然又停?。骸澳悴慌赂?？”

“怕?！彼谷?，“但比怕高更怕聽人說‘早知道讓顧師傅來就好了’。”

女人腳步頓了頓，沒回頭，走了。

等她背影消失在教學樓拐角，錦鯉才從包里探出頭，尾巴一甩：“宿主，剛才那女的，心跳加速了0.8秒。”

“關你屁事?！鳖櫛崩_包，摸出那半斤醬牛肉，撕了一條塞嘴里。

“人家可是物理系頂梁柱，林知夏教授，論文發到國外的。”

“哦?！彼乐Ｈ?，“頂梁柱也得修冰箱?！?

“你這是挑釁?！?

“這不是挑釁。”他咽下肉，抹了把嘴，“這是預約?！?

錦鯉翻了個身：“情感鏈接進度：2/3?！?

顧北沒理它，抬頭看了眼那棵老槐樹。陽光斜照，樹影斑駁，一根斷了的梯子還歪在草地上。

他掏出手機，開機。剛亮屏，彈窗就炸了出來。

“熱搜第一：江大力叔爬樹救貓實錄！”

底下評論刷得飛快。

“確認過眼神，是我能托付終身的男人?！?

“建議學校開設‘顧北體能應用學’，我選修?！?

“有沒有人拍到他爬樹時的腿部線條？我想做壁紙?！?

顧北關掉屏幕，塞回包里。

路過公告欄時，他看見貼了一張A4紙，手寫體：

【校園流浪貓臨時收容點設在后勤倉庫B區，每日提供飲水與貓糧。禁止投喂巧克力、洋蔥。發現受傷請報后勤處顧姓工作人員。】

落款沒有名字，只畫了只歪歪扭扭的貓頭。

他盯著看了三秒，嘴角抽了抽。

錦鯉探頭：“你畫的？”

“不是。”

“那你笑啥？”

顧北沒答，抬腳往前走。走到第三步，忽然回頭，從包里摸出半包餅干——就是剛才從樹縫里摳出來的那塊——撕開包裝，扔進收容點門口的塑料碗里。

轉身要走，聽見里面傳來一聲微弱的“喵”。

他擺擺手：“省省吧，就這一包，下回自己別往上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