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中午，太陽像是要把大地烤化一般，火辣辣地掛在天邊，蟬鳴在樹梢此起彼伏，仿佛整個村子都被那一聲聲長鳴攪動得燥熱不安。我們幾個小伙伴卻絲毫不懼這份酷熱，反而興奮地準備著一次又一次的“水上冒險”。

我和老橋約好，趁著大人們午睡的時候，偷偷跑到村口那條小河邊去逮魚摸蝦。那是一條并不寬闊的小河，水面在夏日的陽光下泛著碎金般的光，河水清澈見底，能看見河床上鋪著一層細細的沙子，還點綴著大小不一的鵝卵石。石縫間常常會有一些小魚和螃蟹鉆來鉆去，有時候甚至能看到一條青蛙猛地從水里蹦到岸邊，嚇得我們大叫一聲，又笑作一團。

我們赤著腳，踩在燙得發燙的泥土路上，鞋子早就扔在一邊。老橋提著一只竹籃，那是我們臨時的“漁網”，用來裝戰利品的。我則拿著一根削得尖尖的細竹竿，雖然并不能真正捉到魚，卻總給我們增加了一份“武器”的氣勢。

走到河邊時，一股涼意撲面而來。那種夾雜著青草氣息和泥土味的濕潤空氣，仿佛瞬間驅散了身體里的暑氣。我們迫不及待地撲進水里，水花濺起，打濕了衣裳，可誰在乎呢？在那個年紀，快樂總是比干凈重要得多。

“快看！那邊有魚！”老橋忽然瞪大眼睛，指著一塊半沒在水里的大石頭。石頭下方果然有幾條黑影游弋，尾巴擺動的速度極快，像是故意挑釁我們似的。

“你去堵左邊，我去右邊，別讓它們跑了！”我學著大人的口吻指揮。老橋點點頭，兩個人小心翼翼地彎下腰，悄悄接近石頭。水面映照著我們的身影，一會兒長一會兒短，伴隨著水波晃動，仿佛也在跟我們玩游戲。

就在我們快要合圍的時候，那幾條機靈的小魚突然猛地一閃，濺起幾朵水花，嗖的一下子沖向深處。我一個激靈，撲空的身體猛地往前栽去，整個人撲進水里，嗆了好幾口。老橋在一旁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來：“哈哈哈，你像條落水狗！”

我抹了把臉上的水，故作嚴肅地說：“笑什么？你自己也沒抓到！”老橋一聽，也撇撇嘴，不再笑了，但很快又忍不住咧嘴：“不過剛才你那個樣子，真的好像只鴨子。”我們倆又對視一眼，笑聲在河面上回蕩，跟著遠處的蟬聲混在一起。

抓魚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更多的時候我們只能抓些小蝦、小螃蟹。小蝦在石縫間躲得極快，我們得把石頭慢慢翻開，然后迅速用手掌捧住水流，把蝦逼進竹籃里。螃蟹則喜歡橫著走，一旦被我們發現，它們張牙舞爪地揮舞著鉗子，威風得很。但只要我們膽子大一點，從背后抓住它的殼，它們就立刻無能為力了。

有一次，我正準備去抓一只小螃蟹，結果它猛地一夾，竟夾住了我的手指。我疼得大叫一聲，眼淚差點冒出來。老橋在旁邊笑得打滾，還順手把那只螃蟹提起來，說是“繳獲戰利品”。我氣得直追著他跑，他邊跑邊笑，竹籃里的小蝦和小魚還因為顛簸“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河邊不僅有魚蝦，還有許多小生命。蜻蜓最喜歡在水面低飛，有時候輕輕一碰水面，就激起一個小圈。我們常常比賽誰能用手拍到蜻蜓，可每次總是差一點點。偶爾有一兩只不小心落在草葉上的，才算被我們逮住。老橋喜歡把蜻蜓綁在一根細繩上，看著它撲騰著翅膀繞著圈飛。我則覺得心疼，總偷偷放掉。

更有趣的是，有時候我們會遇到青蛙。青蛙敏捷得很，總是在我們靠近時“撲通”一聲跳進水里，只留下一串小氣泡。可也有倒霉的青蛙，被我們圍在岸邊，怎么跳也跳不出去。老橋抓到一只大青蛙，嚇唬我說要往我衣服里塞。我尖叫著拼命躲開，結果一不小心腳下一滑，又一次“撲通”掉進水里，濺得滿身泥水。最后老橋自己笑得直不起腰，青蛙也趁機逃走了。

最熱鬧的一次，是鄰居家的老路也來加入。他比我們大一歲，力氣比我們大多了，抓魚的本事自然也更厲害。他總是光著膀子，曬得黑不溜秋，一副小大人的樣子。他提議我們用石頭在河里圍一個小圈，把魚往里趕，再一起動手抓。我們聽了覺得新鮮，就開始搬石頭。

太陽曬得我們滿頭大汗，石頭又滑又沉，手上磨出了泡，但大家誰也沒叫苦。圍起來的“小魚塘”慢慢成型，里面果然困住了幾條小魚。老路第一個撲下去，雙手一合，就真抓到一條，舉起來時尾巴還撲騰亂甩，水滴灑得到處都是。我們看得眼睛發亮，一個接一個往水里撲。雖然大部分還是撲空，可偶爾抓到一條，就能興奮地叫上半天。

到最后，竹籃里已經裝了不少“戰利品”，小魚、小蝦、螃蟹，還有幾只亂入的貝殼。大家圍在一起數著，臉上滿是得意。雖然都是些小東西，但在那時，卻仿佛我們成了真正的獵人。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太陽漸漸往西斜，蟬聲也變得有些稀落。我們坐在河岸上，雙腿泡在水里，望著遠處的田野。風吹過，帶來稻谷的清香，還有不遠處大人們的喊聲。那一刻，我們突然覺得心里安靜下來，仿佛所有煩惱都被水流帶走，只剩下無盡的滿足。

老橋忽然說：“等我們長大了，還能像這樣玩嗎？”我愣了一下，搖搖頭：“大概不能吧，大人們都很忙。”老路則不以為然：“哼，到時候我照樣抓魚，你們來不來隨便。”大家聽了又笑起來，笑聲被風帶向遠方。

那一天下午，我們滿載而歸。雖然竹籃里的魚蝦回到家里沒多久就死了，大人們還責怪我們淘氣，但在我們的心里，那些小生命承載的卻是整個夏天最快樂的記憶。多年以后，每當我想起那個午后，想起赤腳踩在河床上、陽光照在水波里的碎金，想起伙伴們的笑聲與呼喊，心中總會涌上一股溫熱的情感。

那是童年啊，像水一樣清澈，像魚一樣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