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小羿已經七歲了，月桂樹的根系已經漫過了輪軸室的青磚。他踩著盤虬的根須往樹頂爬，懷里揣著阿榴新繡的錦囊，里面裝著三顆飽滿的石榴籽，是他從去年結的果子里摳出來的，大人們說，把它埋在桂樹下，能長出會唱歌的藤蔓。

“慢點爬！”嫦娥站在樹下仰頭喊，她的云錦裙擺被風吹得颯颯作響。吳剛正蹲在旁邊削竹篾，他要給玉兔編個新窩，聞言一邊抬手接住小羿掉下來的草鞋，一邊聽嫦娥道，“再鬧就讓你姑父把枝椏鋸短些。”

小羿突然從樹杈間探出頭，手里舉著片沾著露水的桂葉興奮地說：“姑姑你看！這葉子上有字！”邊說邊把葉片拋下來，嫦娥輕輕伸手接住，只見上面的紋路竟隱隱連成行小字：“桂葉藏相思，風過即傳語”。

吳剛也湊過來看，誰知葉片突然化作金粉飄走，落在不遠處的水鏡上。鏡中浮出江南的煙雨，阿榴正坐在繡架前，指尖拈著根銀線，在絹面上繡月亮。后羿則坐在旁邊的竹椅上，給她剝石榴，紅瑪瑙似的籽兒堆在白瓷碟里，像撒了把星星。

“阿爹說，當年在桃花林里，他給姑姑摘的第一朵桃花，就夾在《射藝圖譜》里。”小羿哧溜滑下樹，撲進嫦娥懷里，“那本書現在還在嗎？我想看看桃花干了是什么樣子。”

嫦娥的指尖頓了頓，突然想起昨夜的夢。夢里她站在人間的茅屋前，后羿正把本泛黃的書塞進她手里，封面上的桃花印已經褪色，卻還能聞到淡淡的香氣。她正要翻開，卻被一陣桂花香驚醒，枕邊放著片新鮮的桂葉，居然和小羿手里的那片一模一樣。

“等下個月阿榴和外公來，讓他們帶來好不好？”吳剛把編了一半的竹窩遞給玉兔，毛茸茸的家伙立刻鉆進去打了個滾，三瓣嘴叼住垂下來的流蘇，“不過你得答應姑父，再爬那么高，就罰你給桂樹澆水三個月。”

小羿吐了吐舌頭，剛想說什么，突然指著銀河的方向跳起來：“是星君奶奶！還有阿月姨！”只見太陰星君的云輦正順著星河飄來，車簾掀開，吳月探出頭朝他們揮手，手里舉著串冰糖葫蘆，紅亮的糖漿在月光下閃著光。

“猜猜我帶什么好東西來了？”吳月跳下車輦，把糖葫蘆塞給小羿，從袖中掏出個木匣子。打開的瞬間，滿室都飄起檀香，里面躺著個青銅小鼎，鼎身上刻著纏枝石榴紋，“這是從凡間舊貨市場淘來的，攤主說是什么上古神器，能把心事燒成煙，順著月光送到想送的人那里。”

太陰星君走到輪軸前，指尖撫過月魂表面的流光：“近來南天門外總有些異動，怕是當年蟠桃宴的余黨在作祟。”她轉身看向吳剛，眸中帶著憂慮，“王母雖已被廢黜，但其黨羽仍在暗中謀劃，恐怕會對月宮不利。”

吳剛握緊了腰間的斧頭。那把砍了三千年月桂的斧頭，如今刃口纏著紅綢，是嫦娥去年給他纏的，說能鎮住戾氣。“我去趟南天門看看。”他剛要動身，卻被嫦娥拉住手腕。

“我跟你一起去。”嫦娥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月魂已與我心意相通，若真有異動，我能提前感知。”她看向小羿，摸了摸他的頭，“你跟星君奶奶和阿月姨待在宮里，不許再爬樹，知道嗎？”

小羿抱著糖葫蘆點頭，突然踮腳在嫦娥手心塞了顆石榴籽：“帶著這個，就像我跟姑姑在一起。”那顆籽兒被他捂得溫熱，沾著淡淡的奶香，是阿榴早上給他抹的護手膏的味道。

吳剛看著嫦娥把石榴籽放進錦囊，突然笑了道：“當年吳月也總愛往我袖里塞些小玩意兒，不是半塊桂花糕，就是片曬干的桃花。”他牽起嫦娥的手，指尖劃過她腕間的銀釧，那是用月魂的邊角料做的，能在危急時刻化作護盾，“走吧，速去速回。”

兩人踏著云氣飛向南天門，小羿則趴在水鏡邊，看著他們的身影漸漸融進云海。吳月從背后輕輕抱住他：“想不想玩個游戲？”她從匣子里拿出青銅鼎，往里面丟了片桂葉，“對著鼎許愿，說不定姑姑姑父能聽見呢。”

小羿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希望姑姑姑父平平安安，希望外公的咳嗽快點好，希望阿月姨的糖葫蘆永遠吃不完……”他念叨著，鼎中果然升起縷青煙，順著月魂的光芒飄向天際，像條細細的銀線，纏向遠方的云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