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政治制度方面,王莽把中央和地方的官名、官制、郡縣名和行政區劃都加以改變,還恢復五等爵,濫加封賞。官吏俸祿無著,便想方設法擾民。王莽篡漢后,試圖按照古籍中所記各種制度,改變漢制,以為這樣可使天下大治。經濟改制是王莽改制的重點,他用復井田的辦法來解決土地問題。始建國元年(公元9年),他發布了實行王田的詔書,詔書中論述了秦漢時期土地政策的不當以及由此引發的一系列嚴重問題。詔書說:“秦為無道、厚賦稅以自供奉、罷民力以極欲,壞圣制,廢井田,是以兼并起,貪鄙生,強者規田以千數,弱者冒無立錐之居。又置奴婢之市與牛馬同欄,制于民臣,專斷其命。奸虐之人因緣為利,至略賣人妻子,逆天心,悖人倫,繆于‘天地之性人為貴’之義……漢氏減輕田租,三十而稅一,常有更賦,罷癃咸出,而豪民侵陵,分田劫假。厥名三十稅一,實什稅五也。父子夫婦終年耕耘,所得不足以自存。故富者犬馬余菽粟,驕而為邪;貧者不厭糟糠,窮而為奸。俱陷于辜,刑用不錯。”詔書指出,這些都是背離了“古者,設廬井八家,一夫一婦田百畝,什一而稅,則國強民富而頌聲作”的美好制度的結果。詔書宣布:“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屬’,皆不得買賣,其男口不盈八,而田過一井者,分余田予九族鄰里鄉黨。故無田,今當受田者,如制度。”
王莽在經濟上另一重要改制是實行一套新的工商財政管理辦法,即“五均”“賒貸”“六筦”。
西漢一代商業的發達,對生產的發展、經濟的繁榮、社會的進步都起過積極的作用。但是商人勢力的發展也會產生與官府爭利和居間盤剝農民及小手工業者的弊病。在社會衰敗,政府財政困難,民眾又無力承受商品在流通過程中的過分增值之時,這種弊病表現得尤為明顯。面對殘破的社會經濟,王莽在劉歆等人的建議下,實行國家的工商統制政策。他于始建國二年(公元10年)命令在商業比較發達的長安以及洛陽、邯鄲、臨淄、宛、成都等五大城市設立五均官,由他們對商品經營和物價進行管理。五均官的職責是:一、用成本價格收購滯銷的五谷、布帛、絲綿等日用商品,保護生產者不受損失。二、各市在每季度中月根據質量對商品定出上、中、下三種標準價格。如果商人售貨超出市平均價格,就以平價強制拋售。如果物價低廉,則聽其買賣,以防止囤積居奇,牟取暴利。五均官還負責農民、小生產者的賒貸事務。百姓急需生活用錢,可借與工商之稅;定期償還,不取利息。百姓如果借款興辦產業,收取一成以下的利息。這就是“五均”“賒貸”。王莽又采納魯匡的建議,實行“六筦”,即由國家對酒、鹽、鐵、名山大澤、五均賒貸以及鐵布銅冶等工商事業實行統一管理。對于六筦的意義,王莽是這樣闡述的:“夫鹽,食肴之將;酒,百藥之長,嘉會之好;鐵,田農之本;名山大澤,饒衍之臧;五均賒貸,百姓所取平,印以取澹:鐵布銅冶,通行有無,備民用也。此六者,非編戶齊民所能家作,必卬于市,雖貴數倍,不得不買。豪民富賈,即要貧弱。先圣知其然也,故斡之。”為了保證這一措施順利施行,他“設科條防禁,犯者罪至死”。王莽的改制,由于違背經濟規律,脫離社會實際,以及商人、地主、官吏的聯合破壞等原因而徹底失敗。
在封建社會里試圖恢復古代土地公有的井田制度,是十足的夢想。在土地兼并已成為不可扭轉的歷史趨勢之時,王莽想從大土地占有者手中收回土地,無異虎口拔牙。“王田令”在實施中受到頑強的抵制。由地主階級成員構成,又為地主階級服務的官府也無法把這一法令真正貫徹下去。結果是大地主紛紛采取各種對策,各級官吏又乘機大謀私利,致使原來就很嚴重的土地問題陷入更混亂的狀態。無地農民根本得不到應有的土地,反而在土地公私倒手的亂局中弄得兩手空空,衣食無著。中郎區博看出這一政策實在無法實行,上疏勸諫王莽說:“井田雖圣王法,其廢久矣。周道既衰,而民不從。秦知順民之心,可以獲大利也,故滅廬井而置阡陌,遂王諸夏,迄今海內未厭其敝。今欲違民心,追復千載絕跡,雖堯舜復起,而無百年之漸,弗能行也。天下初定,萬民新附,誠未可施行。”在天下洶洶,民怨沸騰的現實面前,王莽只得下詔:“諸名食王田,皆得賣之,勿拘以法。犯私買賣庶人者,且一切勿治。”宣告了王田法的破產。
對于稅收、物價以及工商事業進行統一管理,這種設想不應簡單否定。但在腐敗的社會中,執法的官吏本身就是貪污中飽的社會蠹蟲,根本無法想象他們會忠于職守,為民造福。更失策的是,王莽在無任何有效手段進行監督的情況下,竟效法漢武帝以富商大賈為興利之臣的做法,起用姓偉、張長叔、薛子仲等老奸巨猾之人主持五均六筦之事,這等于授予了他們魚肉百姓的合法權利。他們和地方官相勾結,“乘傳求利,交錯天下”。利用經濟特權謀取更大的私利,把五均六筦作為盤剝百姓的科條,以各種手段敲詐勒索百姓。這些本意是通過限制大工商業者使國家與百姓獲利的措施,反倒成了摧殘與勒索人民的酷政,造成了“百姓愈困”“眾庶各不安生”的嚴重后果。
而在王莽改制中最愚蠢的,就是他對于幣制的改革。王莽在即位前后曾經數次改變貨幣的形式,弄得多種貨幣混雜不清。最混亂的時候一次規定貨幣種類達五物、六名、二十八品之多。五物即金、銀、銅、龜、貝五種幣材;六名是金、銀、龜、貝、錢、布六種貨幣的名稱,而這六種貨幣又按幣值分出錢幣五品、布幣十品共二十八品。他隨心所欲地頻繁更換,使幣值無法固定、幣種比價不合理,因此每一次幣制改變亦都增加社會經濟的紊亂。當時民間習慣使用通行已久的五銖錢,私下里往往把名目繁多、無法記清的新市放置一邊,仍用五銖錢交易。王莽得知后,嚴格規定:“敢非井田挾五銖錢者為惑眾,投諸四裔以御魑魅。”
王莽勇于改革創新,卻又十分固執。他執行經濟政策有難以動搖的決心。對于違抗者,他規定了嚴厲的制裁辦法。他的法令根本不合理,卻又異常嚴厲苛刻,“于是農商失業,食貨俱廢,民涕泣于市道。坐買賣田宅奴婢鑄錢抵罪者,自公卿大夫至庶人,不可稱數”。后來眼見以此罹刑者實在太多,王莽不得不減輕處罰辦法。可是觸刑的人仍有增無減,地方上按照新的刑法把十余萬犯人用檻車鐵鎖押解到長安來做苦工,因不堪忍受虐待而死于非命者多達半數以上。
王莽建立新朝后,根據《周禮》的記載,不僅對官府的各個機構進行了一系列調整,還把官職名稱都改成了經典上有記載的名字。為了全盤恢復周代典章制度,他以《周禮》為依據,不惜費時費力重新調整規劃地方行政區域,同時更改郡縣及長官的名稱。他天真地認為這樣一來,周政就可以重現,其文、武之業也能安然成就了。誰知事與愿違,這樣的結果只能將朝廷和地方的行政制度搞得一塌糊涂,此外毫無裨益。朝廷組織機構的變化和郡縣的一再分割,又使得官員的數量大大增加,行政效率更為降低。頻繁更改的地名也在實際生活中造成了混亂,人們根本無法記住朝令夕改的地名,就連政府公告也不得不在新地名上加注原來的地名。這樣的行政制度變革,除了煩政擾民之外,沒有產生任何的積極作用。沒有從王莽托古改制中看到周代王政復歸的百姓,看到的只是地方官走馬燈似的更換和郡縣地域變戲法似的來回拼拆。
為了顯示新朝在統治規模上遠遠超過之前歷代王朝,王莽下令把對四方少數民族首領原來封的諸王稱號一律改稱為侯。他還派出五威將王奇等人兵分五路出發,向周邊各地方政權宣講新朝得天下的諸種符命,以及他執政的威德。“五威將乘乾文車,駕坤六馬,背負鳥之毛,服飾甚偉”,浩浩蕩蕩地向邊境進發。他們傲慢的態度引起了邊疆民眾的不滿及抵觸。貶低封號和用陰謀手段調換少數民族政權首領印綬的做法,激起了匈奴、西域、遼東各地方政權的反抗。這就使西漢皇朝及周邊各族用長久努力才換來的和睦關系很快惡化。面對少數民族的不滿,狂妄自大的王莽采取的強硬壓服手段,更加激起了曠日持久的民族戰爭。他派孫建等十二員大將,十道并出征伐匈奴。并遣嚴尤征高句麗、穢貉,派馮茂擊句町及其他西南民族,派王駿擊西域。征伐句町政權的戰爭,前后進行數年,士兵死傷上萬人,消耗糧谷軍費不計其數。對匈奴的戰爭更造成了天下虛耗的嚴重后果。他派出由丁男、甲卒以及囚徒組成的三十萬大軍遠征匈奴,命令各郡籌措運送糧食、軍械等物資。各郡每年運往西北前線的錢谷都達百萬以上。戰爭吞噬掉無數人的生命,消耗了無窮的國家財富。更有不法將士借戰爭之機敲詐欺凌百姓。
王莽的新政搞得天下騷動,引起社會混亂,四鄰不安,民不聊生,國無寧日。在他的新政下,“民搖手觸禁,不得耕桑,徭役煩劇,而枯旱蝗蟲相因。又因制作未定,上自公侯,下至小吏,皆不得俸祿,而私賦斂,貨賂上流,獄訟不決。吏用苛暴立威,旁緣莽禁,侵刻小民。富者不得自保,貧者無以自存,起為盜賊。依阻山澤,吏不能禽而覆蔽之,浸淫日廣。于是青、徐、荊楚之地往往萬數。戰斗死亡,緣邊四夷所系虜,陷罪,饑疫,人相食。及莽未誅,而天下戶口減半矣”。在衰敗的西漢政權中對王莽抱有很大期望的天下民眾徹底失望了,促使農民起義和西漢宗室舊臣反對新朝的斗爭不斷發生。他們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別無選擇,只有用武裝斗爭來爭取自己的生存權利。而從此以后,各地的起義軍便開始了推翻王莽政權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