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集團股東大會的會場，空氣凝滯如鉛。

頂燈的光芒照在每一張或貪婪、或算計的臉上，卻唯獨照不進角落里那個安靜的身影。

向兮顏，墨塵資本特派觀察員，一個無足輕重的身份，讓她像一粒塵埃，被所有人理所當然地忽視。

林婉如站在主席臺中央，一身高定套裝襯得她容光煥發，她享受著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清了清嗓子，正準備拋出“星海并購案”這顆重磅炸彈，徹底坐穩自己繼承人的位置。

“各位股東，接下來我將宣布一項將改變林氏未來的重大決議……”

話音未落，會議廳厚重的雙開門被人從外猛地推開。

“砰”的一聲巨響，打斷了林婉如志得意滿的宣告。

幾名身穿制服、神情冷峻的男人走了進來，為首一人亮出證件，聲音沒有一絲溫度：“證監會稽查組。我們接到實名舉報，林氏集團的重要合作伙伴——華晟資本，涉嫌巨額虛假注資，嚴重擾亂市場秩序。根據規定，其所有關聯賬戶，即刻凍結，直至調查結束！”

“轟——！”

一石激起千層浪！

全場嘩然！

剛剛還滿眼期待的股東們瞬間炸開了鍋，驚恐、質疑、憤怒的聲浪幾乎要掀翻屋頂。

星海并購案的核心資金就來自華晟，賬戶凍結，意味著這樁美夢瞬間變成了泡影！

林國棟“霍”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養尊處優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指著稽查組的人，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而他身旁的林婉如，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慘白如紙。

一片混亂中，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向兮顏的指尖正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膝蓋。

一下，兩下，三下。

時間，分秒不差。

這正是她昨夜在腦海中的推演模擬器里，預判出的最優打擊時機。

釜底抽薪，一擊斃命。

會議被迫中止，林氏的股價在消息傳出的瞬間，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垂直下墜，死死釘在了跌停板上。

電梯間，冰冷的金屬壁映著林婉如扭曲的臉。

她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死死堵住向兮顏的去路，尖銳的指甲毫不留情地掐進向兮顏的手腕，那力道，幾乎要嵌進肉里。

“是你！是你出賣我！”林婉如的聲音嘶啞尖利，再沒有半分平日里的名媛風范。

向兮顏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那被掐住的手腕不是自己的。

她抬起眼，目光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水，直直望進林婉如暴怒的瞳孔里。

“林總，”她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您還記得三年前的秋天嗎？我母親病危，急需一筆手術費。我拿著所有的材料，跪在您面前申請公司的醫療緊急借款，可您只是輕飄飄地看了一眼，說不合規矩。那份申請的最終審批人，是您。”

林婉如的呼吸一窒。

向兮顏的眼神更冷了，她微微湊近，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我母親沒能等到那筆錢。現在，輪到我了。”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鋼針，扎進林婉如的心里。

羞辱和怒火瞬間沖垮了她的理智，她揚起手，一個耳光就要狠狠扇向向兮顏那張平靜到可恨的臉上！

然而，她的手腕在半空中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住。

兩名身穿保安制服的高大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旁邊，表情嚴肅，其中一人沉聲道：“這位女士，您涉嫌在公共場所尋釁滋事，擾亂公共秩序，請跟我們走一趟。”

這是向兮顏提前向蘇硯報備的“自保預案”。

她太了解林婉如了，當眾的羞辱，必然會換來歇斯底里的報復。

她要的，就是讓這份報復，變成另一份插在林婉如身上的、名為“失態”的尖刀。

林婉如被兩個保安像架犯人一樣帶走，她還在瘋狂地尖叫掙扎，那狼狽的模樣，與幾小時前主席臺上的意氣風發，判若兩人。

當晚，墨塵大廈頂層，未對外開放的私人餐廳。

巨大的水晶吊燈流光溢彩，厲墨塵坐在長桌的主位，親自為向兮顏倒上一杯羅曼尼康帝。

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璀璨燈火，仿佛都被踩在了腳下。

“林氏股價跌停，今天一天，市值蒸發三十億。你贏了第一局，很漂亮。”厲墨塵舉起酒杯，深邃的眼眸里映著酒液的暗紅。

向兮顏輕輕與他碰杯，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滑過喉嚨，她卻面不改色：“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

“哦？”厲墨塵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一股無形的壓迫感籠罩而來，“那你怎么知道，證監會的人，今天一定會出手？”

他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

他要剖開她的思維，看清這枚棋子到底鋒利到了何種地步。

向兮顏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因為趙啟明。”

趙啟明，華晟資本的財務總監，也是這次的實名舉報人。

“我之前整理華晟資料時，無意間看到趙啟明交上來的個人簡歷，上面有他手機號碼。我試著加了他的社交賬號，看到他的屏保，是他和他女兒的合照，背景是大學校門。照片的數字水印顯示，拍攝日期是昨天，他女兒的畢業典禮。”

厲墨塵的眉目揚了揚。

“我查了那所大學的繳費通知。他女兒考上了國外的研究生，而一大筆學費的最終繳納日期，就是今天。一個愛女兒的父親，不會在畢業典禮上還愁眉不展，除非他還沒湊夠錢。您承諾給他的那筆‘保密金’，是他唯一的希望。所以，他一定會選擇在最后期限的今天，交出所有材料，換取那筆錢，確保他女兒能順利入學。”

邏輯縝密，環環相扣。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聰明，而是對人性精準的洞察和利用。

厲墨塵沉默了片刻，忽然說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你不是一個普通的庶女。”

向兮顏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掩蓋住其中的情緒：“我只是比別人，更懂得怎么活下來。”

厲墨塵盯著她那張看似柔弱、實則堅韌的側臉，許久，他低沉的嗓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

“下次行動，你來主導。”

向兮顏的心，猛地一震。

這是第一次，執棋人，將落子的權力，交到了棋子的手上。

回到許宅那間屬于她的房間，向兮顏立刻關上門，啟動了腦海中那個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推演模擬器。

【指令輸入：厲墨塵行為模式數據庫更新】

【新增變量：指令“主導權移交”】

【啟動動機分析……】

冰冷的機械音在腦中響起，幾秒后，屏幕上跳出三條可能性分析：

【A.極限壓力測試，評估執行者忠誠度與能力上限。

概率：75%】

【B.借刀殺人進階，利用執行者之手，深度清洗林氏內部與他有關的舊部勢力。

概率：23%】

【C.目標人物“厲墨塵”，對執行者“向兮顏”本人產生超出掌控范圍的興趣。

概率：2%】

向兮顏看著屏幕，毫不猶豫地伸出意識，將C選項徹底隱藏，隨后將推演結果簡化為一份標注著“短期利用價值顯著提升，需謹慎行事”的結論性報告。

她不能，也不敢去觸碰那最危險的可能。

同一時刻，凌晨的墨塵大廈，頂層書房依舊燈火通明。

厲墨塵指尖滑動，調出了向兮顏過去五年所有的檔案。

從她在林氏集團參與的每一個項目署名記錄，到幾份以匿名方式提交給風控部門、預警林氏財務危機的報告，甚至，還有她母親當年在醫院的每一份病歷和費用清單。

他的指尖，最終停在了一張被掃描成電子檔的陳舊照片上。

照片的角落里，少女時期的向兮顏穿著不合身的實習生制服，站在財務部的檔案架旁，手中捏著一份報表，那雙看向鏡頭的眼睛，沒有少女的青澀，只有不屬于那個年紀的、如刀鋒般的銳利。

“蘇硯，”他頭也不回地低聲下令，“去查，查清楚她母親死亡的全部真相。尤其是當年林國棟親筆簽字拒絕支付的那幾份文件，我要看到原件。”

窗外，夜色如墨。

向兮顏并不知道厲墨塵的指令，她站在許宅的露臺上，遙遙望著墨塵大廈頂層那一點永不熄滅的燈光，夜風吹起她的長發。

她輕聲自語，像是說給天上的某個人聽：“媽，你看，我開始從那片黑暗里，一步步走出來了。”

今夜的勝利，不過是掀開了牌桌的一角。

真正的賭局，從厲墨塵說出“你來主導”那一刻，才剛剛開始。

她的戰場，不止在看得見的硝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