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正是靈澤神君。

他今日聽見信徒祈愿，說是家中出了怪事，望神君驅除邪祟、庇佑家人。

到了王宅一瞧，滿院子的功德金光，金光之下卻是陰森鬼氣。

那邪祟忽而出現在屋頂，齜牙咧嘴怪叫著。

后頭，后頭似乎還跟著個……

靈澤這才發現后頭還有個粗布麻衣、背著藥箱的女子。

女子戴著一張粗制濫造的銅制面具，遮住大半張臉。

聽聲音，約莫十六七歲。

“喂！”

安若素怒極了，這神真是有病，堂堂神君居然搶她功德！

靈澤聽女子嗔怒的聲音，居然很是生動。

“先來后到懂不懂？”

靈澤被她這句話逗樂了。

“王家先雇的我，你憑什么……”

哦，原來是怕自己搶了功勞。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指尖一點，那鬼嬰立刻收進浮夸至極的金酒杯。

“你！”

安若素氣得肺都炸了。

這神絕逼有病！

為什么老和自己過不去！

她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病，自是你治的。”金尊玉貴的神君大人開了口，留下一句話，便化成數到金光消失在無邊夜色中。

安若素惡狠狠瞪了金光消失的方向，憤恨不平：“老娘遲早報仇雪恨！”

第二日清楚，管家熱情相送，就連昨日躺在病榻的新婦也出來了。

氣色比先前好了許多，但畢竟身體虧空已久，仍顯病態。

“神醫啊！”管家笑呵呵，“果然妙手回春！”

說罷，遞給安若素一方匣子。

安若素打開一看，立馬合上，推回管家手中。

那一匣子金燦燦的元寶，快亮瞎她的眼。

“安大夫，這是主家給您的診費。”

安若素肉疼了會兒，強作鎮定：“管家，夫人不過是脹氣罷了，用不著這么多診費。三錢銀子即可。”

“這……”管家目瞪口。

新婦立刻上前：“安神醫，這是我的一點兒心意。您就收著吧，我們家不差錢。”

哎呦，這話說得安若素真想伸手接過。

但鬼嬰畢竟不是她除的，她只得忍痛割愛：“夫人，醫者自有規矩。”

說完，她故作輕描淡寫：“三錢銀子。”

“三錢銀子？”身后傳來清朗朗好聽的男聲。

“老爺。”眾人立刻躬身行禮。

安若素轉身一瞧，只見來人約莫二十，神儀明秀，朗目疏眉。

只是這穿衣打扮，安若素實在無法茍同。

明艷的赤色綢緞，繡滿金絲流云紋，頭上的金冠嵌著七彩寶石，少說也得有一斤多重。

他一抬腿，腰間環佩叮當，都是不可多得的好玉。

果然“不差錢”。

男子見她，一愣。

管家忙介紹道：“老爺，這位就是安若素安神醫。安神醫，這是我家老爺。”

即使看不清安若素的容貌，男子眼中略過驚艷之色，他喉結上下滾動，聲音如同絲竹般悅耳。

“郭兮其若樸，曠其兮若谷。小可王若谷，安神醫好。”他虛虛一禮，端得是文人雅士做派。

安若素禮貌打了招呼，打算拿錢離開。

“安神醫這是要走了？”

安若素立刻警覺。

澄澈的大眼睛帶著淡淡的疏離：“是的。三錢診費。”

王若谷輕笑出聲：“管家，愣著作甚，還不給神醫診費？”

安若素前腳剛走，后腳老夫人回了家。

“娘，您去哪兒了？”老夫人亦是穿金戴銀，通身貴婦氣質。

她冷哼一聲：“家里出了這檔子糟心事兒，還不得去廟里拜拜。”

王若谷扶著老夫人進大門：“世上哪來的神。您又說胡話了。”

老夫人一聽，急了：“我怎么胡說了？不敬神明，是要遭天罰的。家里的新婦不就被臟東西纏上了嗎？”

一說起這個，王若谷嘴角的笑淡了下去。

可他忽然想到剛剛的安神醫，下垂的嘴角再次揚了起來：“娘，婉娘的病已經治好了。”

仙界，靈澤回來的時候正巧看見道月仙君。

他行色匆匆，竟是一頭撞上了自己。

“抱歉抱歉。”道月仙君一抬頭，見是靈澤，嚇得臉色煞白，“靈靈靈澤神君！”

靈澤神君掌管仙界玉律，眾神仙對他頗為忌憚。

尤其腰間懸著的那條幽藍光打神鞭，神仙鬼怪皆是聞風喪膽。

沒人知道打神鞭的由來，只知道這東西打在凡人身上，凡人立刻魂飛魄散，永世入不了輪回；打在神仙身上，無論修為多深、仙氣多純，必定仙脈盡斷，淪為廢人。

也正是如此，他向來獨來獨往。

道月仙君平日里就怕靈澤怕的要命，剛剛又被瑤青公主纏了許久，再一不小心對上靈澤的視線，心里有鬼，總覺得對方一眼洞穿自己的內心。

見靈澤神君神情冷漠肅殺，道月心中一個勁兒的“完了完了”，他該不會真的知道了吧……

一想到三年前自己喝多了酒，和瑤青公主說的那些胡話，他就感覺心肝兒疼，哦不，是身上的仙脈疼。

正當他醞釀如何求靈澤神君大發慈悲時，卻聽得神君問：“道月仙君可知，十世功德與陰邪之物可否共存？”

他不過一小小仙君，聽玉律司君這么一問，明顯一愣。

轉念一想，自己雖然只是仙君，但畢竟直屬天地。就算是玉律司君知道了，那也得看看天地的面子不是。

一想到這里，他腿也不抖了，腰也挺拔了，但抬頭看到玉律司君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時，剛燃起的氣焰滅的一干二凈。

他訕訕一笑：“神君何出此言？”

靈澤將今日所見異像告知，又問：“道月仙君博聞廣識，可曾聽聞？”

道月的腦海中有無數書籍徑卷，但并無記載如此異像。

他老老實實搖搖頭，道：“聞所未聞。”

靈澤不由眉頭一緊，今日所得碎片，讓他不由想到了五百年前那件事，但這碎片又與五百年前的有些不同。

可惜碎片上的氣息太弱，他無法探知。

道月被靈澤神君的話勾起了欲望，他本相藏書閣，對世間所有事情都十分好奇。況且是這般離奇之事。

“不如這樣，十世善人本就不多，容神君給小仙些時日，小仙先查查這位大善人。”

靈澤點頭：“如此甚好。”

看著靈澤神君遠去的背影，道月仙君心有余悸。

他剛回到藏書閣，準備好好將功補過，就見屋外一抹青影飄過。

嚇得他一個機靈，腳底一滑，差點一個跟頭栽到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