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果然是陸明，穿著灰色的陸家弟子服，手里捏著一個小巧的粗瓷瓶，正一臉的不耐煩。見到陸恒開門，他上下打量了幾眼，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他本以為陸恒就算沒死，也該是躺在床上起不來的狀態，沒想到居然還能自己走動，雖然臉色蒼白得嚇人。

“嘖，命還挺硬。”陸明撇撇嘴，把瓷瓶往前一遞，“喏，你的蘊氣丹。這個月的，加上……上個月管事忙忘了，補給你的。”他說“忙忘了”的時候，眼神有些閃爍，明顯底氣不足。

陸恒默默接過瓷瓶，入手微涼。他沒有立刻檢查，只是淡淡地道：“有勞明哥了。”

陸明被陸恒這過于平靜的態度弄得一愣。按照往常，這廢物要么是唯唯諾諾不敢吭聲，要么就是忍不住理論幾句然后被自己輕易嗆回去，今天怎么這么……冷靜？

他狐疑地又看了陸恒兩眼，沒看出什么特別，只覺得這小子眼神似乎比以往清亮了些許，沒那么渾濁懦弱了。他哼了一聲，習慣性地想再敲打兩句：“我說陸恒，不是我說你，你這資質，這境況，嗑再多丹藥也是浪費靈氣。要我說，不如安安分分去找個雜役的活計，給家族出力，也好過……”

他的話沒說完，因為陸恒忽然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平靜無波，深處卻似乎藏著某種冰冷的、讓他莫名心悸的東西。陸明到嘴邊的刻薄話一下子卡住了。

“明哥的好意，陸恒心領了。若無事，我還要修煉。”陸恒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

陸明被噎了一下，臉上有些掛不住，但看著陸恒那雖然蒼白卻異常平靜的臉，他莫名地有些發怵，最終只是悻悻地嘟囔了一句“不識好歹”，轉身走了。

送走陸明，陸恒關上門，背靠著冰涼的門板，輕輕吁了口氣。剛才強行撐出的平靜瞬間消失，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僅僅是這幾步路和短暫的對話，幾乎耗盡了他剛恢復的一點力氣。

但他握著瓷瓶的手，卻很穩。

打開瓶塞，一股極其清淡的藥香飄出。里面躺著兩枚龍眼大小、色澤暗淡的褐色藥丸。正是最基礎的蘊氣丹。

陸恒將其中一枚倒在掌心，意識集中上去。

「物品：劣質蘊氣丹」

「成分：十年份蘊氣草（含量不足）、普通參須、雜糅草木精氣……」

「功效：微量補充煉氣期修士靈氣，雜質占比過高，長期服用易淤塞經脈。」

「道紋蘊含：微弱（粗糙的煉丹手法印記）」

萬象星盤的“全知之眼”功能自動給出了反饋信息。

“劣質……雜質過高……”陸恒微微皺眉。家族派發給底層子弟的丹藥，果然是最次的貨色。但即便如此，對現在的他而言，也是雪中送炭。

他沒有立刻服用，而是將丹藥放回瓶中收好。現在身體太虛，直接服藥效果未必好，甚至可能因為雜質帶來負擔。

他重新坐回床上，再次嘗試運轉陸家基礎煉氣訣。

疼痛依舊，但或許是星盤持續汲取道紋帶來的細微滋養，或許是看到了明確的希望，陸恒的心神比昨夜更加沉靜。他耐心地引導著那絲微弱的氣流，沿著固定的經脈路線緩緩運行。

一個周天，兩個周天……

汗水再次浸透他的衣衫，但他的眼神卻越來越專注。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又一次艱難地完成一個周天運轉后，腦海中“嗡”的一聲輕響，像是某種壁壘被悄然打破！

剎那間，體內那絲微弱的氣流陡然壯大了一圈，運行速度也加快了一絲，雖然依舊細弱，卻比之前強勁了不少。一股暖流隨之散向四肢百骸，胸口的悶痛都隨之減輕了少許。

「功法：陸家基礎煉氣訣（四層：熟練度1/500）」

突破了！煉氣四層！

陸恒長長吐出一口帶著濁氣的呼吸，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感受著體內那明顯增強了一絲的力量感，一種實實在在的喜悅涌上心頭。

這是他自己通過努力，一步一個腳印，看著熟練度一點點積累而突破的境界！這種掌控感和成就感，是前所未有的。

煉氣期共分十層，前三層是初期，四到六層是中期，七到九層是后期，十層大圓滿。突破到第四層，意味著他終于脫離了煉氣初期的底層，正式踏入了煉氣中期。雖然依舊是修真之路的最開端，但意義非凡。至少在陸家年輕一輩的旁系子弟中，煉氣四層已經不算最墊底的了，能勉強擁有一點話語權。

更重要的是，突破帶來的靈氣反哺，加速了他傷勢的恢復。

陸恒沒有停下，繼續穩固境界。

直到腹中傳來強烈的饑餓感，他才從修煉狀態中退出。窗外已是日上三竿。

他找出屋里所剩無幾的干糧——幾個硬邦邦的粗面饃饃，就著涼水艱難地咽了下去。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再難吃也得吃。

填飽肚子后，陸恒思索起來。光是閉門苦修還不夠，萬象星盤需要“道紋”，而道紋來源于知識、技藝、歷史沉淀等等。原主記憶里，家族藏書閣底層是對所有子弟開放的，那里存放著大量雜書，包括地方志、民俗傳說、基礎技藝入門甚至一些游記野史，正經功法沒多少，但這些東西，或許正蘊含著星盤所需的“道紋”？

而且，藏書閣人跡罕至，正好適合他現在低調恢復。

打定主意，陸恒稍作休息，感覺體力恢復了一些，便起身出門，朝著記憶中的藏書閣方向走去。

陸家宅邸頗大，亭臺樓閣，小橋流水，頗有幾分氣象。但越往邊緣走，建筑就越顯破舊。路上遇到幾個陸家子弟，看到陸恒，都露出或詫異或鄙夷的神色，遠遠避開，仿佛靠近他會沾染晦氣一般。沒人想到這個昨天還奄奄一息的廢物，一夜之間已經悄然突破到了煉氣四層。

陸恒樂得清靜，目不斜視，很快來到一座偏僻的三層木樓前。

木樓古舊，牌匾上寫著“藏書閣”三個大字，卻蒙著一層薄灰。這里果然冷清，門口連個看守的人都少見。

陸恒邁步走了進去。一股陳年書卷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氣息撲面而來。一層空間很大，書架林立，但書籍大多陳舊散亂，顯然少有人打理。

他的到來沒有引起任何注意，只有一個須發皆白、穿著灰色舊袍的老者，正靠在門口的一張躺椅上打著盹，懷里抱著一個油光發亮的紫砂壺。據原主記憶，這位是看守藏書閣的遠伯，據說年輕時受過傷，修為停滯在煉氣六層，脾氣有些古怪，平日只管睡覺，很少理會他人。

陸恒收斂氣息，默默走到一排書架前。書架上標簽寫著《地方風物》。

他抽出一本紙張泛黃、邊角卷起的《九江地理志》，輕輕翻開。

就在他指尖觸碰到書頁的瞬間，腦海中沉寂的萬象星盤忽然輕輕一震！

緊接著，書頁之上，竟然漂浮起比空氣中濃郁數倍、肉眼不可見的細小光點！這些光點蘊含著九江郡的山川脈絡、水文氣候、物產分布等信息，爭先恐后地被星盤汲取吸收！

「道紋汲取：地理知識，‘全知之眼’熟練度微幅提升。」

「道紋汲取：區域認知，‘萬象星盤’能量恢復+0.01%。」

雖然增量極其微小，卻讓陸恒心頭狂喜！

他的猜測是對的！這些被家族視為無用雜書的典籍，正是萬象星盤最好的“食糧”！

他壓下激動，如饑似渴地翻閱起來。一頁，兩頁……他翻書的速度不快，但極其專注。星盤持續而穩定地吸收著書中的“道紋”，能量緩慢而堅定地恢復著，同時反饋給他一種頭腦越發清涼舒泰的感覺，書中的內容也仿佛更容易理解和記憶。

他完全沉浸在了這種知識的汲取和力量增長的愉悅之中。

時間悄然流逝。

當陸恒終于合上這本厚厚的《九江地理志》時，夕陽的余暉已經透過窗欞，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影。

他長長舒了一口氣，非但不覺得疲憊，反而神清氣爽，連傷勢似乎都好了一兩分。

意識沉入腦海。

「萬象星盤能量恢復：0.1%。」

「功能：‘全知之眼’熟練度提升至（入門）。」

效果顯著！只是讀完一本書，就有如此收獲！若是將這一層的雜書都看完呢？

陸恒心中火熱，正打算再找一本書籍，眼角余光卻瞥見靠墻的一個書架角落，隨意堆放著幾本更加破舊、甚至封面都沒有的冊子，像是要被處理掉的廢書。

他心中一動，走過去，隨手拿起最上面一本殘破的、用麻線裝訂的薄冊。

冊子無題，翻開一看，里面并非印刷字體，而是用毛筆手寫的工整小楷，似乎是一些零散的筆記和圖畫。圖畫的是各種陶土胚子、窯火走勢，文字則記錄著選土、和泥、塑形、上釉、控溫的種種心得體會，筆觸認真，卻透著一股不得其門的迷茫和反復失敗的沮喪。這像是一個默默無聞的陶匠的私人筆記，不知怎么流落到了這里。

當陸恒的手指拂過那些繪著陶瓷紋樣、寫著心得體會的泛黃紙頁時，異變突生！

萬象星盤以前所未有的幅度震動起來，散發出灼熱的氣息！

那本破舊的筆記之上，驟然亮起一團雖然微弱、卻遠比《地理志》濃郁和精純的白色光暈！光暈中，仿佛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在日夜不輟地捶打陶土、觀察窯火，蘊含著一種專注、執著、以及渴望將泥土化為藝術的純粹意念！

「發現獨特道紋：‘殘念·匠心’（陶瓷手工藝）！」

「道紋品質：凡俗極品。」

「開始汲取……汲取成功！」

「萬象星盤能量恢復+0.5%！」

「獲得特殊感悟：匠心專注（微弱）。效果：修習技藝時，小幅提升專注力與耐心。」

龐大的信息流和一股溫熱的力量涌入陸恒的身體和靈魂，讓他渾身一震，呆立當場！

就在這時，身后忽然傳來一個蒼老而略帶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

“嗯？你……看得懂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