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十七分，杜木盯著電腦屏幕上“需求方案 V17.3”的標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指尖傳來的刺痛，勉強壓過了太陽穴突突的跳痛。辦公桌左上角的咖啡杯早已空了，褐色的漬痕在杯壁上結成圈，像極了他這三年來的生活一圈又一圈的重復，從“需求 V1”到“需求 V17”，從春天到冬天，從二十五歲到二十八歲，他像一顆精準的螺絲釘，嵌在“未來科技”這座鋼鐵大廈的某個角落，每天重復著“改方案、等反饋、再改方案”的循環。

“杜木，V17.3還有兩個細節要調整?！?

主管王磊的頭像突然在企業微信上跳動，附帶的文檔里用紅色標注著兩行字：“用戶畫像需補充 35-40歲女性群體數據”“交互邏輯要更‘年輕化’，參考最近爆火的短視頻 APP”。

杜木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回復“收到”。

他點開數據后臺，35-40歲女性群體的樣本量只有可憐的 28份，連基礎的信度檢驗都通不過；所謂的“年輕化交互”，不過是王磊昨天跟客戶吃飯時，聽對方隨口提的一句“現在的年輕人就喜歡花里胡哨的”。

他想起三個月前，自己提交“優化數據采集流程”的建議時，王磊是怎么說的“小杜啊，別搞這些‘虛的’，客戶要的是‘看得見’的方案，數據不夠就‘合理估算’，交互不行就加幾個動態特效，先把合同簽下來再說。”

合理估算？動態特效？

杜木盯著屏幕上閃爍的光標，突然覺得一陣恍惚。

桌面上還放著他大學畢業時的照片，照片里的少年穿著白襯衫，舉著“計算機系優秀畢業生”的證書，眼里亮得像有星星。那時他信誓旦旦跟室友說，要做“改變世界的產品”，要讓自己寫的代碼、設計的方案，真真正正幫到別人。

可現在呢？他不過是個“合同工具人”。每天為了滿足客戶的隨口一提、主管的業績指標考核，拼成一份份看似華麗實則空洞的方案。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一下，是銀行的扣款短信“房貸扣款 4872.3元，余額 1568.7元”。

他想起父母去世前留下的那套老房子，為了翻修給奶奶住，他貸了三十年的房貸。

奶奶的電話在昨天晚上打來，聲音帶著哭腔：“小木啊，樓下張阿姨說，你那工作經常熬夜，對身體不好……要不，咱換個輕松點的？奶奶退休金夠花，不用你這么拼?！?

他當時怎么說的？他說“沒事，公司福利好，我年輕，扛得住”。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扛不住了。

頸椎的酸痛順著脊椎蔓延到腰腹，胃里空蕩蕩的，泛著酸水。他起身想去茶水間倒杯熱水，路過玻璃幕墻時，瞥見了自己的黑眼圈重得像涂了墨，頭發油膩地貼在額前，襯衫領口皺巴巴的，眼神里的光早就滅了，只剩下麻木的疲憊。

“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嗎？”杜木在心里問自己。

答案是否定的。

可他能怎么辦？奶奶需要人照顧，房貸需要還，他沒有退路。像他這樣沒背景、沒資源的孤兒，能在“未來科技”這樣的大公司站穩腳跟，已經是旁人眼里的“成功”。他只能咬著牙，繼續當那顆不會出錯的螺絲釘。

回到座位上，杜木剛點開數據表格，電腦屏幕中央突然彈出一個彈窗。

不是常見的廣告彈窗，沒有關閉按鈕，也沒有公司 LOGO，只有一行血紅的字體，像是用鮮血寫就，在慘白的屏幕上格外刺眼：

“想觸摸真實的恐懼嗎？想找到生命的重量嗎？”

彈窗下方，只有兩個選項“是”與“否”，同樣是血紅的顏色，字體邊緣似乎還在微微蠕動。

杜木皺起眉。又是釣魚彈窗？他用鼠標點擊“否”的位置，一道刺眼的白光，從屏幕中央爆發出來，瞬間吞噬了整個辦公室。

杜木只覺得眼前一黑，身體像被扔進了滾筒洗衣機，天旋地轉的眩暈中。

……

不知過了多久，杜木在一陣劇烈的抖動中醒來。

耳邊傳來“哐當哐當”的聲響，像是列車行駛在鐵軌上的震動聲，還有空氣里彌漫的鐵銹味和消毒水味，混合成一種陌生的氣味。

他掙扎著坐起來，揉了揉發脹的腦袋，環顧四周。

這里不是他熟悉的辦公室，他身處一個封閉的金屬車廂里，車廂壁是暗灰色的鋼板，沒有窗戶，只有頭頂的應急燈發出微弱的白光，照亮了車廂里的另外五個人。

一個穿著黑色夾克的男人叼著煙，靠在車廂角落，臉上有一道從眉骨延伸到下頜的刀疤，眼神冷得像冰；一個穿西裝的男人正焦躁地踱步，手里攥著公文包，嘴里念念有詞：“這是哪里？我剛才還在跟客戶簽合同……”；一個戴黑框眼鏡的女人抱著筆記本電腦，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屏幕上卻一片漆黑，只有代碼在瘋狂滾動；一個染著黃毛的少年蹲在地上，玩著手機，屏幕亮著，卻沒有任何信號；還有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懷里抱著一個破舊的布偶，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醒得挺快，這屆新人素質可以啊。”

刀疤男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煙草的沙啞。他把煙蒂摁在車廂壁上，火星濺起時，杜木注意到他手里還把玩著一把短刀，刀身貼著幾張黃色的符箓，符箓上的朱砂紋路在應急燈下泛著微光。

“你是誰？這里是哪里？”杜木撐著地板站起來。

刀疤男嗤笑一聲，把短刀插回腰間的刀鞘：“我叫老鬼，活過三次‘死命輪回’的資深者。至于這里……”他指了指車廂壁上模糊的標識，“你自己看?！?

杜木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鋼板上用白色油漆寫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像是用指甲刻出來的：“午夜兇鈴環海鎮支線”。

午夜兇鈴？環海鎮？

杜木的心臟猛地一縮。那不是他大學時看過的恐怖片嗎？講的是一個叫貞子的女人，被父親推下枯井淹死，怨念化為詛咒，只要看過她的錄像帶，就會在七天后被殺死。

環海鎮，就是電影里貞子枯井所在的地方。

“你在開玩笑？”穿西裝的男人停下踱步，臉色發白，“這是惡作劇吧？我是‘誠信保險’的銷售王鵬，我剛才還在跟客戶簽百萬保單，你們是誰？是不是競爭對手派來的？”

老鬼沒理他，從口袋里掏出五塊黑色的手表，扔給杜木等人：“戴上它，這是‘死命手表’，會顯示你們的任務和點數。”

杜木接住手表，冰涼的金屬觸感傳來。手表的表盤是純黑的，沒有指針，只有一行白色的文字在閃爍：

【當前世界：《午夜兇鈴》（環海鎮支線）】

【主線任務：存活 7天，期間禁止銷毀任何錄像帶】【基礎獎勵：每存活 1天，獲得 100“死命點數”】

【懲罰機制：1.銷毀錄像帶，每銷毀 1盤扣 500點數；2.點數為負時，將被“死命主神”抹殺】

【額外任務：找到貞子怨念的源頭，獎勵 1000點數+ D級恐怖支線劇情】

“抹殺？”黃毛少年抬起頭，手機屏幕的光映在他臉上，滿是難以置信，“什么意思？真要殺人？你們是不是搞什么非法團建？我要報警！”

他掏出手機想撥號，卻發現信號欄顯示“無服務”，連緊急電話都撥不出去。

戴眼鏡的女人推了推鏡框，冷靜地問道：“‘死命點數’有什么用？‘恐怖支線劇情’又是什么？”

“問得好?！崩瞎砜吭谲噹谏?，重新點燃一根煙，“點數可以在‘死命空間’兌換東西。比如武器、藥品、強化身體的藥劑，甚至是能抵擋怨靈的法器；支線劇情是高級獎勵，能兌換更厲害的東西，比如‘陰陽眼’‘怨靈操控’之類的特殊能力?！?

他頓了頓，眼神掃過眾人，帶著一絲嘲諷：“當然，前提是你們能活過這 7天。上次來《午夜兇鈴》世界的團隊，12個人，最后活下來的只有我一個。”

“你騙人！”王鵬突然沖上去，想抓住老鬼的衣領，“這都是假的！我要出去！我還有合同要簽！”

老鬼側身躲開，手肘重重撞在王鵬的肚子上。

王鵬頓時像個破麻袋一樣倒在地上，捂著肚子痛苦地呻吟。

老鬼踩在他的手腕上，短刀的刀尖抵住他的喉嚨，刀身的符箓閃過一道微光：“不信？可以試試。等下到了環海鎮，你去路邊的錄像廳，找一盤印著‘貞子’的錄像帶，看完它，看看七天后，是不是會有個穿白衣的女人，從你家的電視里爬出來，捏斷你的脖子?！?

王鵬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冷汗順著額頭往下流，再也不敢說話。

杜木緊緊攥著手里的手表，表盤上的文字還在閃爍，他想起了那個血紅的彈窗。

“想觸摸真實的恐懼嗎？想找到生命的重量嗎？”

原來這不是病毒，不是惡作劇，是真的“選擇”。

他明明選擇了“否”的，但還是從辦公室，來到了這個充滿未知恐懼的世界。

車廂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剎車聲，接著是“哐當”一聲巨響，停了下來。

頭頂的應急燈開始閃爍，忽明忽暗的光線中，車廂門緩緩打開。

門外是一片漆黑的站臺，只有一盞老舊的路燈，在遠處發出昏黃的光?？諝庵袕浡Ｐ任?，夾雜著腐爛的水草味，風一吹，帶著刺骨的寒意。

“環海鎮到了?！?

老鬼收起短刀，率先走出車廂，“新人最好跟緊我，別單獨行動。記住，看到錄像帶就躲遠，聽到‘滋滋’的電視雪花聲，就往有光的地方跑，那是貞子要出現的征兆?！?

杜木跟在老鬼身后，走出車廂。站臺的墻壁上布滿了青苔，斑駁的海報上印著“環海鎮錄像廳最新大片上映”的字樣，海報的角落，有一道淡淡的白色人影，像是有人用粉筆涂上去的，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

他回頭看了一眼車廂里的另外四個人。

只見王鵬還癱在地上，眼神呆滯；戴眼鏡的女人正快速記錄著什么；黃毛少年緊緊攥著手機，臉色發白；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抱著布偶，慢慢跟了上來。

風又吹過，帶著海腥味的寒意鉆進衣領。杜木看著遠處漆黑的鎮子輪廓，突然覺得心臟跳得飛快。

這里很危險，可能下一秒就會遇到貞子，可能七天后就會被抹殺。

杜木深吸一口氣，加快腳步跟上老鬼的背影。

環海鎮的入口處，一盞破舊的紅燈籠在風中搖晃，紅光映在地面的積水里，像一灘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