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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饋贈與風險

  • 虛空織語人
  • 天下牧野
  • 3634字
  • 2025-08-31 23:55:00

埃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回來的。

記憶只剩下一些混亂的碎片:在迷宮般的貧民窟窄巷里亡命狂奔,身后是那無形卻令人窒息的冰冷迫近感;翻越銹蝕的防火梯,尖銳的鐵片劃破了手掌;跳進一條散發著惡臭的排水渠,冰冷的污水瞬間淹沒全身,暫時隔絕了獵犬那可怕的精神追蹤;最后,憑著近乎本能的方向感和對危險的極致規避,她像一只受傷的野獸,踉蹌著、掙扎著,終于摸回了鼠尾巷深處那扇不起眼的鐵門。

重復那套幾乎成為肌肉記憶的安全程序時,她的手指顫抖得厲害,好幾次差點拿不穩那個小小的共鳴器。當最后一道鎖具終于咔噠一聲閉合,將外界的一切——無論是真實的威脅還是想象中的追捕——徹底隔絕在外時,她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沿著冰冷的鐵門滑坐在地,癱軟在徹底的黑暗與寂靜之中。

只有她粗重、壓抑的喘息聲,以及心臟瘋狂撞擊胸腔的悶響,在這絕對安全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過了許久,她才勉強積蓄起一點力氣,摸索著點燃了那盞自制的生態燈。淡綠色的、柔和的光芒驅散了黑暗,照亮了她狼狽不堪的模樣:灰麻斗篷濕透,沾滿污漬和黏液,袖口撕裂,手掌上有一道不算深卻仍在滲血的劃痕,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因為寒冷和恐懼而微微發紫。

但身體上的狼狽遠不及精神上的創傷。她的頭顱內部仿佛經歷了一場爆炸,持續的、鈍重的疼痛盤踞在太陽穴和后腦,每一次心跳都加劇著這份痛苦。更可怕的是耳邊那揮之不去的虛空低語。雖然獵犬的追蹤似乎暫時被擺脫了,但因此次深度挖掘和編織聲紋而被徹底激怒的低語,卻并未平息,反而變得更加尖銳、扭曲,充滿了惡毒的嘲弄和蠱惑。

“…看到了嗎?為了那點可悲的、轉瞬即逝的溫暖,你差點把自己獻祭給我們…值得嗎?…”

“…你聽見那老東西心跳加速了嗎?不是感激,是恐懼!恐懼你的力量,恐懼你帶來的麻煩!…”

“…你根本不屬于他們!你是更高級的存在!擁抱我們,你能聽到更美妙的聲音——絕望的尖叫,靈魂被撕裂的哀嚎!那才是永恒的盛宴!…”

“閉嘴!”埃拉猛地用雙手捂住耳朵,徒勞地試圖阻擋那直接作用于意識的噪音。但這個動作只讓她感到一陣更強烈的眩暈和惡心。她知道自己無法真正屏蔽它,這低語源于她自身的能力,源于她耳中那些該死的晶簇。

她強迫自己站起來,脫掉濕透冰冷的斗篷和衣服,用角落里儲存的少許凈水簡單清洗了傷口和身體。冰冷的水暫時壓制了頭痛和幻聽,讓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需要補充能量。她機械地嚼著硬邦邦的營養膏,味同嚼蠟。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墻上那個模糊的擁抱刻痕。每一次冒險使用能力,每一次與虛空低語的抗爭,都讓她感覺自己離過去的那個“正常”的自己更遠了一步。孤獨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沒了她。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極其輕微的、有特定節奏的刮擦聲。不是預警警報,而是一種事先約好的、表示“友好,有東西送達”的信號。

埃拉瞬間警惕起來,悄無聲息地移動到門邊,通過觀察孔向外看去。

門外空無一人。但地上放著一小包東西。

她耐心等待了足有十分鐘,確認沒有任何埋伏后,才迅速開門將東西取了進來。

是一個用干凈軟布仔細包裹的小包。打開一看,里面是幾株非常新鮮的、帶著濕潤泥土的草藥,正是能有效緩解疼痛和安撫神經的種類,比她之前自己找到的品質好上太多。旁邊還有一小塊用蜂蠟仔細封好的、散發著淡淡甜香的黑糖,這在貧民窟是極其珍貴的奢侈品。壓在最下面的,是一小塊極其柔軟、鞣制得很好的軟鹿皮,顯然是用來擦拭和保養她的工具的。

沒有署名,沒有紙條。

但埃拉瞬間就明白了。這是老佩托夫婦的饋贈。這是他們所能拿出的、最珍貴、最真誠的謝意。無聲,卻重如千鈞。

那個沉默寡言、一生坎坷的老鞋匠,用他所能做到的最細致的方式,表達了他的感激。這不僅僅是禮物,更是一種無言的認可和關懷,一種危險的、卻溫暖的人性聯結。

埃拉握著那株還帶著泥土清香的草藥,指尖感受著鹿皮的柔軟,鼻尖縈繞著黑糖那奢侈的甜香,感覺眼眶有些發熱。虛空低語的惡毒咆哮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暖暫時壓下去了一些。

她小心翼翼地收好這些禮物,尤其是那幾株草藥。她此刻正迫切需要它們。

她碾碎一部分草藥,混合一點凈水,制成糊狀,仔細敷在手掌的傷口和依舊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上。一股清涼舒緩的感覺逐漸滲透開來,稍微緩解了那惱人的頭痛。她將一小點黑糖含在嘴里,讓那奢侈的甜味慢慢在舌尖化開,一絲微弱的暖流順著喉嚨滑下,驅散了些許體內的寒意。

這些小小的關懷,像一道微弱卻堅韌的光,刺破了籠罩她的孤獨和恐懼。她不是完全孤身一人。

然而,這份寧靜并未持續多久。

或許是因為身心稍稍放松,一直被她強行壓制的、因過度消耗和能力反噬而造成的創傷終于失去了束縛,猛然爆發開來!

一陣前所未有的、劇烈的、如同顱骨被劈開的頭痛毫無征兆地襲來!眼前的一切瞬間扭曲、旋轉,生態燈的光芒變成刺眼的、旋轉的光斑!

“啊——!終于出來了!!”虛空低語的聲音陡然放大、扭曲,變成了無數重疊的、尖銳的嘶嚎和狂笑!

幻聽和幻視如同決堤的洪水,沖垮了她的意識防線!

她看見墻壁上的刻痕流淌出黑色的血液!聽見生態燈的光芒發出刺耳的尖嘯!感覺身下的地板融化成了粘稠的、吞噬人的泥潭!老佩托贈送的草藥在她眼中變成了蠕動的、帶著毒刺的觸須!

“…加入我們!打破這脆弱的牢籠!!”

“…所有的聲音終將歸于寂靜,所有的生命終將成為我們的食糧!!”

`“…看啊!穹頂在向你招手!你是被選中的鑰匙!!”**

無數破碎的、瘋狂的、充滿誘惑和絕望的意象和聲音在她腦海中爆炸!她抱著頭蜷縮在地上,身體劇烈地痙攣,牙齒死死咬住嘴唇以免發出痛苦的呻吟,血腥味在口中彌漫開來。

她知道自己正處于極度危險的邊緣。一旦徹底失控,要么會精神崩潰,要么會能量暴走,引來真正的滅頂之災。

“不…不屬于…你們…”她從牙縫里擠出破碎的詞語,用盡全部意志力對抗著那瘋狂的侵蝕。她緊緊攥著那塊柔軟的鹿皮,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老佩托那沉默卻堅實的感激成為她對抗虛無的重要錨點。她集中全部精神,去回憶艾拉奶奶聽到誓言時,那滴緩緩滑落的淚,那個平靜的微笑——那份真實的、溫暖的、人性的情感。

“為我…跳動的聲音…溫暖的…角落…”她反復默念著那句她親手編織出來的誓言,將它作為對抗瘋狂和虛無的咒語。

這場無聲的、卻兇險萬分的戰爭持續了不知多久。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身體因為持續的痙攣而酸痛無比。最終,那股瘋狂的浪潮似乎終于緩緩退去,頭痛減弱為持續的鈍痛,幻聽和幻視也逐漸消散,只留下耳鳴般的微弱余響。

埃拉筋疲力盡地癱倒在地,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渾身濕透,大口喘息著,感覺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她贏了。再一次,勉強壓制住了反噬。但她也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晰地認識到,自己體內的力量是一把雙刃劍,每一次使用都在刀尖跳舞,每一次勝利都可能讓下一次的失控更接近。

她掙扎著爬起來,處理掉敷料,將珍貴的草藥和黑糖仔細收好。她看著那塊柔軟的鹿皮,沉默了片刻,然后將其小心地墊在了那個磁石共鳴盒下面——那里保存著她收集來的最珍貴的聲紋碎片。

完成這一切后,她再次感到一陣極度的疲憊襲來。她需要休息,需要時間恢復。

但就在她準備躺下時,門口再次傳來了動靜。

這一次,不是有節奏的刮擦,而是另一種更急促、更輕微的、如同某種昆蟲快速爬行的刮擦聲!而且聲音的來源不是門口,而是門板下方的縫隙!

埃拉立刻警惕起來,強忍著疲憊和不適,再次移動到門邊。

她看到,幾根散發著微弱磷光的菌絲,正如同擁有生命般,艱難地從門縫底下鉆進來,在粗糙的地面上快速蠕動著,拼湊出新的、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急促的訊息!

“他們…在查…銹痕區…所有…近期…能量波動…”

“避開…三號…聯絡點…可能…暴露…”

“西區…實驗室…泄露…加劇…小心…空氣…和水…”

“…盡快…離開…”

訊息到此戛然而止,那些菌絲如同耗盡了能量般,迅速枯萎、消散,化為一點微不足道的灰塵。

埃拉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引路人的警告前所未有的緊急和嚴峻。教廷顯然沒有放棄,正在加大搜查力度。她之前的行動可能已經引起了更廣泛的注意。而西區實驗室的泄露加劇,則意味著更大的危機可能在醞釀。

離開?她能去哪里?這座巨大的寂靜牢籠,哪里又有真正的安全?

她看了一眼墻上那模糊的刻痕,又看了看墊在共鳴盒下的柔軟鹿皮。

饋贈與風險始終并存。溫暖的聯結帶來了短暫的慰藉,卻也可能引來更深的危險。她獲得了寶貴的信息和警告,卻也面臨著更艱難的抉擇。

她緩緩坐回床邊,拿起那塊黑糖,掰下極小的一角,再次放入口中。極致的甜味在舌尖綻放,與她此刻內心的沉重和苦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未來的路,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迷霧重重,危機四伏。但口中的這一點甜,和心中那一點溫暖的記憶,讓她知道,自己還不能放棄。

她必須活下去。為了弄清楚真相,也為了…守護住這些微弱卻真實的光亮。

夜色更深。外面的寂靜仿佛凝固成了實質。埃拉吹熄生態燈,將自己徹底融入黑暗,一邊對抗著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疲憊,一邊思考著引路人警告背后的深意,以及…那條可能通往自由,也可能通往毀滅的西方之路。

虛空低語仍在耳邊嗡嗡作響,但似乎暫時被壓制了下去,變成了背景里一種令人不安的、卻暫時可控的噪音。

今夜無眠。只有無盡的思量和等待黎明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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