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節歷史課的鈴聲落下時，林曉棠握著粉筆的手頓了頓。窗外的夕陽卻已漫進教室，把學生們收拾書包的身影染得柔和。
她看著講臺下漸漸空蕩的座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教案邊緣——那個猶豫了三天的決定，終于要落地了。
回到辦公室，同事們早已收拾妥當，只剩陳老師還在對著學生的錯題本皺眉。林曉棠避開旁人的招呼，快步走到走廊盡頭的窗邊，點開了游戲聊天框。
輸入框里的“要不要見個面？”刪了又改，最后還是咬著唇加了句“正好想謝謝你推薦的地方，我們玩的很開心”，才深吸一口氣發送出去。
消息發出去的瞬間，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指尖懸在屏幕上，既盼著“大船”快點回復，又怕看到那個熟悉的頭像跳動。
直到手機震了震，“好啊，時間地點你定”幾個字跳出來，林曉棠反而慌了神——她既想印證心里的猜測，看看“大船”是不是沈硯舟，又怕答案真的如她所想，打破游戲里那份輕松的默契。
糾結了半小時，林曉棠選了市中心一家人多的連鎖咖啡館——若是認錯了人，熱鬧的環境能讓她少些尷尬，方便隨時脫身；若是真的是沈硯舟，人多的地方也能讓她多些底氣，不至于慌了陣腳。
她把時間定在第二天下午三點，特意加了句“我穿米白色連衣裙，戴珍珠發夾”，像是在給自己留退路，又像是在期待某種確認。
寒假之前的會議就是特別長，沈硯舟捏著自己的辭職報告長長舒了口氣，手機震動“要不要見面”，“還是不用了”輸入框已經打完了字，沈硯舟有點猶豫了，這個小姑娘每次的游戲邀約是試探性的，聲音也總是小小的，輕輕的。
我可以和她見一面嗎？可……我現在是單身了，也許，應該可以試試……這樣想著，刪掉重新輸入“好啊，時間地點你定”。
晚上回家，林曉棠翻遍了衣柜。那條米白色連衣裙是去年生日買的，只穿過一次，裙擺上繡著細碎的小雛菊，襯得她皮膚白皙；珍珠發夾是媽媽送的，小巧精致，戴在耳邊正好能遮住她緊張時會泛紅的耳垂。
她對著鏡子反復調整發夾的位置，又涂了層淡淡的豆沙色口紅，看著鏡中溫柔又不失利落的自己，才稍微松了口氣。
如果是沈硯舟，她剛好謝謝對自己工作的幫助，以及他在游戲里面的照顧，……如果不是，那也得謝謝他，畢竟他推薦地方確實不錯，順道找個借口溜掉……這樣想著曉棠心中輕松不少。
第二天下午兩點半，林曉棠提前到了咖啡館。她選了個靠窗的位置，能清楚看到門口的動靜，又不會太顯眼。服務員送來檸檬水，她握著冰涼的杯子，指尖卻在發燙。
窗外人來人往，每一個穿深色衣服的男人走過，她的心都會猛地一跳，直到看清對方的臉不是沈硯舟，才又悄悄松口氣。
兩點五十八分，門口走進一個男人。他穿了件淺灰運動服，帶著眼鏡，手里拎著一個帆布包，上面印著“老墻書店”的字樣。林曉棠的心跳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那個身形，那個走路時微微挺直的背，分明就是沈硯舟，但是又和平時的沈硯舟太不一樣，今天的沈硯舟好看到讓周圍的人紛紛側目……
男人四處張望了一下，目光很快落在林曉棠身上。當他看到她耳邊的珍珠發夾時，腳步頓了頓，隨即朝著這邊走過來，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沒想到，是你林老師！
林曉棠抬起頭，撞進沈硯舟溫和的目光里。他的眼底沒有了爭吵時的冰冷，反而帶著幾分游戲里熟悉的從容。她張了張嘴，原本準備好的開場白全忘了，只能點點頭，聲音有些發緊：“是我?！?
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沈硯舟身上，給他的頭發鍍上一層淺金。林曉棠看著他，忽然覺得，那些糾結了許久的忐忑，好像在這一刻，都變成了莫名的安心。
沈硯舟推開咖啡館門時，指尖還帶著點緊張的涼意。他原來頭發向后梳今天特意自己燙了一下弄成微卷八字劉海，換上新買的淺灰色運動衫和卡其色休閑褲——和以往常穿的舊襯衫、磨損西褲比，整個人顯得清爽又精神。手里攥著給“逗號”帶的伴手禮：順手冰箱拿的自己母親做的桂花茶，還有張畫著小逗號的書簽，是他前一晚照著游戲ID偷偷畫的。
他記得游戲里的“逗號”總輕聲細語的，打團時喊“船哥救我”的聲音又帶著點奶氣，推薦游玩地時會發來一連串驚嘆的表情包，和他沉悶的性子恰好互補。
只是走到靠窗的位置，看到那個穿米白色連衣裙、別著珍珠發夾的女生抬頭時，沈硯舟還是愣了——是林曉棠，那個在課堂上連學生都搞不定新來老師。
“你是……‘船’？”林曉棠的聲音帶著驚訝，手里的咖啡勺頓在杯里。
沈硯舟也沒想到會是她，愣了兩秒才笑著坐下：“原來‘逗號’是你?！彼压鸹ú柰七^去，“上次說你喜歡老書店的味道，這個桂花茶和書店的露臺很配。”
驚訝過后，兩人反而都松了口氣。沒有預想中的尷尬，像是游戲里開黑時的默契延續到了現實——林曉棠聊起周末去橘子洲頭看燈光秀的趣事，沈硯舟聽著，偶爾補充兩句“其實傍晚去江灘吹吹風更舒服”，語氣里是卸下防備的輕松。
聊到一半，林曉棠無意間提起“之前聽同事說你在辦離婚”，話出口又有點后悔，怕戳到他的痛處。沒想到沈硯舟只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時，眼神平靜了許多。
“其實是因為她懷了別人的孩子。”他聲音很輕，卻說得清晰，“去年發現她手機里的醫院賬單，我才知道她懷孕的事。算時間，那段日子她正好出差三個月，我們根本沒見過面?！?
他沒多說爭吵的細節，也沒提自己攥著離婚協議時的崩潰，只淡淡提了句“父母攢的十萬塊首付，最后也還給他們了，不想欠著”。
可林曉棠看著他垂眸時緊繃的下頜線，想起他之前穿舊襯衫的窘迫，想起游戲里他總默默護著自己的操作，突然覺得鼻子發酸。
她知道旁人都在說他“傻”，放著有錢的老婆不珍惜，可只有此刻聽他親口說出來，才明白他冷硬背后的委屈——他不是倔，是沒辦法接受一份摻了假的感情，哪怕要背負旁人的誤解，哪怕要退回一無所有的起點。
“那些人根本不知道情況，亂嚼舌根。”林曉棠下意識替他辯解，話出口又覺得有點唐突，趕緊補充道，“我是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沈硯舟抬頭看她，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彎了彎嘴角：“還是第一次有人這么說?！彼讣饽﹃?，語氣里多了點釋然，“其實說出來，心里也輕松多了?！?
窗外的夕陽斜斜照進來，落在兩人之間的桂花茶罐上，罐口飄出淡淡的甜香。林曉棠看著沈硯舟眼底漸漸褪去的疲憊，忽然覺得，這個在現實里過得不算順遂的人，值得被好好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