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內門的晨露總比外門來得更清透些，沾在蘇清月窗前的蘭草葉上，滾成顆顆剔透的水珠，映著東方剛泛起的魚肚白。她坐在梳妝臺前，指尖捏著一支碧玉簪——這簪子是三年前楚凡用第一個月外門月錢買的，當時他還笑著說“清月戴這支簪子，比宗門的雪蓮還好看”，可如今簪子依舊瑩潤，人卻早已隔了山海。

“師姐，該去演武場了。”門外傳來侍女晚翠的聲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晚翠跟著蘇清月三年，最清楚她對楚凡的復雜心緒——退婚那日回來，蘇清月把自己關在房里哭了半宿，此后卻再也沒提過這個名字，仿佛那人從未在她生命里出現過。

蘇清月應了聲，將碧玉簪插入發髻，鏡中的少女眉眼清麗，月白色的內門長袍襯得她身姿愈發挺拔，只是眼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她最近在沖擊聚氣三重，昨夜打坐至子時，靈力卻總在丹田處滯澀，不知為何，心里總有些不寧。

走出居所時，內門的石板路已被打掃干凈，偶爾能看到三三兩兩的內門弟子往演武場走，低聲議論著什么。蘇清月本沒在意，可路過一處茶寮時，兩個弟子的對話卻像根針，猝不及防扎進她耳朵里：

“你聽說了嗎？外門那個楚凡，這次除尸狼任務殺了二十頭！”

“二十頭？真的假的？我上次跟師兄去，三個人才殺了八頭，他一個人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聽說他現在都淬體五重了，還把林虎給逼得下跪道歉，外門現在都傳瘋了，說他要逆襲呢！”

“可他三年前不是修為倒退到淬體三重了嗎？怎么突然就突破了？該不會是得了什么邪門功法吧？”

“楚凡”兩個字，讓蘇清月的腳步猛地頓住。晚翠也聽到了議論，連忙扶住她的胳膊：“師姐，他們就是隨口胡說，您別往心里去。”

蘇清月沒說話，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晨光透過茶寮的木窗，落在她的衣襟上，卻暖不了她突然發冷的指尖。二十頭尸狼？淬體五重？逼得林虎下跪？這些消息像一團亂麻，在她心里纏得發緊——她還記得三年前楚凡修為倒退時的模樣，那個曾經眼里有光的少年，抱著她的腿哭著說“清月，我是不是再也不能修煉了”，那樣的絕望，怎么會突然就逆襲了？

“師姐？”晚翠見她臉色發白，有些擔心。

蘇清月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亂緒，聲音卻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晚翠，你去外門一趟，幫我查探一下楚凡的事——他最近都在做什么，修為是怎么提升的，還有……他殺尸狼時，用的是什么功法。”

晚翠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她知道蘇清月從未真正放下楚凡，只是礙于退婚的事，不愿表露。她點頭應下：“師姐放心，我今天就去，一定查清楚。”

蘇清月看著晚翠離開的背影，心里的疑慮越來越重。她轉身往演武場走，可腳步卻格外沉重。演武場上已經聚集了不少內門弟子，趙峰也在其中，看到她過來，立刻笑著迎上來：“清月師妹，你來了？剛才我聽人說外門有個廢物殺了不少尸狼，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你可別往心里去。”

趙峰一直喜歡蘇清月，退婚后更是處處針對楚凡，此刻提起楚凡，語氣里滿是輕蔑。蘇清月卻沒像往常一樣附和，只是淡淡點頭，走到演武場的角落，拿出佩劍開始練劍。

青云劍法的招式她早已爛熟于心，劍刃在晨光里劃出一道道清亮的弧光，可她的心思卻完全不在劍上。楚凡的身影一遍遍在她腦海里閃過——小時候兩人在后山放風箏，楚凡為了幫她撿掛在樹上的風箏，摔得膝蓋流血；入門時楚凡先天劍骨覺醒，她在臺下比誰都高興；修為倒退后楚凡躲在被子里哭，她偷偷給他塞過淬體散……

那些溫暖的過往，和退婚那日楚凡冰冷的眼神，像兩把刀子，在她心里反復切割。她當初退婚，不是真的嫌棄他修為倒退，而是被家族和劉長老逼得沒辦法——父親重病在床，家族需要青云宗的扶持，劉長老說“只要你跟楚凡退婚，我就保你父親平安”，她別無選擇。

可現在，楚凡突然變強了，還變得這么快，快得讓人不安。他到底遇到了什么？是得了機緣，還是……真的像那些弟子說的，練了邪門功法？

蘇清月越想心越亂，劍招也開始出錯，“錚”的一聲，劍刃撞在演武場的石臺上，震得她虎口發麻。她收劍而立，望著外門的方向，心里滿是焦躁——她必須知道真相，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那個曾經讓她心動的少年。

另一邊，晚翠已經悄悄來到了外門。外門比內門熱鬧得多，弟子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大多在討論楚凡的事。晚翠找了個賣靈果的小攤，假裝買果子，豎著耳朵聽旁邊弟子的議論：

“楚凡這次是真厲害，二十頭尸狼啊，我這輩子都未必能殺這么多！”

“你是沒見林虎下跪的樣子，臉都白了，哈哈哈！”

“不過楚凡殺尸狼的時候，聽說用的是一種黑金色的力量，看著有點嚇人，該不會是魂修功法吧？”

“魂修怎么了？只要能變強，管他什么功法！總比某些人只會欺負弱者強！”

晚翠聽著這些議論，心里有了個大概。她又往楚凡住的后山走去，想看看他平時都在做什么。后山的路不好走，快到破屋時，她遠遠看到楚凡正坐在門口的石頭上，手里拿著個破布包，不知道在里面裝什么。

她趕緊躲到一棵大樹后面，仔細觀察。只見楚凡從布包里拿出幾顆下品靈石，遞給站在他面前的小丫鬟——那是楚家的春桃，晚翠以前見過。春桃接過靈石，眼眶紅紅的，似乎在說什么，楚凡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很溫和，完全不像傳聞中“行事狠辣”的樣子。

可就在這時，楚凡像是察覺到了什么，突然抬頭朝晚翠的方向看來。晚翠嚇得趕緊縮回身子，心臟怦怦直跳——她能感覺到，楚凡的眼神很銳利，帶著一股莫名的壓迫感，比有些內門弟子的氣息還要強。

等她再探出頭時，楚凡已經轉身回了破屋，春桃也提著籃子走了。晚翠猶豫了一下，沒敢再靠近，只是在附近轉悠了一會兒，又找了幾個跟楚凡同期的外門弟子打聽。

“楚凡？他最近確實變了不少，以前誰都能欺負他，現在卻沒人敢惹了。”一個弟子說，“上次有個外門弟子搶他的草藥，他沒動手，只是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就嚇得不敢動了，聽說……是用了什么魂術？”

“他殺尸狼的時候我也去了，離得遠，只看到黑金色的光，還有尸狼死得特別快，頭骨都碎了，確實有點嚇人。”另一個弟子補充道，“不過他對自己人挺好的，上次我受傷了，他還借了我一瓶傷藥。”

晚翠把這些消息都記在心里，又在外門待了半個時辰，見沒什么新線索，才匆匆返回內門。

此時蘇清月已經練完劍，正在房里泡茶。晚翠推門進來時，她手里的茶盞剛碰到桌面，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怎么樣？查到了嗎？”蘇清月連忙問道，語氣里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

晚翠走到她面前，把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說了：“師姐，外門現在都在傳楚凡殺了二十頭尸狼，逼林虎下跪，他現在是淬體五重了。我去后山看了，他給了楚家的春桃靈石，對春桃挺溫和的，不像傳聞中那么狠辣。不過……他殺尸狼時用的是黑金色的力量，有人說是魂修功法，還有人說他能靠眼神震懾別人，修為提升得確實有點詭異。”

“黑金色的力量？魂修功法？”蘇清月皺緊了眉頭，指尖無意識地捻著茶杯的邊緣。魂修在修真界不算邪門，可也不常見，尤其是能快速提升修為的魂修功法，更是稀少。楚凡以前修煉的是青云宗的正統功法，怎么會突然改成魂修了？

她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一個雨夜。那天她去楚家探望楚凡，剛走到楚家后門，就看到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人從楚家后院出來，斗篷的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臉，只看到他手里拿著一個黑色的盒子，盒子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發光。當時她以為是楚家的客人，沒在意，可現在想來，那個時間點，正好是楚凡修為開始倒退的時候。

難道楚凡的修為倒退，跟那個神秘人有關？那他現在修為回升，是不是也跟那個神秘人留下的東西有關？

無數個疑問在蘇清月心里冒出來，讓她坐立難安。她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后山的方向，夕陽正慢慢沉下去，把天空染成一片橘紅色。她想起退婚那日楚凡說的話：“今日之辱，他日必十倍奉還。”當時她只覺得愧疚，可現在想來，楚凡眼里的恨意，似乎不僅僅是因為退婚，還有對修為倒退的不甘。

“師姐，您怎么了？”晚翠見她臉色不好，連忙問道。

蘇清月轉過身，眼神里多了幾分堅定。她走到梳妝臺前，拿起那支碧玉簪，指尖輕輕摩挲著簪子上的紋路——這是楚凡送她的唯一禮物，她一直沒舍得扔。

“晚翠，你再幫我查一件事。”蘇清月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幫我查三年前那個雨夜，出現在楚家后院的神秘人是誰，還有……楚凡這三年來，有沒有得到過什么特別的東西。”

晚翠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師姐放心，我一定查清楚。”

晚翠走后，房間里只剩下蘇清月一個人。她把碧玉簪放在掌心，簪子的涼意透過皮膚傳來，讓她混亂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她不知道楚凡的修為回升背后藏著什么秘密，也不知道那個神秘人跟楚凡的遭遇有什么關系，但她知道，她必須查清楚——不僅是為了弄清真相，也是為了彌補自己當年的遺憾。

如果楚凡的修為倒退真的是人為的，她一定要幫他找出兇手；如果他真的得了什么機緣，她也想親口跟他說一聲對不起。

蘇清月走到窗邊，望著滿天的晚霞，在心里暗暗發誓：楚凡，不管你現在變成什么樣，不管你的修為是怎么提升的，我一定會查清三年前的真相，也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夜風輕輕吹進房間，帶著蘭草的清香。蘇清月握緊了掌心的碧玉簪，眼神里滿是堅定。她知道，這條查真相的路可能會很難，甚至可能會得罪某些人，但她不會退縮——因為她欠楚凡一個解釋，也欠自己一個答案。

而此時的后山破屋里，楚凡正盤坐在稻草堆上，掌心的噬魂珠微微發燙。他能隱約感覺到，有一道目光在暗中注視著自己，雖然那目光已經離開，卻還是讓他多了幾分警惕。

“是誰在查我？”楚凡喃喃自語，指尖的噬魂之力輕輕流轉。他知道，自己修為提升太快，肯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只是沒想到，第一個來查探的，會是跟蘇清月有關的人。

他睜開眼，望著窗外的月色，心里滿是復雜。蘇清月……她現在查自己，是為了什么？是好奇，是愧疚，還是……別的什么？

楚凡搖了搖頭，把這些雜亂的想法拋開。現在的他，最重要的是修復經脈，提升修為，至于蘇清月，等他有足夠的實力時，自然會跟她算清楚當年的賬。

他重新閉上眼睛，運轉《噬魂秘典》，噬魂珠的黑金色光暈緩緩籠罩住他的身體。后山的夜很靜，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噬魂珠輕微的嗡鳴，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風暴，埋下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