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妤自殺的消息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炸彈，雖無聲響，卻在所有人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剛剛因工具箱時間差而暫時緩和的緊張氣氛瞬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看守所！嚴密看管之下！她用磨尖的牙刷柄自殺了？！這簡直是對警方防護能力的極致嘲弄！

“立刻封鎖現場！保護一切痕跡！法醫馬上過去！”林偉對著對講機幾乎是咆哮著下令，臉色鐵青，額角青筋暴起。他猛地看向我，眼神復雜無比，剛剛那一絲因時間差漏洞而產生的動搖，瞬間又被巨大的憤怒和疑慮覆蓋。

沈律已經大步向外走去，聲音冰冷急促：“去看守所！”

我被兩名女警幾乎是“護送”著，重新跟上他們的腳步。沒有人再提休息室，也沒有人再提那個工具箱。在又一條人命，尤其是如此特殊條件下的人命面前，之前的證據矛盾似乎都暫時被擱置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起新的、更詭異的死亡事件牢牢抓住。

看守所內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狹小的單人囚室門口拉著警戒線。楚妤躺在床上，身上蓋著白布，一只手無力地垂在床邊，手腕處有著觸目驚心的、深可見骨的傷口，地上凝固著一灘暗紅色的血液。那枚被磨尖的塑料牙刷柄就掉落在床邊，上面沾滿了血污。

何昌源法醫已經先一步趕到，正在進行初步勘驗。他的臉色異常凝重。

“情況怎么樣？”林偉聲音沙啞地問。

何昌源抬起頭，搖了搖頭：“傷口很深，很決絕，切斷了橈動脈和尺動脈。發現得太晚了。”他拿起一個證物袋，里面是一張很小的、被血浸透大半的紙條，“這是在她緊緊攥著的另一只手里發現的。遺書。”

紙條被小心地展開，經過技術處理，上面那行打印出來的字跡清晰可見：

「沉默結束，真相永沉。」

沉默結束？真相永沉？

這充滿矛盾的話語像她的死一樣詭異。她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用最激烈的方式打破了身體的“沉默”，卻聲稱要讓“真相永沉”？

“現場勘查呢？監控呢？”林偉追問看守所負責人。

負責人臉色慘白，冷汗直流：“監控……監控記錄顯示，從昨晚熄燈后到今天早上發現，沒有任何人進入過她的囚室！門鎖也是完好的！我們每隔一小時都有例行巡查，上次巡查是凌晨四點，當時……當時她看起來還在睡覺，沒有任何異常！”

完美密室！又一個不可能犯罪！

“牙刷柄是怎么磨尖的？檢查過她的個人物品嗎？”沈律冷靜地提問，但他的眼神銳利得嚇人。

“檢查了！沒有任何異常！沒有磨刀石，沒有粗糙表面……甚至……甚至我們懷疑她是不是用了什么我們沒想到的方法……”負責人幾乎語無倫次。

沈律走到垃圾桶旁，里面只有一些簡單的廢棄物。他戴著手套，仔細翻檢，忽然動作停住了。他從里面拈起了幾片極其微小的、透明的、邊緣有些融化卷曲的塑料碎屑。

“這是……”蘇芮立刻上前。

“看起來像是某種高強度工程塑料的碎屑，邊緣有熱熔的痕跡。”蘇芮判斷道。

高強度工程塑料？熱熔？

一個荒謬卻又符合“神”那詭異風格的念頭出現在我腦中——難道她是用某種方式加熱并徒手塑性了牙刷柄？但這需要熱源和極強的忍耐力！

“排查所有可能的熱源！哪怕是電池、摩擦生熱……任何可能！”林偉吼道。

但所有人都知道，希望渺茫。這看起來又是那個“神”的“杰作”，他總能利用最不起眼的資源，完成不可思議的犯罪。

“‘真相永沉’……”我喃喃自語，試圖理解楚妤臨死前的訊息，“她到底想說什么？她是在承認自己是兇手？還是在暗示她知道真正的真相，但決定帶進墳墓？”

“或者，”沈律緩緩接口，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但這一次不再是直接的懷疑，而是一種更深沉的、仿佛在審視整個棋局的銳利，“這句話，本身就是一個提示。”

“提示？”林偉問。

“‘永沉’。”沈律重復著這個詞，“對于一個選擇結束生命的人來說，‘永沉’是一個很自然的表述。但如果結合上下文‘真相’，以及我們目前所有的線索都指向水中……”

他的話音未落，林偉的瞳孔驟然收縮！

“水！‘永沉’……是指沉入水底？！”他猛地反應過來，“快！查一下楚妤名下或者她可能知道的、與‘水’有關的地點！碼頭、倉庫、廢棄船舶、甚至水下設施！”

命令被迅速執行。警方數據庫再次高速運轉，篩選著所有可能與“水”和“沉”相關的資產、地點或隱喻。

而我，站在原地，看著楚妤冰冷的尸體，看著她手腕上那決絕的傷口，心中那股寒意越來越盛。

楚妤的死，太突兀，太刻意了。

這不像是對罪行的懺悔，更像是一場被安排好的、最后的演出。

她用她的死，和她那句矛盾的遺言，將警方的視線，再次引向了一個全新的、未知的方向。

“神”的劇本，環環相扣，甚至連死亡都可以被利用作為傳遞信息的工具。

他到底想讓我們在水底找到什么？

真正的“真相”？

還是另一個更深的、更黑暗的陷阱？

我感到一陣眩暈，仿佛看到無數無形的絲線，纏繞在每一個人身上，而線的另一端，都掌握在那個隱藏在無盡黑暗中的、“神”的手中。

我們所有人，都只是他棋盤上，身不由己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