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玉春樓的危機
- 他的評估報告里,心跳超標
- 曉萌龍
- 2257字
- 2025-08-27 22:32:30
正月的汕頭老巷像被揉進了一捧暖紅,紅燈籠從巷頭垂到巷尾,紅綢纏在老厝的門柱上,連風里都裹著甜香。
這條通向玉春樓的小巷窄而深,地面鋪著老舊的石板,被經年累月的腳步磨得光滑。兩側是鱗次櫛比的潮汕老厝,高聳的山墻勾勒出天空的輪廓。
墻皮多有斑駁,露出內里貝灰三合土的底色,幾處墻頭探出繁茂的盆栽綠葉,為這片灰調添了幾分生機。
巷子并不寂靜,偶爾還有一些閑散的游客走過。
靠墻處,一位阿婆守著小煤爐,慢悠悠地搖著扇子,爐上的小鍋里咕嘟著鹵香四溢的豆干;旁邊攤主熟練地將手打牛肉丸下入滾湯,香氣隨著熱氣彌漫開來;還有個推車上疊著高高的蒸籠,揭開時水汽氤氳,露出里面晶瑩剔透的粉粿。
幾個孩子追逐打鬧著從少薇身邊跑過,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吳少薇攥著汕頭中心醫院的藥袋,剛從奶奶的病房出來,帆布包上還沾著醫院消毒水的淡味。
她沿著經絡般縱橫的小巷往玉春樓走,腳下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微滑,拐過第三個岔口,就看見那座藏在老厝間的建筑——玉春樓的朱漆大門虛掩著,門楣上“玉春班”的匾額蒙著層薄灰,金邊剝落處,還能想起小時候奶奶說的話:“這樓啊,是你曾祖父為你曾祖母改的。”
民國的二十四年,曾祖母吳雪梅在戲團唱旦角,因不肯給權貴陪酒鬧了決裂,帶著半箱戲服回了家。曾祖父疼她,硬是把好好的潮汕四點金宅院拆改了:前廳拓成戲臺,臺口雕著《陳三五娘》的戲文,連益春手里的繡花帕都刻得纖毫畢現;左右廂房改成行頭庫,樟木柜子里曾擺滿繡金線的戲服;最費心的是加了兩層樓,還跨建出半月形的觀眾臺,木欄桿上刻著潮劇曲牌名。
奶奶說,當年正月里唱《蘇六娘》,觀眾臺擠得滿當當,連巷子里都站著聽戲的人,鑼鼓聲能蓋過隔壁的鞭炮響。
可如今,半月形觀眾臺的木欄桿斷了兩根,戲臺的雕花窗破了個洞,用塑料布糊著,風一吹就嘩啦響,哪還有半分當年的熱鬧。
“哐當!”一聲巨響從樓前傳來,少薇心里一緊,快步跑過去,就看見穿花襯衫的雄哥正把曾祖母的戲箱往地上摔,紅漆箱面磕出一道白痕。
“吳明生!你兒子去年借我五十萬,半年利息十萬,總共六十萬!今天再不還,我把你這破戲臺拆了賣木料!”雄哥的嗓門像破鑼,手里的鋼管往戲臺柱上一敲,震得梁上積灰簌簌落在他肩膀上——那柱子上還刻著“民國十四年,為阿梅筑戲臺”,是曾祖父當年親手題的字。
吳父吳明生穿著洗得發白的襯衫,頭發亂蓬蓬的,手里攥著皺巴巴的借條,聲音帶著哀求:“雄哥,我們實在湊不出六十萬…能不能寬限些日子,我們先還一部分?”
“寬限?”雄哥嗤笑一聲,伸手就要去掀地上的戲箱蓋,吳母桂花突然撲過去,死死抱住戲箱,碎花圍裙被扯得歪到一邊,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不能掀!這里面是我當年唱‘益春’的戲服!”
少薇這才看清,戲箱角磨破的地方,露出里面碎花布的補丁——那是去年母親用餐館圍裙的碎布補的,當時母親還笑著說:“這戲服陪了我二十年,補補還能穿,要是戲樓倒了,可就真沒地方穿了。”
“一件破戲服值幾個錢?”雄哥伸手去拽桂花,少薇沖過去一把推開他的手,將桂花護在身后,藥袋往地上一放,聲音清亮:“我哥借的五十萬,我們認,也會還。但這十萬利息是高利貸,超過法律規定的四倍,我們不認!最多還五十萬!”
雄哥轉頭看見少薇,眼睛亮了亮,上下打量著她——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連衣裙,長發扎成馬尾,皮膚在晨光里透著瓷白,眉眼明艷得像戲臺上的女主角。他頓時露出猥瑣的笑:“喲,老吳家還有這么標致的閨女?六十萬不多,你出去賣幾個月,不就湊夠了?”
“你胡說什么!”吳明生氣得臉通紅,沖上去就要打雄哥,卻被雄哥身邊的黃毛青年攔住。雄哥抬手就是一拳,狠狠砸在吳明生的胸口。
吳明生踉蹌著后退,后背重重撞在戲箱上,疼得他彎下腰劇烈咳嗽,指節攥得發白,卻還不忘嘶啞著喊:“別碰…別碰戲臺的欄桿!我剛用棉線綁好的…阿福伯他們下周來,要是摔著了可怎么好…”
“爸!”少薇扶住父親,眼眶瞬間紅了,剛要跟雄哥理論,一道低沉的男聲突然插了進來:“住手。”
晨光落在男人身上,他身材極高,目測超過一米八五,穿著一身剪裁完美、毫無褶皺的炭灰色高級定制西裝,白襯衫的領口挺括雪白,系著一條深藍色暗紋的真絲領帶。
他面容俊朗至極,輪廓分明如同雕琢,鼻梁上架著一副纖薄的金絲邊眼鏡,鏡片后的眼神深邃而冷靜,透著一股疏離的矜貴感。
他袖口露出的一截白襯衫上,鉑金袖扣折射出細微而冷冽的光芒,腕間那塊價值不菲的百達翡麗星空腕表,更是無聲地昭示著主人與他所處的這個破舊環境截然不同的身份與階層。
他與這充滿煙火氣、甚至有些混亂的潮汕老巷、破敗戲樓,格格不入得像是PS上去的。
他緩步走來,皮鞋小心地避開石板路的縫隙,踩在上面幾乎沒有發出聲音,步伐沉穩,氣場卻強大得讓原本氣焰囂張的雄哥等人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讓開了一條路。
男人在少薇面前稍停一步,目光在她因憤怒和緊張而微微泛紅的臉上極其短暫地停留了一瞬,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就像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
隨即,他轉向雄哥,眼神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民間借貸司法解釋》第二十五條,出借人請求借款人按照合同約定利率支付利息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但是雙方約定的利率超過合同成立時一年期貸款市場報價利率四倍的除外。”男人的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你這十萬利息,遠超法定標準,屬于無效約定。”
雄哥愣了愣,隨即蠻橫地吼:“你誰啊?少管老子的事!我跟老吳家的債,輪不到外人插嘴!”
“我是陳岸舟。”男人從西裝內袋里拿出一張名片,遞到雄哥面前,“這是我的名片。如果對相關法律條款有疑問,或者堅持你們的行為合法,可以聯系我的律師。他會很樂意與諸位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