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誰在喂養這爛沼澤
- 我能吞天噬地
- 好吃茍
- 3839字
- 2025-09-01 08:00:00
梁上的蕭辰喉結微動。
他能清晰看到趙坤脖頸處暴起的青筋,像幾條扭曲的青蟲,從衣領處鉆出來,沿著下頜爬向耳后——那是藤毒入體的征兆。
三天前他斬殺巨瘤火蟾時,在毒囊里發現過類似的血管紋路,當時只當是妖獸特性,此刻再看趙坤,突然想起老瘸子說過的話:“藤毒這東西,吞下去是補藥,滲進血里……就是蝕骨的蛆蟲。”
“架鍋!”趙坤踹開供桌,青銅香爐“當啷”砸在地上,驚起幾只棲息的夜梟,撲棱聲撕破寂靜,羽翼帶起的風卷著香灰在月光下翻飛。
兩名隊員手忙腳亂地從包袱里掏出黑鐵鍋,架在三塊破磚上。
其中一個年輕些的隊員指尖發顫,往鍋里倒腐藤汁時,有半壺潑在自己手背上,立刻發出“滋啦”的灼燒聲,皮肉焦黑卷曲,騰起一股刺鼻的腥臭。
他咬著牙悶哼,卻連擦都不敢擦,只匆匆把陶壺遞了過去——那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抽氣,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嗚咽。
蕭辰瞇起眼。
那腐藤汁是死亡沼澤特有的,取食淵之藤的藤蔓浸泡在腐泥里七七四十九天,顏色黑中透紫,泛著油光,像凝固的淤血。
他曾在老瘸子的藥簍里見過類似的液體,當時老頭警告過:“這玩意兒能淬毒,也能引靈,可千萬別沾到活物身上——活物會變成藤的肥料。”
趙坤抓起鐵籠,直接把赤眼毒蟾砸進鍋里。
毒蟾的爪子在鐵鍋沿劃出刺耳的刮擦聲,像指甲刮過石板,令人牙酸;它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尾音拖得極長,仿佛不是獸吼,而是瀕死之人喉嚨里的哀鳴。
肚皮上的毒囊鼓得像要炸開,青紫色的脈絡在薄皮下劇烈跳動。
趙坤又抄起石灰粉袋子,“唰”地倒進去半袋,白色粉末騰起,嗆得人鼻腔發癢,與腐藤汁攪在一起,立刻冒出黃綠色的煙霧,帶著濃烈的氨味和腐肉氣息,熏得人眼淚直流。
最駭人的是他突然撕開自己肩頭的繃帶,傷口處翻卷著紫黑色的爛肉,邊緣泛著詭異綠光,仿佛有東西在皮下蠕動。
他竟將那潰爛的地方按在鍋沿,血珠“吧嗒吧嗒”掉進毒漿里,每一滴落下去,都激起一圈微弱的漣漪,鍋中液體竟微微震顫,如同活物呼吸。
“隊長!”年輕隊員終于忍不住喊出聲,“老瘸子說過,藤毒要配妖獸內丹才能中和……您這是亂……”
“亂?”趙坤突然轉頭,左眼眼白完全變成了青灰色,瞳孔縮成針尖大的黑點,聲音陡然拔高,尾音拖出一絲嘶鳴,像是某種爬蟲在喉管里摩擦,“老子在死亡沼澤殺了七年妖獸,還需要聽一個拾荒老頭的?蕭辰那廢物能吞毒,老子就不能?他殺的是死的,老子用活的——活物的怨氣重,煉出來的藥才夠勁!”他抓起一根燒得通紅的火鉗,狠狠戳進鍋里,鐵器與鍋底碰撞迸出火星,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赤眼毒蟾的慘叫聲戛然而止,肚皮“砰”地炸開,墨綠色的毒液濺在鍋壁上,腐蝕出一個個小坑,發出“嗤嗤”的聲響,騰起的煙霧帶著腐爛甜腥,鉆入鼻腔后直沖腦髓。
蕭辰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指尖傳來細微的刺痛,掌心已被掐出月牙形的血痕。
他能聞到空氣中彌漫的腐臭,那氣味像無數細針往鼻腔里鉆,連他這種在沼澤邊緣長大的人都忍不住反胃,胃里一陣翻攪。
更讓他警惕的是,趙坤的聲音越來越尖銳,尾音帶著某種不屬于人類的嘶鳴,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從他喉嚨里往外擠,每一次呼吸都像風箱漏氣,夾雜著低頻的嗡鳴。
“成了!”趙坤突然癲狂地大笑,抄起木勺舀起一勺毒漿,“老子要讓那小崽子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
“隊長小心!”另一個隊員突然撲過來。
但已經晚了,木勺剛碰到趙坤的嘴唇,毒漿突然沸騰,“轟”地濺起老高,熱浪裹挾著酸腐氣息撲面而來。
趙坤的半張臉瞬間被腐蝕,皮膚像融化的蠟水般往下淌,露出白森森的顴骨,肌肉纖維抽搐著,滴落的組織砸在地上發出“啪嗒”聲。
他發出非人的嚎叫,反手將鐵鍋掀翻。
墨綠毒漿潑在泥地上,“滋滋”冒著泡,竟在地面腐蝕出一個半尺深的坑,泥土如被烈火炙烤般焦黑翻卷。
更詭異的是,坑底騰起縷縷灰霧,那些灰霧先是糾纏成亂麻,帶著潮濕的冷意拂過腳踝,接著竟緩緩凝出一張扭曲的人臉——是之前被蕭辰斬殺的巨瘤火蟾的臉?
不,更像某個武者的面容,嘴角咧到耳根,眼睛里全是怨毒,眼珠渾濁泛白,卻死死盯著蕭辰的方向。
蕭辰的識海猛然一震。
他能清晰感知到,饕餮虛影在識海深處翻涌,像聞到血腥味的野獸,鼻腔中竟幻嗅到一股濃郁的肉香,與眼前的腐臭形成詭異對沖。
那灰霧里竟藏著若有若無的能量波動,不是普通的怨氣,更像是……被吞噬失敗后殘留的殘魂?
“原來如此。”他喉間溢出低笑,卻比哭還難看。
之前他一直疑惑,食淵之藤為何每隔七日就會噴靈霧,說是孕育天地靈物,可靈霧里的能量稀薄得可憐。
此刻看著那團灰霧,他突然想通了——靈霧根本是過濾后的殘渣,真正的能量,全被藤的根心黑洞吞噬了!
而那些被藤毒殺死的妖獸、武者,他們的殘魂沒有消散,反而被藤當作“肥料”,不斷喂養著某種更恐怖的存在。
趙坤的慘嚎還在繼續。
他捂著潰爛的臉滿地打滾,兩個隊員嚇得面如土色,一個去拉他,另一個抓起火把就要往外跑,火把在顫抖的手掌中搖曳,投下扭曲跳動的影子。
蕭辰趁著混亂,像貍貓般從房梁滑下,足尖輕點供桌殘骸,借著煙霧掩護貼墻潛行。
廟后風更大,枯藤纏繞的破窗透出慘白月光,他蹲在墻角喘了口氣,心跳仍未平復。
回窩棚?
不——那里太近,趙坤若還有一口氣,第一個就會去找他麻煩。
他咬牙起身,轉向藤林外圍。
三天前斬殺藤妖的地方……或許還有答案。
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在泥地上拖出一道淡痕。
他繞到藤林外圍,腐泥濕冷,踩上去發出“噗嗤”聲,鞋底黏著黑泥,每一步都像被沼澤吸住。
三天前他斬殺藤妖時,故意把碎牙埋在腐泥里,此刻用匕首挖開,果然發現那些原本泛著紫黑的碎牙表面,竟覆蓋了一層灰撲撲的毒銹,觸手粗糙,像結了霜的枯骨。
他用指甲刮開毒銹,露出里面米粒大的晶核,通透得像塊綠寶石,湊近能聞到淡淡的清香——和食淵之藤噴的靈霧味道一樣!
“原來妖獸吞食藤毒后,體內會自然提純。”蕭辰心跳如鼓,指尖摩挲晶核,感受到一絲溫潤的暖意,仿佛握著一顆微縮的太陽。
老瘸子總說“反煉毒藥”,他之前沒聽懂,現在明白了——妖獸的軀體就是最好的煉藥爐,毒核里的能量比直接吞藤毒純凈十倍!
他迅速挖開周圍的腐泥,又找到七顆碎牙,其中三顆也凝出了晶核。
他把碎牙全塞進布囊,系在腰間,指尖剛離開泥地,一股異樣的濕冷順著腳底傳來——腳下的腐泥似乎比別處松軟,還帶著螺旋狀的壓痕。
他蹲下身,撥開浮泥,赫然看見一串深陷三寸的足印,呈詭異螺旋排列,邊緣泥漿翻卷,像是有什么龐然巨物剛剛爬過……
歸途中,他踩到了那串奇怪的腳印。
泥地上的痕跡不像是野獸,更像某種巨型生物的足印,呈螺旋狀,每個腳印都深陷三寸,周圍的泥被攪成了漿,踩上去時腳踝傳來黏膩的阻力。
蕭辰順著腳印走了半里地,眼前出現一個塌陷的沼澤坑。
月光照進去,坑里堆滿白骨,有妖獸的尖牙,有武者的斷劍,還有幾具完整的骨架,身上的衣物爛得只剩布條,隱約能看到繡著七大宗門的標記。
坑中央插著半截石碑,碑身布滿裂痕,上面的字卻清晰:“……封饕餮口,鎮萬噬之淵……”
蕭辰的呼吸陡然一滯。
這碑文的筆鋒,和博物館那塊奇石上的紋路簡直一模一樣!
他伸手想去摸石碑,識海里的饕餮虛影突然劇烈震蕩,傳來清晰的意念:【警告:此處為封印裂隙,不可久留】
他剛要后退,泥坑深處傳來“咕嚕”一聲,像是地下有氣泡破裂。
白骨堆里,一只由毒液和骨渣凝聚的“沼澤傀儡”緩緩站起,它的骨架是用人類的腿骨和妖獸的脊椎拼接的,關節發出“咔吧”聲,眼窩里跳動著綠火,腐爛的皮肉掛在骨頭上,滴著黑血,落地時“啪嗒”作響,散發出濃烈的尸臭。
“是趙坤的毒漿污染了沼澤!”蕭辰瞬間反應過來。
他抽出懷里的斷劍——這是三天前從一具尸體上撿的,雖然只剩半尺長,卻淬過精鐵,握柄冰涼,刃口泛著幽藍的光澤。
傀儡的爪子抓向他咽喉,他側身翻滾,斷劍刺進它的肋骨。
“咔嚓”一聲,肋骨斷裂,可傷口處噴出的不是血,而是黏糊糊的藤毒黑血,濺在他手臂上,立刻腐蝕出一個血洞,劇痛如針扎,皮膚邊緣迅速泛黑。
“吞噬!”蕭辰咬著牙低喝。
手臂上的黑血瞬間被皮膚吸收,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新生的皮肉泛著淡淡的金紋,觸感微熱。
傀儡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綠火般的眼睛突然轉向他腰間的布囊,發出刺耳的尖嘯,撲得更猛了——它認得那晶核的氣息,那是本該被深淵吞噬的養料,如今卻被帶了出來。
蕭辰后背沁出冷汗,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他能感覺到,這傀儡的力量在不斷變強,每攻擊一次,身上的骨渣就多幾分,毒液也更濃,仿佛在吞噬這片土地的怨念。
他想起饕餮虛影的警告,不敢戀戰,斷劍劃開傀儡的膝蓋骨,趁它踉蹌時,猛地躍起,抓住坑邊的藤蔓,翻身滾了出去。
等他爬起來,沼澤坑已經恢復了平靜,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只有衣角殘留的腥臭提醒他真實發生過。
他摸了摸腰間的布囊,里面的碎牙還在,晶核的觸感透過布料傳來,像一串小太陽。
他望著遠處若隱若現的破廟火光,低聲道:“食淵之藤不是自然生成的……它是封印的‘鎖’,也是‘餌’。到底是誰,在喂養這口爛沼?”
夜風突然轉冷,吹得他后頸發涼,仿佛有誰在背后窺視。
他裹緊外衣,這才發現衣擺被傀儡的毒液腐蝕出幾個洞,邊緣焦黑,觸手酥脆。
他摸出塊破布隨便扎了扎,抬頭望向北方——那里是劍意山脈的方向,白天時能看到山尖的積雪,此刻卻籠罩在一片陰云中,隱約有雷聲滾過,沉悶如遠古巨獸的喘息。
“要下雨了。”他喃喃。這種天氣,最容易喚醒沼澤里的東西。
他記得窩棚角落的草堆下,藏著一件從死人身上扒下的斗篷,毛邊都爛了,但好歹能擋雨。
雨,終于落了下來,先是幾滴,隨即連成線,打在腐葉上沙沙作響,落在斗篷毛邊,濕冷貼在背上,像一條死蛇纏住脊椎。
他最后看了眼沼澤方向,轉身走進夜色。
遠處,邊緣集市的燈火已經亮起,在雨幕中像一串模糊的鬼火,搖曳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