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客被月明一路拽著走到部落中心取水的大石槽邊。馮客舀起一瓢涼水，咕咚咕咚猛灌了幾口，冰涼的液體暫時壓下了喉嚨的干渴和那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反胃感。

月明就站在旁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迫不及待地追問：“你快說快說！到底怎么回事？猞猁哥他們就說你們打了頭瘋羊，碰到了鼠群，別的都不肯告訴我！西邊是不是出大事了？”月明滿臉期待的等待回答。

馮客放下水瓢，用袖子擦了擦嘴。他看著月明充滿好奇和擔憂的臉，組織了一下語言，盡量簡單地把下午的經歷說了一遍：墻根下詭異的灼爪蝎、荒原上驚慌東逃的地竄鼠、還有那頭從西邊跑來、身受致命傷的裂蹄羊。

他沒有添油加醋，僅僅是客觀描述，就已經讓月明的小臉慢慢變得嚴肅起來，之前的興奮好奇被凝重取代。

“灼爪蝎……地竄鼠……裂蹄羊……”月明掰著手指頭數著，越數臉色越白，“它們……它們都從西邊荒骨洼地過來？還都那么害怕，以前我從來沒有見過。”

“嗯。”馮客點頭，想起山巖和猞猁的話，補充道，“山巖隊長說，這很不正常。像是西邊有什么可怕的東西，把它們都趕出來了。”

月明咬著嘴唇，眼神里閃過一絲恐懼：“阿爸和枯老師他們這幾天也總是湊在一起說話，臉色可難看了..........我問阿媽，阿媽也只讓我別瞎打聽。”她忽然抓住馮客的胳膊，力道不小，“馮客，你說會不會是黑森林里有什么很厲害的東西要出來了？”

“黑森林？”馮客一愣，這個名字他第一次聽說，“那是什么？”

月明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像怕被什么聽見一樣：“就是荒骨洼地再往西，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片看不到頭的、特別黑特別密的林子。磐石爺爺說，那里面藏著很古老很可怕的東西，平時根本不敢靠近。只有最勇敢的獵人，才敢在邊緣活動一下，但也從不敢深入。部落里的老人有時候會用那里的怪物嚇唬小孩子..........”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顯然那些“嚇唬”對于她很有效果。

馮客的心沉了下去。連部落里最勇敢的獵人都不敢深入的地方？那里面的東西，得有多可怕？如果真是那里的存在異動，引動了這次獸的逃跑.........

就在這時，金哲和山巖從首領的石屋里出來了。兩人的臉色都比進去時更加凝重，尤其是金哲，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

他們看到了水槽邊正在喝水的馮客和月明。金哲目光掃過，對月明道：“月明，回家去。幫你阿媽準備晚飯，別在這里晃悠。”

“阿爸，我........”月明著急的想說什么。

“回去。”金哲的語氣不容置疑，帶著一絲罕見的煩躁。

月明癟了癟嘴，委屈地看了馮客一眼，但還是乖乖地“哦”了一聲，低著頭快步走了。

金哲這才把目光投向馮客：“你今天表現還行，沒嚇得尿褲子，最后那句話說到了點子上。”他指的是馮客關于“獸的逃跑并不是逃跑”的判斷。“以后每天下午，巡邏隊出任務，你都跟著。上午繼續跟月明打基礎，別落下。”

這算是正式將他納入了巡邏的編制。馮客點了點頭：“是。”

“回去休息吧。吃飽點，明天不會輕松。”金哲說完，便和山巖大步離開，似乎還有緊急的事情要商量。

馮客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又回想了一下月明剛才關于“黑森林”的話，心情越發沉重。他拖著疲憊的身體，慢慢走回金哲家那間小石屋。

屋里，蘆元柳已經準備好了晚飯。依舊是那種味道奇怪的肉糊，但份量似乎比平時多了些，旁邊還放了一小塊烤得焦香的肉排，顯然是今天那頭裂蹄羊的肉。

“吃吧。”蘆元柳看著他一身疲憊的樣子，溫和地說，“金哲交代了，以后如果你跟著巡邏隊，吃的得跟上力氣才行。”

“謝謝蘆姐。”馮客低聲道謝，坐下來默默吃飯。肉排的味道其實不錯，很有嚼勁，帶著一股原始的肉香，但他吃在嘴里，卻總覺得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揮之不去。

蘆元柳看著他，輕輕嘆了口氣：“西邊的事，別想太多。天塌下來，有磐石首領和金哲他們頂著。你先顧好自己，活著最重要。”

馮客嗯了一聲，知道這是安慰的話。但他明白，如果天真的塌下來，沒有人能獨善其身。

快速吃完東西，馮客感到一陣極度的疲憊襲來。他簡單擦洗了一下身體，倒在鋪著干草的石榻上，幾乎瞬間就陷入了沉睡。

這一夜的睡眠并不安穩。噩夢纏繞著他。

他夢見了那片月明口中的“黑森林”，無數扭曲的、遮天蔽日的黑色樹木，林中彌漫著冰冷的霧氣，霧氣里有無數的猩紅眼睛在閃爍。

他夢見無數灼爪蝎、地竄鼠、裂蹄羊，甚至還有更多他叫不出名字的可怕生物，匯成一股絕望的洪流，瘋狂地從森林里逃出，身后似乎有什么無形的東西在驅趕、吞噬它們。

他還夢見了父母，他們站在監異局那冰冷的隔離帶外，焦急地對他喊著什么，但他什么也聽不見。然后，隔離帶后方那扭曲的森林里，猛地伸出一只巨大的、由陰影和冰冷金屬構成的利爪，抓向他的父母。

“不！”

馮客猛地從噩夢中驚醒，渾身冷汗淋漓，心臟狂跳不止。窗外，天色依舊漆黑，只有冰冷的月光透過小窗灑落進來。

他喘著粗氣，摸到放在枕邊的水碗，喝了一大口冷水，才慢慢平復下來。

胸腔內那團煞氣似乎也被噩夢驚動，微微躁動著，散發出比平時更刺骨的寒意。

他再也睡不著了，睜著眼睛直到天亮。馮客閉上眼想到:“平靜的日子，或許真的到頭了。“變強的渴望，從未如此刻這般強烈而緊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