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945年8月15日·晨霧
- 時墟回響:用三世記憶逆轉終局
- 困老師的波妞
- 3341字
- 2025-08-27 19:56:21
林野猛地睜開眼,鼻腔里瞬間灌入一股濃重的油墨與霉塵混合的氣味。他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吸氣都像有砂紙在摩擦喉嚨,與記憶中那根插在喉間的呼吸機軟管截然不同。他發現自己正趴在一張木制桌臺上,手臂下壓著一疊散亂的稿紙,紙面泛黃,邊緣卷曲。
視線逐漸清晰。這是一間擁擠的辦公室,頭頂的老式吊扇緩慢轉動,攪動著潮濕悶熱的空氣,卻驅不散滿屋的煙味。幾張長條桌拼在一起,上面堆滿了紙張、鋼筆、墨水瓶,還有幾個冒著熱氣的搪瓷杯。遠處傳來隆隆的機器聲響,夾雜著人們急促的說話聲。
“醒了?”一個清亮的女聲在旁邊響起,帶著一絲吳儂軟語的腔調,“還以為你這大記者要一覺睡到和平鐘響呢。”
林野——不,他現在應該是林治——猛地抬頭,看見一個穿著淺藍色旗袍的年輕女子正站在桌邊。她剪著齊耳的短發,眉眼清澈,嘴唇卻緊抿著,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干練。她遞過來一支煙:“喏,大前門。看你臉色白的,昨晚又熬夜寫稿子了?”
林治怔怔地接過那支煙,手指觸碰到女子微量的指尖,一陣莫名的熟悉感掠過心頭,卻抓不住來源。他低頭看著手中的香煙,白紙卷裹著煙絲,上面印著“大前門”三個紅字——這是一種他只在上海歷史檔案里見過的老牌香煙。
“怎么,不認識我了?”女子挑眉,語氣里帶著一絲戲謔,“還是說林大記者一覺醒來,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沈...青禾?”林冶下意識地吐出這個名字,聲音沙啞得厲害。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他怎么會知道她的名字?
沈青禾也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還算沒傻透。”她劃亮一根火柴,湊過來給他點煙。火苗跳躍的瞬間,林冶看見她手腕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形狀像一彎月牙。
這個印記...他一定在哪里見過。2025年的記憶碎片猛地撞進腦海:實驗室的爆炸白光,ICU里冰冷的儀器聲,周執俯身低語時袖口閃過的鉑金袖扣...
“呃——”一陣劇烈的惡心感突然涌上喉嚨,林冶猛地推開沈青禾,彎腰干嘔起來。兩種截然不同的記憶在腦中瘋狂對沖:一邊是2025年冰冷的量子實驗室,一邊是1945年這間彌漫著煙油味的報館。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仿佛有兩只手在撕扯他的顱骨。
“喂!你沒事吧?”沈青禾嚇了一跳,連忙拍他的背,“是不是吃壞東西了?早就跟你說別去街邊攤吃那些不干不凈的...”
林冶擺擺手,勉強直起身,額頭上全是冷汗。他環顧四周,目光掃過墻上掛著的繁體字日歷——中華民國三十四年八月十五日;掃過窗外模糊的天色——晨曦微露,霧靄低沉;掃過辦公室里忙碌的人們——男人們大多穿著長衫或西裝背心,女職員則是素色旗袍,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種奇怪的緊張與期待。
這不是2025年。這不是他熟悉的那個世界。
“今天...是幾號?”他啞聲問,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那支未點燃的香煙。
“八月十五啊。”沈青禾疑惑地看著他,“你真睡糊涂了?今天日本天皇要發布《終戰詔書》,全上海都在等這個消息。”她壓低聲音,“社長說了,只要消息一確認,立刻出號外。”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日。
林冶的心臟猛地一縮。他記起來了——不,是林野的記憶告訴他:就在今天的正午,天皇裕仁將通過廣播宣布日本無條件投降。而就在這歷史性的一天,身為《申報》戰地記者的林冶,將會在下午兩點左右,在法租界的一條小巷里被日軍憲兵槍殺。
死亡記憶如此清晰,仿佛已經發生過一遍。
“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沈青禾湊近了些,聲音里帶著真實的關切,“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去后面休息一下?”
林冶搖搖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是量子物理學家林野,也是戰地記者林冶。他死在2025年的ICU,又活在1945年的報館。這不是夢,不是幻覺——指甲掐進掌心的疼痛太真實,空氣中飄散的油墨味太具體,眼前這個叫沈青禾的女子太鮮活。
“我沒事,”他深吸一口氣,試圖擠出一個笑容,“可能昨晚沒睡好。”
沈青禾打量著他,眼神里仍有一絲疑慮,但沒再多問。“沒事就趕緊準備一下,電臺那邊說詔書可能在中午播,但我們得提前把稿子寫好。”她指了指他桌上那疊稿紙,“你的社論寫完了嗎?社長催了好幾遍了。”
林冶低頭看向稿紙。最上面一頁寫著《和平降臨后的中國該走向何方》,署名“林冶”。字跡瀟灑有力,與他2025年習慣的電子簽名完全不同。
“差不多了。”他含糊地應著,大腦飛速運轉。他必須接受這個現實:他回到了1945年,占據了這個叫林冶的記者的身體。而根據“未來”的記憶,他只有幾個小時可活。
怎么辦?逃跑嗎?找個地方躲起來,避開下午的死亡之約?
但林野的科學頭腦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如果歷史可以被輕易改變,那么時間旅行帶來的悖論將無法解決。更何況,那個來自2075年的AI——阿時——明確告訴他:想活,就回到1945。這意味著1945年有他生存的關鍵。
“我出去透透氣。”林冶突然站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他需要空間理清思路,需要確認一些事情。
沈青禾點點頭:“快去快回,說不定隨時要來消息。”
林冶踉蹌著穿過忙碌的辦公室,推開一扇厚重的木門,走進一條昏暗的走廊。走廊盡頭是排字房,機器的轟鳴聲就是從那里傳來的。越靠近,油墨和鉛塊的氣味就越濃烈。
排字房里熱氣蒸騰,幾名工人正忙碌地操作著老式印刷機。一個個鉛字盤像蜂巢般排列整齊,工人們的手指熟練地撿字、排版。林冶站在門口,看著這古老而繁復的印刷工藝,恍如隔世。
“林記者?”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角落傳來。林冶轉頭,看見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正坐在小板凳上抽煙。他穿著沾滿油污的工裝,右手缺了一根食指,用剩下的四根手指夾著煙卷,動作卻異常熟練。
“老畢。”林冶再次下意識地叫出名字。記憶正在慢慢融合,像兩張重疊的底片,逐漸顯現出清晰的圖像。
老畢是報館排字房的工頭,青幫出身,表面上是個粗人,實際上暗中為報社提供保護。在這個混亂的年代,沒有這樣的背景,一家報社很難在各方勢力間生存。
“聽說你不舒服?”老畢吐出一口煙圈,瞇著眼睛看他,“臉色是不太好。”
“有點頭暈。”林冶靠在門框上,感覺汗水已經浸濕了后背的襯衫。八月的上海悶熱得像蒸籠,與2025年恒溫恒濕的實驗室天差地別。
老畢點點頭,突然壓低聲音:“剛才有幾個日本憲兵在報館外面轉悠,眼神不對。你今天小心點,特別是...”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著林冶,“特別是如果你有什么‘特殊’的稿子要寫。”
林冶心中一凜。老畢話中有話。根據正在融合的記憶,林冶不僅是《申報》的記者,還暗中為地下黨傳遞信息。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他確實肩負著比普通記者更危險的使命。
“我知道。”林冶低聲回應,同時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排字房的工人們各忙各的,沒人注意他們的交談。
老畢用那根缺了食指的右手敲了敲鉛字盤,發出有節奏的嗒嗒聲,像是某種暗號。“霧大,小心腳下。”他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然后站起身,蹣跚地走向一臺機器,結束了對話。
林冶若有所思地看著老畢的背影,然后轉身走向走廊另一端的洗手間。他需要冷水清醒一下頭腦。
洗手間里光線昏暗,墻上貼著已經發黃的白瓷磚,幾個水龍頭滴著水,發出單調的聲響。林冶擰開一個龍頭,捧起冷水潑在臉上。水溫帶著地下管道特有的鐵銹味,刺激著他的感官。
他抬起頭,看向墻上那面模糊的鏡子。鏡中是一張陌生的臉——二十多歲,棱角分明,眉頭緊鎖,眼神里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滄桑。這不是林野那張35歲科學家的面孔,但眉宇間又有某種奇異的相似。
這就是林冶。1945年的戰地記者,今天即將被槍殺的人。
突然,他的右手腕傳來一陣奇怪的溫熱感。林冶低頭看去,發現袖口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隱隱發光。他疑惑地卷起袖子,看見一個紐扣大小的銀色金屬片正貼在他的皮膚上,散發著柔和的藍光,溫度明顯高于周圍的皮膚。
這是...什么東西?
林冶用手指觸摸那個金屬片,它突然輕微振動起來,表面浮現出一行極小的文字——不是中文,不是英文,而是一種他只在2075年的項目中見過的量子編碼。
文字閃爍變化,最終穩定成他能理解的訊息:“阿時在線,意識同步率63%。建議:避免與加藤中尉直接接觸。”
加藤中尉?林冶的心猛地一沉。那是記憶中今天下午將會槍殺他的日軍軍官。
金屬片繼續發熱,那行字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微小的閃爍光點,像是指南針一樣指向某個方向。林冶順著光點指示的方向轉頭,透過洗手間的小窗,他看見報館后街的迷霧中,隱約有幾個穿著日軍軍服的身影正在移動。
其中一個軍官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突然抬頭,銳利的目光穿過晨霧,直直地看向林冶所在的位置。
四目相對的瞬間,林冶腕上的金屬片突然變得滾燙,仿佛在發出警告。
軍官嘴角慢慢揚起一個冰冷的微笑,右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槍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