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道比阿夏想象的更窄,只能容一個人彎腰爬行。管道壁上生滿了暗紅色的銹,有的地方還粘著不知名的黑色黏液,蹭得她的防護服后背又濕又黏。頭頂?shù)睦淠苊扛魩酌刖偷蜗乱坏嗡班甭湓谇胺降暮诎道铮裨诮o她的爬行倒計時。偶爾有發(fā)光的小蟲從黏液里鉆出來,翅膀泛著微弱的綠光,飛不了幾米就墜落在滿是油污的零件堆里——那些都是淘汰的基因檢測設(shè)備零件,有的屏幕還碎著,露出里面銹跡斑斑的電路板,像死去的生物睜著空洞的眼。
阿夏趴在滿是油污的金屬管道上,屏住呼吸,聽著下方傳來的腳步聲。三個穿黑色制服的清淤隊員正舉著銀灰色的基因掃描儀,沿著鼠道下方的通道慢慢走,掃描儀的光束在管壁上掃過,留下一道道淡藍色的痕跡。阿夏趕緊把老 K給的黑客儀貼在管道壁上,儀器屏幕亮起微弱的綠光,顯示“干擾模式已啟動”。
“嘀——掃描正常,未發(fā)現(xiàn) D級及以下基因信號。”掃描儀的機械音在通道里回蕩,帶著冰冷的機械感。阿夏松了口氣,后背卻驚出一層冷汗——剛才掃描儀的光束離她的腳只有幾厘米,要是慢一秒啟動黑客儀,現(xiàn)在她可能已經(jīng)被機械警犬圍上了。
就在這時,掌心的光碎片又發(fā)燙了,這次沒有數(shù)字空間的幻象,只有一段清晰的聲音直接鉆進她的腦子里,帶著電流的雜音,卻異常堅定:“矯正中心東區(qū),B3層,實驗艙 17號——阿明就在那。記住,別碰走廊里的藍色感應(yīng)燈,那些燈連著手腕上的意識干擾裝置,只要碰到光,就會觸發(fā)神經(jīng)麻痹,到時候你連動都動不了。”
是林疏桐!她竟然能直接跟自己的意識對話?阿夏心里又驚又疑,攥著黑客儀的手指更用力了——這個姐姐,到底是敵是友?她幫自己,是真的想彌補十年前的“拋棄”,還是另有所圖?
阿夏咬著唇,借著管道縫隙往下看。清淤隊員已經(jīng)走遠,黑色的制服身影漸漸消失在通道盡頭的黑暗里。她深吸一口氣,翻身跳下管道,落在一堆廢棄的機械零件里,金屬碰撞的“哐當(dāng)”聲在空曠的通道里格外明顯。她趕緊蹲下身,摸出懷里的“掩蓋噴霧”——瓶身是用廢舊營養(yǎng)液瓶改的,噴頭還漏著液——往身上噴了兩下,刺鼻的薄荷味瞬間彌漫開來。這東西能暫時改變體表的基因信號,讓掃描儀誤判成 C級,但最多只能維持一小時,超時后不僅會失效,還會讓皮膚發(fā)紅發(fā)癢,像被螞蟻咬。
阿夏按老 K給的地圖,往矯正中心東區(qū)的方向走。通道越來越暗,只能靠墻壁上偶爾閃爍的應(yīng)急燈照明,燈光是慘白色的,照得周圍的廢棄設(shè)備像一個個黑影。矯正中心的東區(qū)在地下三區(qū)的最深處,靠近當(dāng)年“清淤行動”的遺址,墻壁上還留著燒焦的痕跡,有的地方能看到彈孔,鋼筋從水泥里露出來,像白骨。阿夏摸著那些彈孔,指尖能感受到水泥的粗糙——十年前,媽媽就是帶著她躲在這樣的通道里,懷里抱著剛滿五歲的阿明,說“等爸爸回來,我們就去沒有基因評級的地方,那里的孩子不用怕被抓走”。可爸爸再也沒回來,他是互助站的醫(yī)生,為了保護 D級基因的病人,被基因管理局的人活活打死;媽媽也在第二年的“基因流感”里去世了,那時候聯(lián)邦只給優(yōu)化型公民發(fā)特效藥,自然型公民只能等死,媽媽臨死前抓著她的手,反復(fù)說“保護好阿明,別讓他變成實驗品”。
那時候她還叫林晚星,是個有名字、有家的孩子;而現(xiàn)在,她是阿夏,是在地下三區(qū)靠偽造基因報告、倒賣違禁品活著的“幽靈”,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說出口。
走了大概半小時,阿夏終于看到了地圖上標記的“廢棄通風(fēng)管”——管口藏在一堆倒塌的磚墻后面,直徑大概一米,管壁上滿是灰塵和銹跡,管口邊緣還掛著幾根干枯的藤蔓,是早年地下三區(qū)還有植物時留下的。她彎腰鉆進通風(fēng)管,管道里的空氣更渾濁,滿是灰塵和霉味,她只能手腳并用地往前爬,膝蓋和手掌很快就沾滿了灰。爬著爬著,前方突然透出一點冷白色的光,還有機械運轉(zhuǎn)的聲音——快到矯正中心了。
通風(fēng)管的盡頭有個生銹的格柵,格柵上的鐵絲斷了幾根,露出一道能容人通過的縫隙。阿夏小心翼翼地撬開格柵,往下看——
下方是一條長長的白色走廊,地面鋪著能反光的瓷磚,瓷磚的縫隙里還殘留著淡淡的血跡,被擦得很淡,卻在冷白的燈光下格外顯眼。走廊的墻壁是銀灰色的基因屏蔽合金,冷硬得沒有一點溫度,每隔三米就有一盞藍色的感應(yīng)燈,燈光柔和卻帶著壓迫感,照在墻上留下一圈圈淡藍的光斑。走廊兩側(cè)的門都是密閉的,銀色的門牌上標著“實驗艙 01”“實驗艙 02”……最遠處的門牌上,“實驗艙 17”的黑色字樣隱約可見,門下方的縫隙里,透出一點藍色的光。
走廊里沒有守衛(wèi),只有幾個銀色的機械臂在頭頂?shù)能壍郎弦苿樱瑱C械臂的末端托著透明的試管,試管里裝著淡藍色的液體,液體隨著機械臂的移動輕輕晃動,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阿夏按林疏桐說的,避開藍色感應(yīng)燈的范圍,雙手抓著格柵邊緣,輕輕往下跳——落地時她才發(fā)現(xiàn),地面的瓷磚下是空的,能聽到下方傳來隱約的慘叫聲,悶悶的,像是被什么東西捂住了嘴,從走廊的各個方向傳來,織成一張絕望的網(wǎng)。
“意識剝離實驗,第 37號樣本,D級基因,意識提取進度 45%,生命體征穩(wěn)定。”
冰冷的 AI播報聲從實驗艙 17號的門縫里傳出來,清晰地鉆進阿夏的耳朵。她的心臟猛地一縮,攥著黑客儀的手開始發(fā)抖——第 37號樣本,就是阿明!
阿夏趕緊摸出黑客儀,對準實驗艙 17號的門鎖。儀器屏幕上跳出“破解中”的綠色字樣,進度條緩慢地往上爬,10%、20%、30%……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就在這時,走廊盡頭的電梯門突然“叮”地一聲打開,兩個穿白大褂的研究員走了出來。他們手里拿著銀灰色的平板,一邊走一邊討論,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格外清晰:“魏局長剛才親自下令,讓我們加快實驗進度,總統(tǒng)明天要親自來看‘意識容器’的成果,可不能出岔子。”
“加快進度?怎么加快?D級樣本的意識太不穩(wěn)定了,昨天已經(jīng)崩了三個,尸體都還沒處理完,再加快,怕是連樣本都不夠用了。”另一個研究員抱怨道,語氣里滿是不耐煩,“而且林疏桐博士馬上要過來校準系統(tǒng),她那個人最注重‘?dāng)?shù)據(jù)精準’,我們要是在她來之前出問題,肯定要被罵。”
“崩了就換,地下三區(qū)有的是 D級,隨便抓幾個就行。”前一個研究員滿不在乎地說,“至于林博士,她現(xiàn)在是聯(lián)邦的‘功臣’,我們只要別讓她發(fā)現(xiàn)實驗的真實目的,她才不管樣本死不死。你趕緊去準備意識錨定儀,別等博士來了手忙腳亂。”
阿夏的黑客儀突然“嘀”地一聲輕響,屏幕上跳出一行陌生的綠色代碼,緊接著,林疏桐的聲音又在她腦子里響起,這次比之前更清晰:“我十分鐘后到,會以‘檢查設(shè)備’為由引開研究員,你趁機帶阿明走。實驗艙里的左手邊有個紅色的緊急出口,通往‘銹帶聯(lián)盟’的安全屋,那是我早年埋下的后路,只有我知道密碼。”
阿夏剛要在心里回應(yīng),實驗艙 17號的門突然開了條縫,一只沾滿血的手從縫里伸出來,緊緊抓住了她的褲腳。那只手很小,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還貼著沒撕干凈的電極片,皮膚因為營養(yǎng)不良而顯得蠟黃。
“夏姐……”
是阿明的聲音,微弱得像隨時會斷的線,還帶著哭腔。阿夏趕緊蹲下身,往門縫里看——阿明躺在冰冷的實驗臺上,身上插滿了細細的管子,管子里的藍色液體正順著他的手臂往上流。他的額頭貼著一塊黑色的意識采集器,臉色蒼白得像紙,嘴唇干裂出血,可眼睛里卻還亮著光,死死盯著阿夏:“他們……他們說要抽我的意識……給那個總統(tǒng)的數(shù)字分身當(dāng)‘備用存儲’……夏姐,我不想變成空殼子……”
阿夏的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她剛要說話,黑客儀的屏幕突然亮了——“破解成功”的綠色字樣跳了出來。實驗艙的門“咔嗒”一聲完全打開,一股帶著消毒水味的冷風(fēng)從里面吹出來,還混著淡淡的血腥味。
阿夏趕緊伸手去拉阿明,可就在這時,走廊里的藍色感應(yīng)燈突然全部亮起,發(fā)出“嗡——”的刺耳聲響。阿明的身體猛地一顫,像被電到一樣,突然倒在實驗臺上,開始劇烈抽搐,插在他手臂上的管子被晃得脫落,藍色液體灑在白色的實驗臺上,像一灘凝固的血。
“警報!意識干擾裝置啟動,檢測到未授權(quán)人員闖入!”
冰冷的 AI警報聲在走廊里回蕩,頭頂?shù)募t色警示燈開始閃爍,把整個走廊照得一片通紅。走廊盡頭的電梯門再次“叮”地一聲打開,這次走出來的,是穿著白色科研服的林疏桐。她的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束在腦后,耳垂上的 A級基因芯片在紅光里閃著冷光,手里拿著銀灰色的平板,目光掃過阿夏時,沒有任何波瀾,仿佛只是在看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
“把闖入者拿下,樣本送回實驗臺,繼續(xù)意識提取。”林疏桐的聲音平靜得像在說今天的天氣,沒有一絲溫度。她身后的兩個研究員立刻撲上來,手里還拿著帶電的神經(jīng)麻痹器。
阿夏的心一沉,剛要反抗,掌心的光碎片突然又發(fā)燙了——她眼角的余光瞥見,林疏桐垂在身側(cè)的指尖,正悄悄對著她比了個“三”的手勢,白色科研服的袖口擋住了研究員的視線。
三、二、一——
“啪!”
走廊里的燈光突然全部熄滅,連紅色警示燈都暗了下去。整個走廊瞬間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實驗艙里的藍色液體還在泛著微光。
“系統(tǒng)故障!緊急備用電源啟動中……預(yù)計需要三分鐘!”AI的播報聲帶著前所未有的慌亂,打破了黑暗的寂靜。
林疏桐的聲音再次鉆進阿夏的腦子里,這次帶著明顯的急促:“快走!我只能幫你爭取三分鐘!備用電源啟動后,整個走廊會被鎖死,到時候誰都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