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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鉑金鐐銬與冰封孤島

意識是被尖銳的疼痛硬生生撕扯回現實的。

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粗糙的砂紙在氣管壁上來回刮擦,每一次微弱的肺葉擴張都牽扯著胸腹深處的劇痛。李夢琪的眼皮沉重得像壓著鉛塊,艱難地掀開一絲縫隙。視野里不是熟悉的灰敗天花板,而是流動的、刺眼的慘白頂燈,投下冰冷無情的光暈,晃得她一陣眩暈。

消毒水的氣味濃得化不開,混合著藥水的冰冷和死亡的陰影,爭先恐后地鉆進鼻腔。這不是那家擁擠嘈雜的公立醫院。這里……死寂。死寂得能聽到自己微弱心跳在心電監護儀上發出的、被放大成電子音的冰冷“嘀嗒”聲,規律地敲打著神經。這聲音如同死亡倒計時的鐘擺,清晰又遙遠。

她發現自己被固定在病床上。不是束縛帶,是身上連接的無數條管線——冰涼的氧氣面罩強硬地覆蓋著口鼻,輸入的氣流帶著強制性的生命氣息,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暖意;手背上埋著的留置針,將一種粘稠冰涼的液體(大概是營養液)一滴一滴、不受控制地注入她的靜脈,像一條無聲的毒蛇攀附著;胸前貼著的導聯片,將胸腔深處那脆弱不堪的心跳信號轉換成屏幕上跳躍的、代表生命體征的數字和曲線。

她試圖動一動手指,卻發現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鉛,每一次細小的移動都引發胸腔深處更猛烈的鈍痛。喉嚨里火燒火燎,干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巨大的虛弱感如同深海的海藻,將她緊緊纏繞,向下拖拽。這就是……活下去的感覺?一種被剝奪了所有自主權,像實驗室待宰的標本一樣被精密儀器強行支撐的、屈辱的活法。

絕望還沒來得及徹底淹沒她,一個冰冷的、帶著一絲金屬質感的嗓音穿透了消毒水的屏障和機器的嗡鳴,在死寂的病房里響起:

“醒了?”聲音的來源在門口。

李夢琪艱難地轉動眼珠望去。

歐陽鋒銳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里。他沒有走進來,只是斜倚在門框內側,高大挺拔的身影堵住了唯一的出口。昂貴的手工西裝妥帖地包裹著他如同經過精確計算的身軀,冰冷的目光隔著幾米的距離,落在她布滿監測貼片的胸膛和被氧氣面罩遮擋了半張臉的脆弱面容上。那目光里沒有探視病人的溫度,只有一種冰冷的審視。不是關心,更像是在評估一件剛剛到貨、需要驗收確認的昂貴物品是否完好無損。

助理周洲垂手跟在他身后半步,眼觀鼻鼻觀心,如同一座人形雕像。

“李小姐,”周洲適時地上前半步,聲音平板無波,像是在宣讀一份早已準備好的、不容置疑的命令,“這里是圣心醫院頂層的VIP特護病房。您昏迷期間,根據歐陽先生的指示,徐院長及專家組已經為您制定了詳細的治療方案,正在執行。”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李夢琪手邊那個小小的感應盒上,“您身上佩戴的是最高級別的生命體征監測和定位系統。為確保您的安全以及配合下一步治療,在治療期間,您不能擅自取下,也不得離開本樓層。”

李夢琪的心臟猛地一揪。監測……和定位?她的目光下意識地看向手邊。一個紐扣大小的、幾乎看不見線纜連接的小方塊,如同一個冰冷的監視器,緊緊貼著她的皮膚,無聲地記錄著她身體的每一個細微變化,同時將她牢牢禁錮在這幾尺見方的高端囚籠里。自由?早就沒有了。而現在,連身體的最后一點隱私和動態也被無情剝奪。

一股濃重的悲哀嗆在喉嚨口,化作更加劇烈的喘息,牽扯著傷處,喉嚨深處泛起熟悉的腥甜鐵銹味,被氧氣面罩強行壓了下去。

歐陽鋒銳的視線隨著她的掙扎微微一動,那鋒銳如同實質的目光刮過她痛苦蹙起的眉心,眼神沒有絲毫溫度。

“協議規定,”他的聲音低沉地響起,依舊隔著距離,如同宣判法庭的最終裁定,“在治療期間,你需要絕對配合。任何‘無謂的抵抗’和‘情緒化’的舉動,都可能加速你生命力的消耗。這對你,對這場交易,都沒有意義。明白嗎?”他強調著“交易”兩個字,字字清晰,如同冰錐鑿刻。

沒有意義的抵抗……情緒化……交易……每一個詞都像冰冷的針,反復扎進她本就搖搖欲墜的尊嚴里。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再次被無聲推開。一個穿著無菌服、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顯得精明而略帶諂媚眼睛的中年醫生快步走進來。正是這圣心醫院的院長,徐澤民。

他先是對著門口如同門神般的歐陽鋒銳極其恭敬地欠身,語氣帶著一絲惶恐:“歐陽先生,您來了。”然后才轉向病床,臉上的面具瞬間切換成職業化的、甚至帶著點夸張的同理心,“哎呀,李小姐,您總算醒過來了!真是謝天謝地!您放心,有歐陽先生在,您一定會得到最好的治療,我們醫院已經動用了所有尖端資源和專家……”

徐澤民一邊說著,一邊假意上前查看心電監護儀的屏幕數據,那姿態仿佛是來探望自己重要的親人。

李夢琪閉上了眼睛。她不需要這種帶著目的性的虛假關懷,更不需要在這些冷漠或奉承的人面前,暴露自己此刻的脆弱和狼狽。一種強烈的、讓她惡心的被圍觀感包裹著她,讓她只想把自己更深地藏進被單里。

“說重點。”歐陽鋒銳冰冷的三個字,像寒流瞬間沖散了徐澤民刻意營造的溫情氛圍。

徐澤民身體一僵,立刻收斂表情,站直身體,聲音恢復了專業的公式化:“是,是。李小姐的情況目前還算穩定,只是突發大量咳血后引發的氣道痙攣和肺部炎癥反應比較劇烈,暫時脫離了危險期。目前主要是控制炎癥、平喘、營養支持和輸血維持。”他小心地觀察著歐陽鋒銳的表情,“專家組連夜開會討論,針對李小姐肺癌四期且伴有骨轉移的情況……考慮到您之前提的要求和預期目標,常規的一線治療方案恐怕收效甚微。”

預期目標?李夢琪心尖一顫。她的生命在他們眼中,已經被量化成需要達成的“目標”了嗎?

歐陽鋒銳的指尖在門框上極其輕微地敲擊了一下,那是極細微的動作,卻帶著千鈞之重,讓整個病房的溫度驟降。

徐澤民喉結滾動了一下,趕緊接著說下去:“我們……我們建議立即上那款最新的S系列的靶向藥物,也就是李小姐之前的主治醫生提過的‘金塵’(GoldenDust)。這是最前沿的組合靶向藥,雖然副作用極大,但抑制癌細胞生長速度和骨轉移方面是目前臨床數據顯示最有效的方案。費用方面……”他停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個天文數字。

那個數字砸落病房的瞬間,李夢琪的身體無法控制地又是一陣細微的痙攣。金塵!那個曾經遙不可及的名字!是她唯一能看到的微光,卻也是懸掛在懸崖盡頭、需要傾盡靈魂才能換取的一線生機!而現在,它被這樣冷酷地擺在案頭,成了這場交易清單上的一個待付費項目。

“用。”歐陽鋒銳的聲音沒有絲毫遲疑,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如同決定今天喝哪瓶礦泉水。他邁開步子,終于走進了病房,皮鞋踏在光潔如鏡的地板上,發出清晰的回響。他停在病床前方幾步處,居高臨下地看著氧氣面罩下那張血色全無、寫滿驚悸與痛苦的臉。

“需要什么資源,你全權調用。”他對徐澤民下令,目光卻未曾離開李夢琪,“她的生命體征必須穩定。盡快上藥。我要看到效果。”

“是!是!歐陽先生您放心!我們立刻調藥!二十四小時內確保用上!”徐澤民的聲音因為激動和如釋重負而有些拔高,帶著一種獲得了尚方寶劍般的亢奮。

效果?李夢琪的指甲在被單下深深掐進掌心。效果是用什么換來的?是骨髓里刮出的鉆心蝕骨的痛?還是徹底被藥物摧毀的、可能連人形都維持不了的身體?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虛弱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聲音有些遠,來自床頭柜上疊放整齊的、李夢琪那身廉價衣物中間的一個口袋里。那鈴聲她太熟悉了!是妹妹小雅的主治醫生專用的提示音!

小雅!李夢琪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巨大的恐慌瞬間蓋過了身體的劇痛。她掙扎著想要起身去拿手機,動作拉扯到身上的管線,心電監護儀發出刺耳的“嘀嘀”警報聲!氧氣面罩下傳來她急促而破碎的喘息。

周洲反應極快,一個箭步上前,在歐陽鋒銳皺眉前,已經隔著無菌單握住了李夢琪躁動的手臂,力量很大,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制。

“別動!”周洲低喝,目光里帶著一絲職業化的警告。

鈴聲還在響著,一聲聲催命符般刺耳。

歐陽鋒銳的目光沉沉地從李夢琪驚恐絕望的臉上,移到床頭柜上那破舊的、外殼都有裂紋的手機上。屏幕的光在昏暗的病房里閃爍著。

他沉默了一秒。

就是這一秒的沉默,對于李夢琪來說,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她所有的恐懼、哀求都透過那雙被生理淚水模糊的眼睛傳遞出去,無聲地吶喊:讓我接!求求你!讓我接!

他邁步。沒有走向李夢琪,而是徑直走到了床頭柜前。冰冷的指節伸出,拿起那臺廉價的手機。屏幕上跳動著“趙醫生”三個字和妹妹病區的號碼。

李夢琪幾乎停止了呼吸,眼睛死死盯著那只握著她所有希望的手。

歐陽鋒銳的目光在那屏幕上停留了剎那,然后,食指抬起——

按下了紅色的掛斷鍵!

清脆的提示音響起,屏幕瞬間暗了下去。病房重新歸于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機器的嗡鳴中。

李夢琪的眼睛驟然睜大,里面最后一絲光芒徹底熄滅。一股冰冷刺骨的絕望如同潮水般瞬間淹沒了她。

他掛斷了。他甚至沒有詢問一句。在他眼中,除了這場被他掌控的交易,其他的一切,包括她對妹妹的牽掛和恐懼,都只是需要被掐滅的干擾項!

她掙扎著張嘴,想發出聲音,想嘶吼,但只有面罩下劇烈的倒氣聲,如同風箱破敗的哀鳴。

歐陽鋒銳將手機隨手丟回那堆廉價衣物上,動作輕描淡寫,如同丟掉一片無用的廢紙。他沒有再看李夢琪那張瞬間褪盡最后一絲人色的臉。冰寒的目光掃過周洲。

“去安排。包括那個小女孩的治療,轉院到特護層,統一監護。”他的聲音不含任何情緒,“我不希望再看到類似的‘干擾’。”

統一監護?像她現在這樣嗎?李夢琪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頭頂,又瞬間褪盡留下徹骨的寒。小雅才十二歲!難道她也要被戴上冰冷的項圈,被當成隨時需要匯報生命數值的商品嗎?

“是!”周洲立刻應道,利落地轉身去執行命令。

徐澤民也識趣地躬身退了出去,臨走前還假惺惺地安慰:“李小姐,您好好休息,配合治療,一切都會好的。”

病房的門再次關上。

房間里只剩下那冰冷的機器運行聲,和她自己破碎的、被面罩放大成可笑噪音的呼吸聲。

歐陽鋒銳還站在原地。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李夢琪身上。她閉上了眼睛,全身的每一根神經都在傳遞著無法承受的痛苦、絕望和被徹底羞辱后的崩裂,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著,像秋風里最后一片瀕死的葉子。

男人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如同凝結的極地寒冰,毫無波瀾地看著病床上絕望哀泣的女體。他那精準控制、從不浪費一絲感情的心境最深處,似乎傳來一聲極其微弱、轉瞬即逝的嘆息。很輕,仿佛只是氧氣面罩發出的摩擦嘶鳴。

然后,他抬步,轉身,黑色西裝挺括的背影在慘白燈光下切割出一道決絕的線條,不帶絲毫留戀地離開。冰冷的大門無聲開合,徹底隔絕了內外。

李夢琪顫抖地抬起那只沒有被留置針束縛的手,手指摸索著,冰涼顫抖的指尖,終于碰觸到了那個緊緊貼附在她手臂內側的、紐扣大小的定位器——冰冷的金屬邊緣硌著皮膚,像一枚無形的、比鉑金戒指更沉重的鐐銬,牢牢鎖住她余下所有的,被他“管理”著的生命時間。

窗外,暴雨不知何時已經停止。天空呈現一種病態的、鉛塊般的灰藍色。高樓下那曾經擁擠嘈雜、充滿煙火氣的城市,此刻在李夢琪的視野里,如同一個龐大而冰冷的、沉默的灰色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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