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慕涂不知道自己折騰了多久。腦袋里像塞了一團濕棉花，又沉又悶。眼睛干澀發痛，盯著屏幕上那些扭曲的數字和文字，它們時不時就模糊成一團，然后他又用力眨眨眼，強迫自己聚焦。

鍵盤敲擊聲在空蕩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響亮，還夾雜著他時不時的吸鼻子聲和壓抑的咳嗽。每咳一下，喉嚨都像被砂紙磨過。

他把鮮橘指出的錯誤一點一點掰開揉碎，對照著錄音（幸好錄了），笨拙地修改。過程慢得像蝸牛爬，有時候一個簡單的地方要反復聽好幾遍才能確認。

“第三段和第五段數據……”他嘟囔著，手指在鍵盤上摸索，“媽的……哪個第三段……”

胃里空得發慌，還有點惡心。窗外的雨聲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只剩下空調運轉的低鳴。

也不知道幾點了。

他終于敲下最后一個句號，從頭到尾又快速掃了一遍——至少在他混沌的腦子里，看起來是沒問題了。他幾乎是憑著本能把文件拖進郵件附件，找到鮮橘的郵箱地址，手指沉重地敲下標題，然后點了發送。

做完這一切，他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整個人癱在椅子上，眼皮重得抬不起來。電腦屏幕的光刺得他眼睛疼。

他就這么靠著，意識迷迷糊糊地飄遠。

好像沒睡多久， maybe幾分鐘， maybe半小時，他被一陣輕微又規律的敲擊聲驚醒了。

猛地睜眼，視線模糊了一瞬才聚焦。

鮮橘站在他工位旁邊，兩根手指曲起，還維持著敲擊桌面的動作。她沒看他，正低頭看著手機屏幕，屏幕的光映在她沒什么表情的臉上。

梁慕涂一個激靈，瞬間坐直，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動作太大，扯得他頭暈眼花，忍不住咳了兩聲。

“咳……你……你怎么還沒走？”他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剛睡醒的懵。

鮮橘按熄手機屏幕，抬眸看他一眼，那眼神在昏暗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清亮，甚至有點銳利?！皷|西呢？”她問，直接跳過他的問題。

“……發、發你了?！绷耗酵肯乱庾R地指向電腦屏幕，郵件已發送的提示還在那兒。

鮮橘俯身過來，一只手撐在他的桌沿，另一只手握住鼠標。她身上那股冷香混合著室外帶來的、淡淡的潮濕水汽，一下子把梁慕涂籠罩了。

他瞬間屏住呼吸，身體僵住，動都不敢動。她的發絲幾乎要蹭到他的臉頰，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睫毛的弧度，還有襯衫領口一絲不茍的折線。

她快速地滾動頁面，瀏覽著他剛發出去的那份紀要。屏幕的光在她瞳孔里跳動。辦公室里安靜得只剩下她偶爾點擊鼠標的聲音和他自己有點慌亂的心跳聲。

她看得很仔細。梁慕涂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喉嚨痛得他齜牙咧嘴。

幾分鐘后，她直起身，松開鼠標。

“可以了。”她說，語氣平淡無波，聽不出是滿意還是勉強通過，“下次記得錄音?！?

梁慕涂愣愣地點頭。

鮮橘拿起之前放在旁邊椅子上的包——看來她回來有一會兒了。還有一杯……從樓下便利店買的熱飲？紙杯子上冒著絲絲熱氣。

她沒再看梁慕涂，轉身就走。

走了兩步，她又停下，沒回頭，只是側了側臉，聲音依舊沒什么溫度，扔下一句：

“門口那杯，毒不死你?！?

說完，高跟鞋的聲音再次響起，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電梯方向。

梁慕涂徹底愣在原地，半天沒反應過來。

他呆呆地轉頭，看向辦公室門口的方向。

門口的接待臺上，不知道什么時候，靜靜地放著一杯便利店的熱蜂蜜柚子茶。透明的杯壁蒙著一層白霧，看著就暖乎乎的。

他慢慢地站起身，慢慢地走過去，拿起那杯茶。溫熱的觸感從掌心一直蔓延到凍得發僵的指尖。

他低頭看著杯子，又抬頭望向早已空無一人的走廊。

腦子里亂糟糟的，像一團被貓玩過的毛線。

最后，他只是擰開杯蓋，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甜絲絲，熱騰騰的。劃過干痛的喉嚨時，舒服得他幾乎嘆了口氣。

……好像。

也沒那么討厭了。

就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