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慕涂的感冒到底還是沒躲過去。下午的時候,腦袋越來越沉,鼻子完全堵住了,只能用嘴呼吸,喉嚨又干又痛。他蔫頭耷腦地趴在桌子上,覺得那些數字報表都在眼前跳舞。
老劉看他實在可憐,給他倒了杯熱水:“涂啊,不行就請個假回去吧,硬扛著也不是事兒。”
梁慕涂有氣無力地搖搖頭,聲音嗡嗡的:“……紀要還沒弄完。”他指的是下午另一個會議的紀要,鮮橘早上提過一嘴,說下班前要。
“唉,你這孩子……”老劉搖搖頭,沒再多說。
鮮橘端著杯子去茶水間,第三次經過他工位。這次她腳步停了一下。
梁慕涂正擤鼻涕,擤得驚天動地,整張臉都憋紅了,眼泛淚花,看起來蠢得要命。
鮮橘的視線在他那堆擦鼻涕的廢紙巾和通紅鼻尖上停留了兩秒,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幾乎是立刻,又恢復了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公司不是病毒培養基地。”她聲音不高,但足夠清晰,“要死要活,別傳染給別人。”
梁慕涂擤鼻涕的動作僵住,眼淚還掛在眼角,愣愣地看著她。
鮮橘已經轉身走了,高跟鞋敲在地面上,一聲聲,又冷又硬。
梁慕涂的心像是被那鞋跟踩了一下,又酸又脹。他用力吸了吸堵塞的鼻子,把眼淚憋回去,抓起筆,惡狠狠地戳向面前的報表紙。
筆尖差點把紙戳破。
討厭!超級討厭!誰要傳染給你!自戀狂!
撐到快下班,梁慕涂覺得自己快散架了,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會議紀要總算胡亂填完了,他看都沒看就直接發到了鮮橘郵箱,然后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滾回家挺尸。
電腦提示有新郵件。
他心一沉,預感不妙。點開一看,果然是鮮橘。
郵件正文只有一行字,連稱呼和落款都沒有:
“重做。第三段和第五段數據對不上,第六點結論缺失。下班前給我。”
后面附著了他剛發過去的那份文件。
梁慕涂看著那行字,眼前發黑,一股邪火混著委屈直沖頭頂。他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辦公室里還沒走的人都看了過來。
梁慕涂不管不顧,抓著打印出來的那份漏洞百出的紀要,幾步沖到鮮橘工位前,把紙啪地一下拍在她桌子上,呼吸粗重,眼睛發紅:“你……你故意找茬是不是!”
鮮橘正在關電腦,被這動靜驚得動作一頓。她抬起頭,看著眼前氣得呼哧帶喘、臉漲得通紅的男人,眼神里掠過一絲極淡的詫異,但很快被冷意覆蓋。
“找茬?”她重復一遍,語氣平直,卻帶著嘲諷,“你以為我很閑?”
“那這……”梁慕涂手指哆嗦著指著那份紀要,“我都這樣了……你就不能……”
“不能。”鮮橘打斷他,站起身。她比他矮一些,但氣勢絲毫不弱,“你是三歲小孩?生病是工作出錯的理由?王總明天早上就要看最終版,你是打算讓我替你熬夜修改,還是直接跟王總說因為梁慕涂感冒了,所以報告一塌糊涂?”
她的聲音不高,語速很快,每一個字都像小冰錐子,扎得人生疼。
梁慕涂被她堵得說不出話,只會瞪著她,胸口劇烈起伏。
“重做。”鮮橘拿起自己的包和傘,目光掃過他拍在桌上的紙,“或者你現在就去跟王總解釋。你自己選。”
說完,她繞過他,徑直朝外走去。
梁慕涂僵在原地,聽著那高跟鞋聲越來越遠,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辦公室剩下的幾個人迅速低下頭,假裝忙碌,空氣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聲和窗外未停的雨聲。
他站了很久,才慢慢地、頹然地拿起那份被批得一無是處的紀要。
紙張邊緣被他捏得皺巴巴的。
他站了一會兒,然后慢吞吞地回到自己工位,重重坐下。電腦屏幕還亮著,郵箱界面里,她那封郵件冷冰冰地懸在那里。
他盯著那行字,眼睛又酸又澀。
操。
他狠狠抹了一把臉,吸了吸鼻子,重新打開了那份該死的會議記錄文件。
窗外,天徹底黑透了。雨還在下。
公司的燈一盞盞熄滅。
最后,只剩下他工位這一盞還亮著,把他疲憊而執拗的影子,拉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