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腥臭的黑血順著斧刃滴落，在寂靜的走廊地板上濺開一朵朵不祥的花。
云天背靠冰冷的墻壁，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混雜著濃重的血腥味和那種無處不在的、海洋腐爛般的甜膩惡臭。聽覺在過度緊張后變得異常敏銳，窗外遠處的警報聲、爆炸聲、非人嘶吼聲，以及樓下隱約傳來的尖叫和撞擊聲，構成了一曲末日交響樂。
而近處，這條他走過無數次的熟悉走廊，此刻卻陌生得令人窒息。應急燈昏黃的光線勉強驅散黑暗，卻在墻壁上投下扭曲搖曳的陰影，仿佛隨時會有怪物從中撲出。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淡淡的血腥味。
他殺死了那只盲鰻。這個事實反復沖擊著他的認知。不是游戲，不是電影，是真實的、你死我活的搏殺。手臂還在因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但體內那股奇異的熱流卻平復了許多，如同溫順的野獸蟄伏回巢穴，帶來一種虛脫卻又異常清醒的感覺。
不能停留。這里是死亡陷阱。
云天用力握緊消防斧，木質手柄上的粘膩血液讓他感覺有些不穩。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側耳傾聽。
除了遠處的混亂，樓道里暫時沒有其他異響。他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向走廊兩側望去。
左側，通往樓梯間的方向，光線更加昏暗，一灘深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液體從某扇虛掩的門下滲出。右側，走廊盡頭的老陳一家房門大開，里面漆黑一片，寂靜無聲，那不祥的寂靜比任何聲音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他的公寓在四樓。必須下樓，離開這棟正在變成囚籠和墳墓的建筑。
選擇向左。
他弓起身子，盡可能放輕腳步，踩著滿地狼藉——散落的雜物、碎玻璃和不明污漬——向樓梯間移動。每一步都感覺心跳如鼓，消防斧橫在身前，隨時準備劈砍。
經過那扇滲液體的房門時（是302，住著一對老夫妻），他下意識瞥了一眼。虛掩的門縫里，他似乎看到一只蒼白浮腫的手癱在地板上，手指扭曲成詭異的角度。一股更濃烈的血腥味和……某種像是海鮮市場爛魚堆的臭味從中飄出。
云天胃里一陣翻騰，猛地扭過頭，加快腳步。不能看，不能想。幸存者的負罪感是活下去的奢侈品。
終于接近樓梯間防火門。門半開著，鉸鏈似乎壞了，歪斜地掛著。門板上有幾道深刻的、粘液狀的刮痕，以及一個清晰的、被巨力撞擊出的凹痕。
里面有聲音。
不是怪物的嘶吼，而是極其細微的、壓抑的啜泣聲，和一種沉重而緊張的呼吸聲。
有人？
云天瞬間警惕起來，握緊斧頭，身體緊貼墻壁，緩緩探頭從門縫向樓梯間內望去。
光線從樓梯井上方的小窗透下，灰塵在光柱中飛舞。下方的景象讓他瞳孔一縮。
樓梯轉角平臺處，景象慘不忍睹。幾具殘缺不全的尸體散落著，鮮血涂滿了墻壁和臺階。一只【巨爪毒蟹】的尸體倒在旁邊，甲殼被某種力量劈開，綠色的組織液和黑血混在一起，但它那巨大的螯鉗也夾斷了一個穿著保安制服男人的胸膛。
而在那只死蟹旁邊，背對著云天方向，蹲著兩個人。
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身影，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軍綠色工裝外套，肩膀寬闊，肌肉虬結。他正手持一根自制長矛——看起來像是用拖把桿和磨尖的鋼筋綁成——警惕地對著下方樓梯的方向，呼吸粗重但穩定。是住在一樓的退役老兵，趙鐵柱。云天偶爾在樓下碰見他，總是一臉嚴肅，很少與人交談。
另一個嬌小的身影蜷縮在趙鐵柱身后，穿著沾滿污漬的護士服，身體不住地顫抖，壓抑的哭泣聲正是她發出的。是住在三樓的護士蘇小婉，一個總是面帶微笑、聲音溫柔的姑娘，此刻卻嚇得魂不附體。
他們還活著！而且趙鐵柱干掉了一只巨爪毒蟹！
云天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幾乎要脫口喊出聲音。
但就在此時——
“窸窣...咔噠...”
下方樓梯的黑暗中，傳來令人熟悉的、甲殼摩擦水泥地的聲音，而且不止一個！
趙鐵柱身體瞬間繃緊，低吼一聲：“小婉，退后！又來了！”
蘇小婉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連滾爬爬地向后退，正好撞到堆在墻角的雜物，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這聲音仿佛刺激到了下面的東西。
下一刻，兩只體型稍小但速度更快的【巨爪毒蟹】從下方的陰影中猛地沖出，它們復眼閃爍著嗜血的紅光，直撲趙鐵柱！
老兵怒吼一聲，毫無懼色，手中長矛精準地刺出，扎向其中一只的眼睛！但那螃蟹反應極快，巨螯一擋，“鏘”的一聲，磨尖的鋼筋竟被彈開，火花四濺！另一只則趁機側面包抄，螯鉗直剪他的下盤！
趙鐵柱招式用老，回防已來不及！
千鈞一發！
云天腦子嗡的一聲，身體卻先于思考做出了反應！
“低頭！”他發出一聲自己都陌生的嘶吼，猛地撞開半掩的防火門，如同獵豹般撲出，手中消防斧劃破空氣，帶著體內那股再次被危機激發的熱流，朝著那只偷襲的螃蟹猛劈而下！
這一次，他對力量的掌控似乎精準了一絲，熱流更順暢地涌入手臂。
斧刃撕裂空氣，發出輕微的嗡鳴，精準狠辣地劈在了那只螃蟹相對脆弱的側身關節連接處！
噗嗤！
粘液飛濺！斧刃深深嵌入甲殼縫隙！較小的螃蟹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身體一歪，攻擊被打斷！
趙鐵柱被這突如其來的援手驚了一下，但老兵的本能讓他立刻抓住機會，手腕一抖，長矛變刺為掃，狠狠抽在正面那只螃蟹的復眼上，打得它一個踉蹌。
“好小子！”趙鐵柱喘著粗氣，瞥了云天一眼，眼神銳利如鷹，“沒死就幫忙！宰了這兩個畜生！”
來不及任何交流，生死搏殺中，一種短暫的同盟瞬間建立。
云天用力拔出卡住的斧頭，與趙鐵柱背靠背，面對一左一右兩只受創但更加狂暴的毒蟹。
蘇小婉縮在墻角，捂住嘴巴，眼淚直流，卻不敢再發出聲音。
一只螃蟹嘶鳴著再次撲來，巨螯直取云天頭顱！另一只則不顧受傷，瘋狂撞擊趙鐵柱的防御。
云天腎上腺素飆升，世界仿佛變慢了。他能清晰看到螃蟹螯鉗運動的軌跡，聽到甲殼摩擦的刺耳聲音，甚至能感覺到體內熱流隨著意念向雙腿涌動！
他猛地側身滑步，動作竟出乎意料的敏捷，險之又險地避開致命一鉗！消防斧順勢橫斬，砍在螃蟹的步足上，發出令人牙酸的磕碰聲！
趙鐵柱那邊更是悍勇，長矛舞得虎虎生風，完全是戰場搏殺的技巧，幾次精準突刺都命中了另一只螃蟹的關節和眼睛薄弱處，逼得它連連后退。
“它們的弱點是腹部和關節！別硬拼甲殼！”趙鐵柱大吼著分享經驗。
云天聞言，立刻改變策略，不再追求一擊斃命，而是利用剛剛獲得的速度和力量優勢，不斷游走，斧頭專門朝著螃蟹的腿關節和試圖探出的眼睛招呼！
一時間，樓梯間內鏗鏘作響，甲殼碎裂聲、怪物嘶鳴聲、人類的怒吼喘息聲交織在一起。
終于，趙鐵柱找到一個破綻，長矛如同毒蛇出洞，猛地從一只螃蟹張開的螯鉗下方刺入，精準捅進了它相對柔軟的口器部位，狠狠一絞！綠色粘液噴濺，螃蟹劇烈抽搐幾下，癱軟下去。
另一只螃蟹見同伴死亡，似乎萌生退意，但云天殺紅了眼，體內熱流奔騰，抓住它后退的瞬間，猛地前沖，全力一斧劈在它之前受傷的側腹關節！
咔嚓！這一次，斧刃幾乎將其半邊身體劈開！怪物轟然倒地，步足抽搐。
短暫的死寂降臨樓梯間，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喘息聲。
血腥味和惡臭濃得化不開。
趙鐵柱拄著長矛，胸膛劇烈起伏，警惕地掃視著上下樓梯口，確認暫時沒有新的威脅。然后他才轉過頭，仔細打量云天，目光尤其在他手中滴血的消防斧和異常銳利的眼神上停留片刻。
“大學生？”他聲音沙啞低沉，“身手不像。那肉干起作用了？”
云天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趙鐵柱也知道黑市肉干？或許他也吃過？
蘇小婉這時才顫巍巍地站起來，臉上淚痕交錯，看著滿地狼藉和兩只螃蟹尸體，又是一陣干嘔。
“趙...趙叔...謝謝...謝謝你們...”她聲音發抖，充滿后怕。
趙鐵柱擺擺手，打斷她：“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這里不能待了，樓下全是那些鬼東西，必須往上走，去天臺，或者找更高層的堅固房間躲躲！”
“不行！”云天脫口而出，他想起軍方廣播，“必須出去！去集結地！廣播說...”
“廣播說個屁！”趙鐵柱低吼一聲，眼神陰沉，“電力都快斷了，信號時有時無，外面亂成這樣，軍隊自顧不暇！現在出去就是送死！”
“可是待在這里也是等死！”云天爭辯道，體內那股力量讓他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勇氣和迫切感，“那些怪物會越來越多！這棟樓撐不了多久！我知道一個地方，世紀廣場地下車庫，聽說那里成了臨時避難所！”
趙鐵柱眉頭緊鎖，似乎在快速權衡。蘇小婉則無助地看著兩人。
就在這時，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無比的撞擊聲，整棟樓都仿佛震動了一下！緊接著是更加混亂和密集的嘶吼聲和槍聲（如果還有槍聲的話），似乎有什么大家伙闖進了低樓層！
趙鐵柱臉色一變。
“媽的...”他罵了一句，看了一眼上方幽暗的樓梯，又看了一眼下方如同地獄入口的黑暗。
最終，他猛地一跺腳。
“好！信你一次！去世紀廣場！”他盯著云天，眼神如刀，“小子，你最好知道路，而且你這突然來的力氣，得用來開路！”
他一把拉起還在發抖的蘇小婉：“小婉，跟緊！想活命就別掉隊！”
生存的同盟，在這血腥的樓梯間，以最粗暴直接的方式達成了。
前路未知，危機四伏。但至少，不再是一個人面對這恐怖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