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順著“潛蛟”作戰服的縫隙滲入，帶走所剩無幾的體溫，卻也暫時麻痹了全身撕裂般的劇痛。云天趴在粗糙的礁石上，劇烈喘息，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腔火辣辣地疼，口鼻間彌漫著海水的咸腥和自身血液的鐵銹味。

身后，第七海洋生物研究所沉沒的海域，只余下巨大的、翻滾著污濁泡沫的漩渦和零星漂浮的殘骸，如同巨獸死亡后最后的喘息。那場驚天動地的自毀，將無數秘密和罪證徹底埋葬于深海，也險些將他一同吞噬。

他活下來了。

但活下來的代價是幾乎耗盡了所有力量，右臂暫時廢掉，體內新獲得的力量雖然磅礴，卻如同尚未馴服的野馬，在經脈中橫沖直撞，帶來陣陣虛脫般的灼熱感。

更沉重的是背包里那幾樣東西——父親的筆記本、詭異的U盤、惰性的GT-07樣本，以及那塊仍在散發微弱寒氣和精神波動的B-17冰坨。它們輕若無物，卻又重如千鈞，是父母用生命換來的線索，也是足以引爆一切的炸彈。

還有那條來自“牧魚人”的神秘信息。

“證據已確認?！Ｉ瘛z產至關重要。保持靜默，等待下一步指示。——‘牧魚人’”

誰在確認？如何確認？“牧魚人”是敵是友？是軍方內部的另一股勢力？還是…父母留下的后手？

無數疑問和巨大的危機感如同深海壓力般擠壓著他。他現在孤立無援，手握重寶，卻也可能隨時被這重寶壓垮、毀滅。

不能待在這里！必須盡快返回體育場，至少在軍方體系內，暫時還是相對安全的。

他掙扎著起身，辨認了一下方向，忍著劇痛，沿著海岸線陰影處，艱難地向體育場方向移動。戰術終端的信號依舊極其微弱，被自毀造成的能量亂流嚴重干擾。

足足花費了比預期多出一倍的時間，他才終于看到了體育場那巨大的、布滿防御工事的輪廓。出口通道的守衛明顯增加了，氣氛更加肅殺。

當他踉蹌著出現在通道口時，數支能量步槍瞬間鎖定了他！

“站?。∩矸蒡炞C！”守衛隊長厲聲喝道，眼神警惕無比。

“編號187，云天！戰錘小隊成員！執行…特殊任務歸來！”云天喘著粗氣，舉起還能動的左手，露出腕部的戰術終端。

守衛隊長仔細查驗了他的身份和終端里龍牙臨時權限的記錄，緊繃的神情稍緩，但眼神中的審視并未消失。

“跟我來。指揮部要立刻見你。”他的語氣不容置疑，同時示意兩名士兵上前“護送”。

沒有歡迎，沒有慰問，只有公事公辦的冰冷和隱含的戒備。云天心中一沉，默默跟上。

他沒有被帶回之前的龍牙準備區，而是被帶到了指揮部大樓下層的一間狹小的、沒有任何窗戶的隔離問詢室。冰冷的金屬桌椅，慘白的燈光，無處不在的監控探頭。

“在這里等待。你的裝備需要例行檢查。”守衛說完，便關門離開，從外面傳來清晰的落鎖聲。

隔離審查。

云天的心徹底沉了下去。果然，研究所的自毀和他獨自歸來，引起了高層的極大懷疑。他們想知道里面發生了什么，更想知道…他帶回了什么。

他強迫自己冷靜，盤膝坐在地上，默默運轉體內能量，盡快修復傷勢，同時思考著對策。父親的筆記本和U盤絕不能交出去，至少在沒有搞清楚軍方內部情況之前不能。GT樣本和B-17冰坨…見機行事。

大約過了半小時，問詢室的門滑開。

進來的不是預想中的羅悍教官或者龍牙的指揮官，而是一個穿著筆挺軍官制服、面帶微笑、眼神卻如同鷹隼般銳利的中年男人，肩章顯示他是上校軍銜。他身后跟著一名抱著數據板的書記官和兩名氣息沉凝、明顯是覺醒者的警衛。

“云天同志，辛苦了?！鄙闲Ｎ⑿χ_口，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我是調查部的李振。關于第七研究所的任務，我們需要做一個詳細的復盤。畢竟，任務目標未能達成，接應小隊失聯，研究所自毀，只有你一人返回…這中間，發生了很多需要厘清的事情?！?

他特意強調了“只有你一人返回”和“任務目標未能達成”。

云天心中警鈴大作。調查部？這不是作戰部隊，而是負責內部監察和反諜報的部門！事情比他想的更嚴重。

“李上校。”云天保持鎮定，開始按照路上想好的說辭，半真半假地匯報：“我按照計劃潛入研究所，內部環境極度危險，遭遇了大量異變體，包括一只經過改造的、達到二階的未知怪物（他省略了深潛者的細節）。我與它發生激戰，險些喪命。戰斗可能意外觸發了研究所的自毀系統。我被迫撤離，未能完成數據提取和樣本采集任務?！?

他絕口不提保險柜、筆記本、U盤以及B-17樣本的事情。

“哦？二階改造體？”李振上校挑了挑眉，笑容不變，眼神卻更加銳利，“能獨自斬殺二階怪物，云天同志的實力看來遠超OPI評估啊。據我們所知，接應小隊很可能就是遭到了復數二階以上存在的伏擊才失聯的?！?

他在施壓，暗示云天的說辭有漏洞。

“僥幸，以及新配發的裝備發揮了關鍵作用?！痹铺斓嗡宦?。

“那么，在撤離過程中，有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物品？或者…接收到異常的信息？”李振身體微微前傾，語氣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研究所自毀前，我們的監控系統捕捉到了一些短暫的、來源不明的加密信號外泄。”

來了！他們在找“牧魚人”的信息！

云天心跳漏了一拍，但臉上毫無變化：“異常物品？當時情況危急，我只顧著逃命，沒有注意。加密信號？我的戰術終端在內部一直受到強干擾，幾乎沒有收到任何有效信息。”

問詢持續了一個小時。李振的問題極其刁鉆老辣，不斷從各個角度試探、挖掘，試圖找到云天話語中的矛盾點。但云天咬死了最初的說法，加上他確實經歷了慘烈戰斗、身負重傷，許多細節可以用記不清、情況混亂搪塞過去。

最終，李振上校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他合上書記官記錄的數據板，站起身：“好吧，感謝你的配合，云天同志。你的功績和傷勢，組織上會記錄和考慮的。先下去休息吧，近期不要離開基地，隨時可能還需要你配合調查?！?

離開問詢室，云天被直接送回了醫療站進行強制治療和觀察。他注意到，宿舍門口似乎多了些“不經意”經過的陌生面孔。

他被軟禁了。

躺在醫療床上，享受著修復儀器的治療，云天的內心卻冰冷而清醒。軍方的反應證實了他的猜測——“海神計劃”的水深不可測，內部派系錯綜復雜。李振上校代表的調查部，恐怕來者不善。

父親筆記本里的內容像烙印一樣刻在他腦海里?！吧詈？萍肌?、印花國、外星基因、武器化試驗場…

還有那個神秘的“牧魚人”…

就在他思緒紛亂之際，戰術終端突然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屏幕亮起一秒，顯示出一條新的、閱后即焚的加密信息，來源依舊無法追蹤：

“審查已過，暫安全?！~餌’已放出，靜觀其變。恢復后，前往C區7號倉庫?！留~人”

魚餌？什么魚餌？C區7號倉庫？那是存放廢舊物資的地方，幾乎無人問津。

這個“牧魚人”對基地內部的動向竟然如此了解？連審查結果和他的醫療安排都一清二楚？

云天閉上眼睛，感受著修復光線帶來的微弱暖意，體內澎湃的力量正在加速修復著創傷。

山雨欲來風滿樓。

全球異變的棋盤上，他這顆意外落入的棋子，似乎正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推向更加兇險未知的位置。

但他不再是剛剛覺醒時那個茫然無助的大學生了。

父母的下落、文明的真相、體內的力量…所有這些，都驅使他必須走下去。

他輕輕握緊了拳頭，指尖有微弱的電弧一閃而過。

C區7號倉庫…他會去的。

他要看看，這暗潮洶涌之下，到底藏著怎樣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