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在耳邊呼嘯,少女的聲音卻異常清晰地穿透風聲,冰冷地鉆進李元慶的耳膜。
李元慶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他下意識地將捏著紙條的手藏到身后,這個動作幼稚得讓他自己都想發笑——少女顯然已經看到了全部。
她站在陰影與光亮的交界處,面容一半隱在黑暗中,一半被遠處霓虹燈的微光映照,顯得格外詭異。那雙曾經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我...”李元慶喉嚨發干,大腦飛速運轉,“我只是...上來透透氣。”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這借口拙劣得令人絕望。
少女沒有動,甚至連睫毛都沒有眨一下。她的目光從他藏到身后的手,緩緩移到他臉上。
“透氣需要撬開天臺的門鎖嗎?”她的聲音平穩得可怕,“需要跪在檢修口旁,偷看別人傳遞的紙條嗎?”
李元慶渾身冰涼。她都知道!她不僅知道他來了天臺,甚至知道他剛才的一舉一動!她觀察他多久了?
“那是什么?”少女向前邁了一小步,鞋底與水泥地面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響,“誰給你的?”
李元慶本能地向后退,后背卻抵住了冰冷的檢修口蓋板,無路可退。他死死攥著那張紙條,手心滲出冷汗。
不能給她。這可能是唯一的線索,唯一的...
少女又向前一步,現在已經完全走出了陰影。夜風吹起她的長發,幾縷發絲拂過她毫無表情的臉。
“給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動作平穩得不似活人,沒有一絲顫抖。
李元慶猛地搖頭,心臟狂跳:“這不關你的事!”
“關的。”少女的聲音忽然有了一絲極細微的波動,幾乎像是...悲哀?“一切都關我的事。李元慶,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知道他的名字。她當然知道,他告訴自己,每個住戶都知道彼此的名字。但這感覺完全不同——從她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有一種被宣判的恐怖感。
“你是誰?”李元慶顫聲問,“你到底是誰?”
少女沒有回答。她的手依然伸著,固執地懸在半空。
時間仿佛凝固了。李元慶能聽到自己血液在耳中奔流的聲音,能感覺到冷汗順著脊柱滑落。
突然,少女歪了歪頭,像是聽到了什么他聽不見的聲音。
“來不及了。”她輕輕說,語氣忽然染上一絲急切,“他們來了。把紙條給我,然后快跑。”
李元慶愣住了。這轉變太過突然,他完全無法理解。
“什么?”
“快!”少女的眼睛忽然睜大,里面第一次出現了類似情緒的東西——恐懼?“把紙條給我!然后從另一邊下去!快!”
她的急切不似作假。李元慶有一瞬間的動搖——或許她真的是來幫他的?或許紙條上的“別信她”是誤導?
但就在這一瞬間的猶豫中,他聽到了。
鐵門方向傳來金屬摩擦聲。有人正在推開那扇他刻意虛掩的門!
少女的表情瞬間恢復成冰冷的平靜,伸出的手緩緩放下。
“太遲了。”她輕聲道,聲音里再無任何情緒。
李元慶的心臟幾乎跳出胸腔。他猛地轉頭,看到鐵門被徹底推開,三個黑影魚貫而入——是房東兒子和他的兩個同伙!
他們怎么上來的?怎么知道他在天臺?
“他們知道你醒了。”
紙條上的字句在腦海中炸開。
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了。李元慶猛地從地上彈起,轉身就向天臺另一側狂奔——那里有另一個出口,一道很少使用的室外消防梯!
“抓住他!”房東兒子的吼聲在風中炸開。
腳步聲從身后追來,沉重而迅速。李元慶不敢回頭,拼命向前沖。風聲在耳邊呼嘯,他的肺部火辣辣地痛。
就在他即將沖到消防梯口時,一個黑影忽然從側面撲來!
李元慶猝不及防,被撞得踉蹌幾步,險些摔倒。是那三人中的一個,不知何時繞到了他前面!
“跑啊?再跑啊?”那人獰笑著逼近。
李元慶絕望地環顧四周——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側面是天臺邊緣...
他下意識地看向少女的方向。她依然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仿佛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演出。
就在這一分神的瞬間,房東兒子已經追到身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抓住你了,小老鼠。”粗重的喘息噴在李元慶頸后。
李元慶拼命掙扎,但對方的力氣大得驚人。另一人也沖上來幫忙,扭住他的另一只胳膊。
“搜!紙條肯定在他身上!”
一只手粗魯地在他口袋里翻找。李元慶拼命扭動,但無濟于事。
“沒有!”翻找的人喊道。
“肯定在!再找!”
李元慶心中一凜——紙條還在他手中,被他死死攥在掌心!
就在這混亂的掙扎中,他忽然感覺到抓住他右臂的手松了一瞬——或許是調整姿勢,或許是短暫的疲勞。
千鈞一發!
李元慶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掙,右手暫時脫出束縛!他沒有試圖逃跑,而是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將攥著紙條的手猛地伸到嘴邊,把那張皺巴巴的紙團塞進口中,開始瘋狂地咀嚼!
“操!他在吃紙條!”抓住他的人生生把他往后拖,試圖掰開他的嘴。
李元慶拼命掙扎,不顧一切地吞咽著。紙團粗糙的邊緣刮擦著他的喉嚨,帶來一陣劇烈的惡心感,但他強迫自己咽下去。
不能讓他們得到它!不能!
“掰開他的嘴!快點!”
手指粗魯地撬開他的牙關,但太遲了。李元慶感覺到紙團已經滑入食道,只剩下滿嘴苦澀的墨水和紙漿味道。
“吞下去了...”按住他的人難以置信地說。
一陣短暫的寂靜,只有風聲和李元慶粗重的喘息。
然后,一記重擊狠狠落在他的腹部。
李元慶痛得彎下腰,干嘔起來,但什么也吐不出。
“很好。”房東兒子的聲音冷得像冰,“很好。你以為這樣我們就沒辦法了?”
李元慶被粗暴地拽起來,面對房東兒子扭曲的臉。
“你以為我們想知道什么,非得看那張破紙?”他冷笑一聲,湊近李元慶的臉,“我們可以直接問你。而你,會說的。所有人最后都會說。”
李元慶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房東兒子似乎被這種沉默的抵抗激怒了。他猛地抬手——
但就在這時,少女的聲音忽然響起,平靜得不可思議:
“夠了。”
所有人都頓住了,包括房東兒子。他舉在半空的手緩緩放下,轉向少女的方向,表情變得復雜——混合著敬畏、恐懼和一絲不甘。
“可是,他吞了...”
“我說,夠了。”少女的聲音依然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她緩緩走來,腳步聲輕得幾乎聽不見。三個男人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半步,為她讓路。
少女停在李元慶面前,直視他的眼睛。這么近的距離,李元慶能看清她瞳孔中映出的自己驚恐的臉,也能看到那瞳孔深處非人的平靜。
“你做得很好。”她輕聲說,幾乎像是贊賞,“但毫無意義。”
李元慶艱難地喘息著,腹部仍在劇痛。
“為什么?”他擠出聲音,“你們到底想要什么?”
少女微微偏頭,露出一絲幾乎可以稱之為“憐憫”的表情。
“我們想要你活著,李元慶。”她說,“但你必須停止掙扎。停止尋找答案。有些真相,知道比不知道更可怕。”
“我不信你。”李元慶咬牙道。
少女輕輕嘆息一聲。那聲音如此人性化,與她非人的平靜形成詭異對比。
“我知道。”她說,“所以我們需要換一種方式讓你明白。”
她抬起手,輕輕揮了揮。
李元慶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覺到后頸一陣劇痛——
然后世界陷入黑暗。
在意識徹底消失前,他最后聽到的是少女輕柔得如同嘆息的聲音:
“晚安,李元慶。下次循環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