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鼎里的龍涎香剛燃到第三柱，玄霄殿的穹頂便降下一道水銀般的光瀑。

那是玄霄宗鎮宗法器「照心玄光鏡」，此刻正懸在李卿宸頭頂三尺處，鏡面泛著冷冽的青芒，像一雙要剖開人魂魄的眼睛。

玄光鏡突然爆出刺目紅光，手持神劍的李卿宸只覺丹田一熱，體內有股暗潮撞破氣海，順著經脈往四肢百骸竄——那是他近幾年體內總在壓制的、腥甜的灼燒感，甚至一種邪惡興奮的感覺！

“魔種受死??！“七長老的驚喝震得殿角銅鈴亂響，身影閃爍，朝著李卿宸襲殺而去，在場的各位都來不及反應。

玄光鏡的紅光里浮起暗紅紋路，如活過來的蛇，纏上李卿宸的手腕，想要限制住他的活動，李卿宸淡淡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紅線，表情冷漠。

同一時間，一道細若游絲卻直抵心神的傳聲從耳畔掠過，冷意像針尖輕點在心湖之上。大長老緩緩抬眼，蒼老的眸底涌起一圈暗波，驚意一閃即逝，像夜色中倏然劃過的流光。

此刻演武場瞬間炸了鍋，十一位長老同時拔劍，劍鋒所指全是他咽喉；

外門弟子的斥罵混著法器碎裂聲，像滾沸的油鍋；

最前排的真傳弟子蘇清歡臉色泛白，驚恐著看著李卿宸，緊咬牙關，再次掏出一把青霜劍，劍尖凝著的寒霧正往他面門刺來。

“??！手！“

大長老抽出長劍，只是劍鞘砸在玄霄殿的漢白玉地面，裂紋如蛛網般爬過整座祭壇。他鶴氅下的暗金鎖鏈突然泛起血光，竟生生將欲沖上來的七長老和蘇清歡震退三步。

“誰再動圣子一根汗毛，便是與我玄霄宗萬年基業為敵！“

“大長老瘋了？“七長老踉蹌著扶住廊柱，“魔種入體，遲早要屠宗！三百年前魔門大尊血魔就是這么——“

“三百年前血魔現世時，是誰用暫阻其勢？“大長老轉身，眼底翻涌著李卿宸從未見過的狠厲，手中長劍泛著寒光直指在場的各位長老弟子，“你們以為我玄霄宗能撐到今日，靠的是那些按規矩選出的圣子？“

他指向玄光鏡，及其不屑，“這鏡子照得見魔，照不見命！李卿宸是星象閣算出“天命所歸”的圣子！“

殿中霎時靜得能聽見燭芯爆裂的輕響。

噼里啪啦。

李卿宸望著蘇清歡，她青霜劍的寒霧仍未消散，少女眼尾的淚痣隨著喘息輕顫，像滴要落未落的血。

“今日誰敢泄露圣子身具魔種的消息......“大長老的鎖鏈突然纏上七長老的脖頸，“便如他！“

李卿宸震開「照心玄光鏡」的暗紅紋路，輕輕的甩了甩手腕，閃爍向前，七長老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

他顫抖著指向李卿宸，口中發出嗬嗬怪響，卻在觸到少年目光的剎那突然頓住——李卿宸右手不知何時已握住玄霄劍，劍鞘上的云紋正滲出暗紅，像被血浸透的絲綢。

“我殺?！?

少年的聲音輕得像嘆息，玄霄劍卻“嗡“地出鞘。

七長老的頭顱飛起時，李卿宸看見劍刃上浮動的新的魔紋，與玄光鏡里的暗紅紋路竟完全吻合。

第二位沖上來的執法長老被劍氣削斷雙臂，第三位試圖用法術困他的十一長老丹鼎峰主，丹田被玄霄劍的余波震成碎末。

更不提那些場上的弟子，法寶破碎，還沒有來的急出手，死傷無數境界跌落，那些境界較低的弟子，甚至慘叫聲還沒來得及發出，就被炸成了血霧。

血濺在玄光鏡上，鏡面的紅光突然轉暗。

李卿宸喘著粗氣，玄霄劍上的魔紋卻仍在躁動，像要掙脫他的掌控。

他望向蘇清歡，少女的青霜劍終于落下，蘇清歡滿臉的驚恐。

“夠了！“蘇清歡的聲音帶著哭腔，“你瘋了？“

李卿宸的劍尖垂向地面。他看見蘇清歡袖口露出的銀鈴，此刻銀鈴在血霧里輕晃，發出細碎的清響，竟壓過了殿外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清歡。“他喊她的名字，玄霄劍的魔紋突然平息，“我不殺你?！?

大長老的鎖鏈“啪“地收進袖中。他望著滿地殘肢，又望著李卿宸染血的衣擺，投出了感激的神色，忽然低笑一聲：“好，好個當機立斷。“

他搖擺著手中的長劍，轉向顫抖的眾人，“今日之事，出了玄霄殿若多一個字——“

他眼神復雜的看向蘇清歡，“包括你，清歡，如若泄露一個字便去問七長老的頭。“

蘇清歡悟性凌厲，心性明澈，同門中論劍七連捷，“劍斬九煞”的戰績登上修真界天驕榜，修為一路高歌，是他諸多后輩里最成器的一個，也是他唯一放在心尖上牽掛的親孫女。

修道之人，本該割舍七情六欲，心如古井不生波。

可心若真能無波，他此刻的指尖，又怎會在劍柄上微微發抖？他緩緩收回靈劍，劍光在半空里一寸寸斂盡，像雪落無聲。

暮色漫進，李卿宸蹲下身，撿起蘇清歡掉落的銀鈴。

指尖觸到鈴身的剎那，他頸間的半塊玉牌突然發燙，內側的“危“字像被火烤過，在皮膚上烙下淡紅的印記。

殿外傳來弟子收拾尸體的動靜，有人小聲說：“這圣子，比魔種更可怕......“

蘇清歡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少女的手冷得像冰，卻比玄霄劍上的魔紋更讓他心悸：“你到底是誰？“

李卿宸望著她染血的裙角，他將銀鈴塞進她掌心，玄霄劍自動飛回劍鞘，魔紋隱入云紋深處：“我是玄霄宗圣子。“

大長老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圣子，今日事情繁多，宗主正在閉關，您盡快回去休息吧。“

蘇清歡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銀鈴，恐懼依舊吞噬著她，讓她的手止不住顫抖。

晚風卷起地上的血珠，滴在玄光鏡上，鏡面深處隱約映出兩個重疊的影子：一個是染血的少年，一個是披著暗金鎖鏈的老者，身后，北冕座的災星正穿透星幕，投下暗紅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