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溶洞內,死一般的寂靜被剛才那聲詭異的摩擦聲打破,又被更濃重的黑暗與未知所吞噬。
鐵砧如臨大敵,沖鋒槍的激光瞄準器發出的紅點在黑暗中劇烈晃動,試圖鎖定那聲音的來源——那片深不見底的岔路入口。他的呼吸粗重而壓抑,全身肌肉緊繃。
紅酒則強壓下心悸,強迫自己將注意力從岔路移開,回到中央那詭異的石壇和布滿符號的墻壁上。他的血脈在剛才那股惡意掃過時微微刺痛,此刻雖已平復,卻留下一種冰冷的警示。硬碰硬絕非上策。
“別管那邊!”紅酒低喝一聲,聲音在空曠的洞穴中顯得有些突兀,“是陷阱,或者……是哨兵。觸動它只會引來更糟的東西!”
鐵砧的動作頓了一下,槍口并未放下,但目光掃向了紅酒。
“看這里!”紅酒的探燈光束快速掃過石壇邊緣那些復雜的水路溝槽,最終停留在幾處不易察覺的、與周圍礦物顏色略有差異的沉積物上——那是干涸發黑的、類似有機物殘留的痕跡。“還有這些符號的排列,不是裝飾,是指令,或者說……是某種條件鎖!”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將之前看到的縣志殘片、幸存者的瘋語(“祭品”、“需要祭品”)、尸體的黑色紋路與眼前的景象重疊。
“他們不是被攻擊的……”紅酒的聲音帶著一絲發現真相的寒意,“他們是‘鑰匙’!那個幸存者不是幸運,他是被故意放走的,因為他完成了‘儀式’的一部分!”
他指向那具被拖到壇邊的尸體:“看他的位置,正好堵住了一條水路的回流口。還有他身上的黑色紋路——這不是疾病,這是一種古老的生物活性標記!是這東西被‘激活’后留下的印記!”他的光束又猛地打向石壇中心那不斷涌出黑水的洞口。
“這整個地方,不是一個墓穴,它是一個……消化器官,或者是一個轉化裝置!‘天樞’的一部分可能就在下面,但它被這種邪惡的防御機制保護著!需要特定的‘鑰匙’才能安全觸發,否則……”他看了一眼那具尸體,意思不言而喻。
鐵砧的眉頭緊鎖,顯然難以完全理解這套超自然的理論,但眼前的事實和屠夫的命令讓他選擇暫時相信紅酒的判斷。“那怎么辦?”他聲音沙啞地問。
“我們不需要觸發它,我們只需要繞過它!”紅酒的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洞壁上的符號,“這些符號不僅是警告和指令,也是地圖!它們指示了能量流動的路徑!找到主路徑的‘源點’和‘終點’,也許就有避開正面觸發機制的其他通道!”
他不再理會那幽深岔路可能存在的威脅,全身心投入到對符號的解讀中。指尖劃過冰冷的石壁,感受著那些刻痕的深度和角度,血脈中的微弱感應與符號中殘留的冰冷意念產生著極其細微的共鳴。他在尋找一個“缺口”,一個系統本身的漏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洞穴深處那低頻的震動似乎加劇了,仿佛某個沉睡的東西正在變得不耐煩。
突然,紅酒的動作停住了。他的燈光聚焦在一組相對孤立、與其他符號逆向纏繞的刻痕上。“這里……能量流在這里有一個極細微的回流節點。它不參與主循環,像是……一個排污口或者檢修通道?”
他蹲下身,仔細檢查那符號下方的地面。果然,有一圈幾乎與巖石融為一體的細微縫隙。
“需要杠桿。”紅酒看向鐵砧。
鐵砧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從戰術背包側袋抽出一根高強度鈦合金撬棍,扔了過去。
紅酒將撬棍尖端小心翼翼楔入縫隙,用力一撬!
沒有預想中的沉重聲響,那塊直徑約半米的石板竟異常輕巧地向上翻起,露出一個向下傾斜、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一股更加陰冷、帶著陳腐泥土氣息的空氣從中涌出。
通道內壁不再是天然巖石,而是某種光滑的、像是黑色琉璃質的材料,表面同樣刻滿了細密的符號,但排列方式更加急促混亂,令人頭暈目眩。
就在通道打開的瞬間!
“嘶嘎——!”
一聲尖銳非人的嘶鳴猛地從他們來時的那條主通道方向傳來!緊接著是密集的、令人牙酸的刮擦聲,正飛速逼近!
那個隱藏在黑暗中的“東西”,被通道開啟的動靜或者是外泄的氣息徹底驚動了!
鐵砧臉色劇變,瞬間調轉槍口對準主通道方向,厲聲道:“下去!”
紅酒毫不猶豫,立刻俯身鉆入那狹窄的通道。鐵砧緊隨其后,在他完全進入的瞬間,猛地將那石板蓋拉回原位!
就在石板合攏的前一剎那,紅酒的探燈余光瞥見主通道口涌來的景象——那不是單一的生物,而是一片翻滾蠕動的、由陰影和尖銳肢體構成的浪潮!
“砰!”石板嚴絲合縫。
徹底的黑暗隔絕了外界可怕的聲響,只剩下兩人粗重的呼吸聲和心臟狂跳的聲音。
他們被困在了一條通向未知深處的、光滑而詭異的向下滑道中,身后是嗜血的追兵,前方是更深沉的黑暗與謎團。
紅酒手中的探燈是唯一的光源,照亮前方不斷延伸的、仿佛沒有盡頭的琉璃通道。
他咽了口唾沫,喉嚨干澀。
“抓緊,”他啞聲說,更像是對自己說,“這下面,恐怕才是真正的主菜。”
絕對的黑暗,唯一的光源是紅酒頭盔上的強光探燈,光束在光滑如鏡的黑色琉璃壁面上來回反射,將這條狹窄的向下通道照得光怪陸離,仿佛墜入某種巨獸的消化管道。
身后石板隔絕了主洞穴那令人牙酸的刮擦聲和嘶鳴,但死寂并未帶來安寧,反而更添壓抑。通道傾斜的角度很大,壁面異常光滑,幾乎無法站穩,兩人只能半靠身體摩擦壁面、用腳抵住兩側艱難地控制下行速度。
空氣凝滯而陳腐,帶著一股奇異的甜腥味,與他們之前聞到的腥銹味同源,卻更為濃烈。防護服的生命支持系統發出輕微的低功率運行提示,正奮力過濾著可能存在的有害物質。
“這他媽到底是什么地方?”鐵砧的聲音在狹窄空間里顯得沉悶而緊繃,他魁梧的身軀在這里顯得格外笨拙,每一次移動都異常艱難。
“排泄通道,或者…能量循環系統的冗余路徑。”紅酒的聲音同樣壓抑,但帶著分析者的冷靜。光束仔細掃過壁面上那些急促混亂的刻痕,“看這些符號,比外面的更狂亂,毫無秩序。像是系統出錯時產生的…‘垃圾代碼’,或者是在極度痛苦中刻下的。”
他的指尖隔著手套撫過那些刻痕,血脈中的感應變得模糊而躁動,像是接收到了無數混亂痛苦的信號碎片。
突然,鐵砧腳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圓滾滾的東西,身體猛地一滑!
紅酒反應極快,一把抓住他的戰術背帶,猛地將他拉回。鐵砧沉重的身體撞在琉璃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光束向下掃去,照亮了鐵砧剛才差點踩到的物體——那是一顆半嵌在琉璃質地面下的灰白色頭骨,眼眶空洞地望向通道上方。不止一顆,再往下,隱約可見更多散亂的骸骨,大多殘缺不全,被某種力量粗暴地塞擠在通道兩側和底部。
“看來,‘冗余路徑’也需要定期清理。”紅酒的聲音干澀。這些恐怕是歷代失敗闖入者,或者…更可怕的,是這座詭異遺跡本身產生的“廢料”。
下行變得更加謹慎。骸骨的數量逐漸增多,甚至有些骨頭上還掛著尚未完全腐爛的衣物碎片和現代裝備零件。顯然,最近幾十年,甚至近幾年,仍有人找到并死在了這條“安全通道”里。
通道開始變得蜿蜒,坡度也漸漸平緩。那股甜腥味越發濃重,幾乎令人作嘔。低頻的震動在這里變得更加清晰,源頭似乎就在前方。
“有光。”鐵砧突然低聲道,槍口微微抬起。
前方通道盡頭,不再是純粹的黑暗,而是一種幽深的、仿佛生物發光般的慘綠色微光。
兩人交換了一個警惕的眼神,放緩速度,悄無聲息地向前摸去。
通道的出口并非門戶,而是一個巨大的、撕裂般的豁口。他們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地下空腔,規模遠超之前的石壇洞穴。空腔的穹頂和四壁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搏動著的生物質薄膜,正是這層薄膜散發出那令人不安的慘綠幽光,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噩夢中的腹腔。
薄膜下方,是無數粗細細細的、類似血管或根須的管道縱橫交錯,連接著中央一個巨大無比的、由同樣的琉璃質和生物組織混合構成的復雜結構。那結構不斷微微蠕動,表面布滿了孔洞,時不時吐出一些無法辨認的、被黏液包裹的殘渣,順著底部幾條淺淺的溝槽流向黑暗深處——那甜腥味的來源正是于此。
而他們的通道出口,就在這巨大空腔的側壁上,離下方那片蠕動的恐怖景象約有十幾米高。
“老天……”鐵砧發出一聲近乎呻吟的驚嘆,即使是他這樣見慣了血腥場面的人,也被這超乎想象的、活生生的邪惡景象所震撼。
紅酒的呼吸也急促起來。他本是一位古老家族的繼承者,此刻他的血脈在劇烈地悸動著,不是共鳴,而是一種強烈的、近乎尖叫般的警告和排斥!這里彌漫的力量,與他之前感應過的任何古物都截然不同,充滿了原始的、饑渴的惡意。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空腔中央那搏動最劇烈的核心區域。
在那里,無數“血管”纏繞包裹中,隱約可見一個約一人高的、不規則的多面體結構。它通體漆黑,卻并非吸收光線,而是仿佛自身就是一個凝固的黑洞,連周圍那慘綠的光芒都在靠近它時發生扭曲和湮滅。
“天樞……”紅酒喃喃自語,心臟狂跳。不是殘片,這看起來幾乎是一個完整的核心!
但下一秒,他的血液幾乎凍結。
只見那巨大的生物結構表面,幾個孔洞中緩緩“生長”出幾個由黏液和硬化生物質構成的“繭”。繭體破裂,幾個身形扭曲、動作極不協調的“人形”掉了出來,摔在下方黏滑的地面上。
它們掙扎著爬起,身體表面覆蓋著熟悉的黑色紋路,眼神空洞,口中發出無意義的嗬嗬聲。它們開始本能地、漫無目的地在空腔底部游蕩,如同被設置好程序的傀儡。
其中一個,恰好抬起頭,慘綠的光照在那張扭曲卻依稀可辨的臉上——
正是那個與屠夫一直作對的競爭對手,“白手套”麾下的一名得力干將!他顯然也找到了這里,卻變成了這幅模樣!
鐵砧顯然也認出了那人,倒吸一口冷氣,手指下意識扣緊了扳機。
就在這時,那中央的黑色多面體似乎微微脈動了一下。
一瞬間,所有在底部游蕩的“傀儡”同時停下了動作,猛地抬起頭,空洞的眼睛齊刷刷地、精準無比地,看向了側壁通道出口處的兩人!
慘綠的光芒下,無數張扭曲的臉龐,無聲地凝視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