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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紅酒與屠夫
夜色是“紅酒”最好的偽裝。
他像一片沒有重量的影子,貼在“金雀花私人藝術博物館”冰冷的合金外壁上。腳下六十米,是都市永不熄滅的車河,流光溢彩,卻照不進這片被刻意遺忘的陰影。
博物館內,價值連城的藏品早已沉入特制的保險庫,紅外線網格、壓力感應地板、震動警報器、以及每秒捕捉三千幀的高速攝像頭構成了一個近乎完美的囚籠,囚禁著財富與歷史。
但對紅酒來說,這不是囚籠,是樂譜。而今晚,他將演奏一首小夜曲。
指尖劃過微乎其微的縫隙,一塊經過特殊處理的吸光材料無聲無息地覆蓋了攝像頭鏡頭最后一絲可能的角度。他不需要讓它失效太久,三十七秒足矣。就像開一瓶好酒,需要精準的力度和時機。
他避開激光網格扭曲空氣的微小渦流,身體以一種近乎舞蹈的柔韌穿過看似不可能的縫隙。壓力感應地板?他根本沒碰。天花板的承重結構是他唯一的道路。他的動作簡潔、高效,帶著一種冷冽的美感,仿佛不是在犯罪,而是在進行一場嚴謹的藝術實踐。
目標是一間獨立的恒溫展柜,里面只放著一件東西:一枚來自東周時期的玉龍玦,青白玉質,受沁處呈現晚霞般的暈紅,雕工古拙而傳神。
破解展柜的密碼鎖花費了他十九秒,比預計多了兩秒。他微微蹙眉,似乎對這微小的失誤有些不悅。
玉玦入手,溫潤沁涼。他沒有絲毫停留,將一枚重量、質感近乎一致的仿品放入,關閉展柜,清除自己留下的一切微小痕跡,沿著原路退回。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寂靜無聲。
四分鐘后,他出現在三個街區外一棟不起眼的公寓樓頂。夜風拂過他毫無特征的黑衣。他從隨身的小包里取出一只晶瑩剔透的郁金香杯,又拿出一只小巧的金屬扁壺,將里面深紅色的液體緩緩注入杯中。
他倚著天臺邊緣,俯瞰著下方城市的霓虹。酒杯在他指間輕輕搖晃,醇厚的酒香在清冷的空氣中幽幽散開。他抿了一口,閉眼,仿佛在品味酒液的單寧,又像是在回味方才那場完美“演出”的每一個細節。
這是他獨有的儀式。每一次成功后的獨酌,是對計劃的總結,也是對獵物的告別。
他是一位古老家族的繼承者,對著一些古物有著天生的感應,他本來借此成為了一名優秀的考古學家,卻不知為何如今卻癡迷于以偷盜的方式收集古物。
手機在此時無聲震動。一條加密信息,來自一個他以為早已沉寂的頻道。發信人代號——“屠夫”。
信息內容極短,只有一句話:
“‘天樞’醒了。想讓你妹妹繼續安靜睡覺,明晚八點,‘老地方’見。”
酒杯停在唇邊。
杯中深紅的酒液,在遠處霓虹的映照下,忽然變得粘稠,殷紅如血。
夜風中,紅酒靜靜站著,方才行動中的從容與優雅瞬間凍結,只剩下指尖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冰冷。
杯中的紅酒,此刻嘗起來,只剩下鐵銹的味道。
.....
兩個小時之前。
在城市另一端燈火輝煌的酒店宴會廳,“屠夫”正與人舉杯暢談。他身著薩維爾街定制的西裝,言談舉止間盡顯跨國貿易公司總裁的儒雅與慈善家的慷慨。
“李總過譽了,只是為文化交流盡一份心力罷了。”他微笑著與人碰杯,香檳液金黃剔透。
無人能將他與地下世界那個龐大的文物走私帝國巨頭聯系起來。他覬覦古物,深信其中蘊藏著超越金錢的力量——能助他攀上更高峰,握緊更大權柄的籌碼。光鮮的盛宴于他而言,不過是另一張更方便搜尋獵物的獵場。
助理悄聲近前,低語:“老板,‘暗流’那邊說,有‘天樞’的消息,‘白手套’的人也知道了。”
屠夫笑容不變,眼底卻掠過一絲冷光。“不惜代價封鎖消息。”他聲音溫和,字眼卻斬釘截鐵,“安排好后手,不能讓‘白手套’的人搶先了。”
“是。”
助理退下。屠夫輕晃酒杯,目光掃過滿堂賓客,內心嘲諷著世俗的規則。真正的力量,始終源于那些被歷史塵埃掩蓋的、禁忌的實物。他得到的密報顯示,“天樞”可能蘊含著影響意志的可怕力量,這對他而言,是無價之寶。
他必須得到它。
......
“老地方”是城南碼頭區一個廢棄的冷凍倉庫。空氣里彌漫著海水的咸腥和鐵銹的腐朽氣味,與紅酒記憶中頂級酒窖的芬芳格格不入。這里曾是屠夫早年“處理”問題的地方,冰冷、高效、不留痕跡。
晚上八點整,紅酒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倉庫巨大的陰影中。他換了一身不起眼的工裝,氣息收斂到了極致,先于約定時間半小時到達,仔細勘察了每一個可能的監視點和出口。這是他的習慣,即使是被迫前來,也要掌握盡可能多的信息。
倉庫中央,一盞孤零零的氙氣燈吊著,發出刺眼的冷光,照亮下方一小片區域,像舞臺的聚光燈。燈光下,擺著一張與周遭環境極不協調的紅木古董椅,屠夫就坐在上面。
他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看上去不像黑市巨頭,倒更像是個來視察產業卻走錯了地方的儒商。只有他眼底那抹毫不掩飾的貪婪和冰冷,以及站在他身后陰影里那個如同鐵塔般沉默的壯漢(代號“鐵砧”,屠夫最信任的保鏢和執行人),昭示著這里的真正氛圍。
紅酒從陰影中走出,踏入光暈之下,與屠夫隔著大約五米的距離停下。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對方。
“很準時,紅酒。”屠夫率先開口,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種金屬般的質感,“我喜歡守時的人。尤其是像你這樣有才華的人。”
“我妹妹怎么樣?”紅酒直接問道,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波動。
“她很好,在一個非常安靜、非常安全的地方休息。”屠夫笑了笑,那笑容并未到達眼底,“只要我這邊一切順利,她就能一直那么安靜下去。但你知道,我這人脾氣不好,容易焦慮。”
他做了個手勢,身后的鐵砧拿出一個平板電腦,屏幕上顯示著一個實時監控畫面:一間布置得像高級病房的房間,一個蒼白瘦弱的女孩閉眼躺在病床上,身上連著各種監護儀器,呼吸平穩。畫面一角的時間戳是實時更新的。
紅酒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他認得那個房間,更認得妹妹沉睡的臉。屠夫沒有撒謊,至少在這方面沒有。
“直說吧,你要我做什么?”紅酒壓下翻涌的情緒。
“‘天樞’。”屠夫身體微微前傾,燈光在他鏡片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斑,“傳說中禹王鑄九鼎以鎮九州,‘天樞’就是定鼎中原,匯聚九州氣運的核心之物。有人說它是一塊玄玉,有人說它是一尊小鼎,也有人說它是一套古老的星圖……我不在乎它具體是什么,我只要它。”
“傳說只是傳說。”
“但它現在醒了!”屠夫的聲音陡然拔高,露出一絲不耐煩的猙獰,“黑市上有零星的線索流出,指向西南山區的一個地方。幾個不要命的蠢貨去了,只有一個瘋瘋癲癲地跑回來,嘴里念叨著‘龍脈’、‘眼睛’之類的胡話,然后就死了。死狀……很有趣。”他頓了頓,恢復那副偽善的面孔,“我需要最專業的人去把它帶回來。而你,紅酒,是唯一一個我能想到的,既能找到它,又能把它完整帶出來的人。”
“如果它不存在呢?”
“那你就一直找,找到為止。”屠夫的語氣不容置疑,“或者,你妹妹的‘安靜’日子就到頭了。”
沉默在冰冷的倉庫中蔓延。氙氣燈發出輕微的嗡嗡聲。
“……我需要所有已有的線索,那個幸存者的所有遺物和尸檢報告,以及最高權限的信息庫支持。”紅酒終于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像是在陳述一項工作條件。
“當然。”屠夫笑了,似乎很滿意,“鐵砧會給你一個加密終端,你需要的一切都在里面。他也會全程‘協助’你,確保你不會迷路,或者……忘了正事。”他特意強調了“協助”二字。
紅酒看了一眼那個如同冰山般的壯漢,沒有說話。他知道,這就是監視者,也是套在他脖子上的絞索。
“別想著耍花樣,紅酒。”屠夫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你是個藝術家,我欣賞藝術。但你妹妹的命,只是我眾多收藏品里比較易碎的一件。別讓我失望。”
說完,他不再看紅酒一眼,轉身帶著鐵砧走向陰影,腳步聲在空曠的倉庫里回蕩,漸漸遠去。
氙氣燈依然亮著,將紅酒獨自一人留在冰冷的燈光下,像一件被放在案板上待價而沽的貨物。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在虛空中輕輕一握,仿佛要抓住什么,最終卻只是徒勞地松開。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昨夜那杯紅酒的余香,但現在,只剩下冷凍倉庫里揮之不去的、冰冷的血腥味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