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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鴻雁傳書,不如攜手同游

高明的人

難過是一種無法消解的內傷,因為不能釋懷,所以只要想起來,總教人痛苦萬分。

楊絳雖然不再回信,但她并沒有討厭錢鐘書,相反,在少了書信往來的日子里,想念悄然生長,彌漫在每一寸秋日的清冷中。

人與人之間從來如此,若你不說,他怎會明了?在江南遲來的三秋里,楊絳滿懷心事,疲于奔忙,在京華滿城的蕭瑟中,錢鐘書暗自悲愴,走投無路。

同在清華的蔣恩鈿見錢鐘書如此難過,便勸他繼續給楊絳寫信。經過一段時間的反思,錢鐘書不再執著于勸說楊絳報考研究生,而是寫了一封非常誠懇的信,表達自己的心情和態度。

彼此真心相待的人,從不忍對方被誤會傷害,更不會因此將心疏遠,錢鐘書的信感動了楊絳,于是她提筆復信,也解釋了自己因病無暇多言的情況。他們的通信恢復了,但恢復的并不只是書信往來,兩人之間對彼此的信任和珍惜,也在不知不覺中深厚了許多。

楊絳在信中表達了繼續與錢鐘書來往的態度,錢鐘書提出讓她來見自己的父親,同時,楊絳也將錢鐘書的事告訴了大姐姐壽康。于是轉眼間,楊絳的父母也知道了錢鐘書的存在。

按照母親的想法,是希望楊絳按父母之命選擇夫婿的,楊絳并不太認同,但她依舊認為,婚姻大事必當經過父母同意才算完滿。

有緣無份的感情,苦苦追求猶不得善果,緣分相諧的感情,卻是冥冥之中水到渠成。熬過肅殺秋寒的錢鐘書,很快迎來1933年的新年。寒假里,他來到蘇州,見到了楊絳的家人。

無論兩個人的愛情多么熱烈,關系多么穩定,見對方父母永遠是件令人緊張的事,越在意的,越希望留下一個好的印象,獲得一個好的結果。于是每個年輕人都會惴惴不安,仿佛在等待著對他們愛情甚至是命運的審判。

但是,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錢鐘書依舊“成績斐然”,單獨見過楊絳的父親后,他得到的評價是“人是高明的”。

沒有提及家世,沒有說起工作,那些尋常父母在意的細節,楊蔭杭都沒有談及,他肯定了錢鐘書的人品、見識和思想,但作為一個尚未尋得工作的大學生,錢鐘書除了“人的高明”,還有什么能與留過洋、不是大學教授就是工部局會辦的其他幾位楊家女婿相比呢?

沒有哪個父母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即便認可了錢鐘書的才學和為人,但他們未來的生活是否穩定、寬裕,依舊是楊絳父母內心深深的憂慮。

私拆信件

在很多人眼中,錢鐘書是個“書呆子”。這個評價通常會讓人聯想起固執、死板、迂腐等并不美好的詞語,但愛書的人都明白,因書而呆,不過是因為那個人將有限的精力投入書本與學問之中,因此忽略了很多外界的尋常歡樂,他們能在獨自的閱讀和鉆研中找到樂趣,能在與人的辯論與思想撞擊中獲得成就感,他們并不是“呆子”,也不會因為沉溺于書海而變成“呆子”,他們只是更慣于思考,更善于獨處。

錢鐘書便是這樣的一個“書呆子”,他睿智、機敏,思維活躍,見識廣博,他只是容易沉醉于書,卻不是個傻子,尤其是在他無比留意的事情上,比如在關于楊絳的事情上。

得知未來岳父對自己的評價是“高明”,錢鐘書大受鼓舞,他沒有與楊絳商量,而是催促自己的父親盡快動身,和他一起前往蘇州,又找到楊蔭杭的好友,同時也是自家表親孫奕英做媒,正式登門向楊家求親。

楊蔭杭對錢家的求親行為全無準備,以為楊絳已經答應,于是便尊重女兒的決定,應下了這門親事。于是,看似遲鈍迷糊,實則機靈聰穎的錢鐘書,就這樣一鼓作氣奮勇向前,獲得了楊絳父母的認可。

從此,錢鐘書與楊絳的關系更加穩定,在錢鐘書書信的指點下,楊絳開始復習外文系功課,因為聽說研究生院考試要考3門外語,楊絳在溫習英語和法語的基礎上,不得不用3個月時間突擊自學德語。

這段時間,兩人的通信依舊很多,但楊絳和錢鐘書都不知道的是,自從知道了楊絳的存在,錢鐘書的父親錢基博便開始私下拆閱楊絳寫來的信件。

錢鐘書與楊絳的通信很多是英文,或是白話文,錢基博不懂的則罷了,若是遇到能看懂的,不單自己讀,還會拿去和錢鐘書的叔叔一起討論。

與慣常想象的監督和干預不同,私拆信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恰是錢家對錢鐘書、對他的婚事,進而對楊絳的關注和重視。但這樣一種包含著舊式父母固執關心的行為,有時也會讓人啼笑皆非。

曾有一次,錢基博在楊絳的信中看到“‘毋友不如己者’,我的朋友個個比我強”,他認為此話“實獲我心”,便鄭重地親自提筆給楊絳寫信,將錢鐘書托付給她。

收到這樣的信件,楊絳大窘,但對方是錢鐘書的父親,若是回應得不好,又怕失了禮貌。錢鐘書得知此事,卻認為大可不必,他告訴楊絳:“不用回?!?

就在這樣有趣卻不失嚴肅積極的來往中,春又去了。相識一年多以后,在1933年的暑假,楊絳前往上海交大參加清華研究生院考試,考試當天突然得到通知,說第三門外語免試,楊絳還后悔不已,害怕因為學習德語荒疏了法語,影響成績。

但楊絳的擔憂是多余的,功夫不負苦心人,她通過了清華研究生院的考試,在錢鐘書從清華畢業的那個夏天,她成了清華研究生院的學生。

一切仿佛是注定,命運給了他們最恰好的相遇,卻在其后的日子里,不斷帶給他們考驗,考驗他們的夢想和努力,也考驗他們的羈絆與情深。

訂婚宴席

那是一個熱烈自由的年代,同樣也是一個含蓄守舊的年代,接受了新思想的年輕人,與他們秉持著傳統觀念的長輩們,彼此不斷努力,卻總難達到一種真正意義上的合拍。

錢鐘書與楊絳,無論是從相識到相愛,都是標準的“自由戀愛”,沒有刻意安排的見面,沒有對彼此家世的了解,他們憑著機緣相遇,憑借志趣走進彼此內心,但是,他們的婚姻大事,無論是錢氏父子登門求親,亦或是兩家人的訂婚禮往,仍然要退回到傳統的形式里,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規矩。

熱戀中的人總希望能有一根繩子,將對方緊緊系住,另一端系著的是自己,從此天涯海角,朝霞殘陽,無論相隔千里,山高水長,你都是我的愛人,一生一世不愿分別。

1933年暑假,懷著這樣的心情,錢鐘書從清華畢業,他回到家后,幾乎是第一時間提出要與楊絳舉辦訂婚禮。

當時,楊蔭杭的身體狀況并不太好,正在休養中,所以關于訂婚儀式的各個環節都盡量從簡,錢基博攜著妻子,在兒子錢鐘書、三弟和侄女的陪同下,從無錫趕往蘇州。

錢氏家風相對傳統,錢基博也是如此,按照老派的習慣,他向楊蔭杭問楊絳的生辰八字。一向開明前衛的楊蔭杭卻說:“從前是男女雙方不認識,只好配八字,現在彼此相識相知,還要八字做甚?”

他不只是說說而已,而是真的沒有把楊絳的八字告訴錢基博,所以在錢氏家譜上記載的楊絳的八字,并不完全準確,而是錢基博推算出來的。

訂婚的那天,兩家人湊在一起,選了一家飯館,擺上酒宴邀請兩家的親朋好友,按照風俗,男女分席而餐。宴會是熱鬧的,病后的楊蔭杭神采奕奕,錢基博興致很高,楊絳的母親親切而得體,錢鐘書的母親性格沉靜,她的話不多,但同樣非常高興,后來錢鐘書告訴楊絳,母親甚至高興得“回到家快活得睡也睡不著”。

雖然禮儀從簡,但眾人分享喜悅的心情卻絲毫不受影響,熱鬧的氣氛下,是大家對錢鐘書和楊絳這對璧人的真誠祝福。吃過這頓飯,錢鐘書與楊絳便正式成為未婚的小夫妻。

那個年代的愛情,和車馬一樣慢,牽了手,便是一輩子。這場訂婚宴,便是將他們的一生真正系在一起的開始。在他們相識一年多以后,愛情之樹抽枝發芽,此時,花苞飽滿,含羞欲滴,正待一朝綻放,天地合歡。

京滬遙望

時光的印記,就像人生路上隨時上演的一場場搭錯車,寫滿“你來我卻不在,我歸你竟已遠”的失之交臂,卻也有著“我在這里等,你終究會來”的殊途同歸。

錢鐘書從清華畢業了,他很快應邀前往上海光華大學出任英文講師,任期兩年,剛好他的父親錢基博也在光華大學任教,而楊絳則在錢基博出面托付下,與在燕京大學任教的錢穆先生同車北上入京,重返清華,進入研究生院外國語言文學部就讀。

訂婚后的相伴短暫得仿佛劃過夏日天空的流星的光芒,從此,他們又開始了南北兩地的生活。

很多人傳言,錢鐘書之所以沒有考取清華研究生院,是因為他在讀期間太過張狂,在學校不受歡迎,但事實并非如此,錢鐘書的“狂”,只專注于學術討論上,遇見有才學思想、有深度的同學和老師,他都非常尊敬,更是與自己的任課老師相處得亦師亦友。

那么,曾經為了和楊絳多做一年同學不斷寫信連番勸說的錢鐘書,為何會選擇在楊絳考取研究生院的夏天畢業,而不是繼續選擇在清華深造,再享受幾年朝夕相處、美好無憂的校園戀情呢?

原來錢鐘書一心想投考中英庚款留英獎學金,但是按照規定,應試者的履歷中,必須有為社會服務兩年的經歷,所以錢鐘書急著畢業,迅速工作,以便獲得報考資格。

“庚款留學生”的出現,最早可以追溯到1909年的第一批留學生。1900年,北京爆發“庚子之亂”,幾十萬義和團闖入北京圍攻各國大使館,慈禧太后攜光緒皇帝出逃陜西。1901年,經過談判,李鴻章代表清政府簽下《辛丑條約》,向11個國家,分39年賠償4億5千萬兩白銀,這便是“庚子賠款”。

1908年,美國國會法案頒布,同意退還“庚子賠款”中超出美方實際損失的部分,用這筆錢幫助中國辦學,資助中國學生赴美留學,清華學堂,也就是錢鐘書、楊絳先后就讀的清華大學正是這樣建立起來的。在美國之后,多個國家對中國學生開放了留學獎學金,雖然考試和錄取條件都非常嚴格,但仍有許多學子為之奮斗,而這些獲得獎學金,爭取到出國深造機會的留學生,無論他們從哪里來,到哪個國家去,都有了一個共同的名字——“庚款留學生”。

所有通過錄取的學生都是同時代的佼佼者,錢鐘書對自己的信心并非是自視甚高,他的確有實力投考,并腳踏實地、爭分奪秒地為此進行準備。

世人常道,書生輕狂,文人寡斷,但此時的錢鐘書就像一年前放棄投考清華研究生院的楊絳,專注而務實,與楊絳再做一年同學的機緣既已錯失,他便不再執著于此,而是將時間和精力全部投入自己的規劃中,而這規劃,本身也影響著他自己的前途,以及他與楊絳的未來。

婚約已有,佳偶自可待天成,但時不我待,青春作伴須以時。錢鐘書沒有選擇留在清華深造,與楊絳相攜相伴,不是因為不想念這荷塘清風岸上漫步的嬌小身影,不是因為不眷戀那高閣廟堂檐下溫暖的春泥燕窩,只是為了蓄力待發,飛往更廣闊壯麗的天空。哪怕要忍受暫時的奮力,要從懸崖峭壁上起飛,也無需困惑、畏懼,因為在一望萬里的海天之際,在朝陽每天升起的遠方,在那些召喚夢想、充滿希望的地方,總會有更璀璨的風景,有更歡欣的相聚。

別樣情趣

如愿以償的感覺是什么?是楊絳兜兜轉轉,終于成為清華大學的正式在編學生,是錢鐘書兩地書信,終于成為楊家四女兒的未婚夫婿。

1933年的夏天,錢鐘書與楊絳,這一對被緣分牽引著相識相知的戀人,分別摘取了命運之樹上屬于自己的甜美果實,由此相攜相伴,各自奮發踏上更加光明的前路。

清華研究生院的學習生活并不輕松。外文部的同學大多是在清華就讀外文系本科,畢業后保送或者考回來的,基礎扎實。楊絳在東吳大學學的卻是政治,雖然備考時拼命補習,但總覺得不夠自信,因此也格外用功。

雖然楊絳主攻方向是外文,但她的國文并沒有荒疏。在清華研究生院就讀期間,楊絳受葉公超先生要求,為《新月》雜志翻譯了一篇英文政論《共產主義是不可避免的嗎?》。另外,在朱自清先生《散文》課上的習作《收腳印》,被朱自清先生投稿發布在《大公報·文藝期刊》上。

從前沒有電話,沒有網絡,沒有短訊,但有書信,雖然不能讓對方眨眼收到,但那份凝聚在層疊紙張中的情緒,遠比短訊來得綿長深重。

若說文人無趣,必是不解文人風雅,那些潛藏在分毫筆端的小情趣,總要有心人才能體會。每天一封的書信,雖然內容不同,但總署相同的落款,也覺乏味,從小調皮、思維活躍的錢鐘書,怎可能忍受乏味?

那些寫給楊絳的信,到了假期總是每天一封,信封上發信人的落款總是千變萬化,大多時候署“奏章”,所以每次門房取了信,都要對楊絳說:“四小姐,奏章來了?!?

有一次,來的不是“奏章”,而是署名“門內角落”,這下,就連楊絳也不明白是何用意了,只得在回信中詢問。

原來,這又是錢鐘書的一閃靈光,“門內”是英文money(錢)的音譯,“角落”的無錫話發音與英文clock(鐘)很接近,所以,錢鐘寄來的書信,錢鐘書是也,別樣情趣,炫然生輝。

楊絳因為想家,每到寒暑假期都會回蘇州,所以,錢鐘書總在假期前往蘇州,拜見楊絳的父母,更重要的是與楊絳相會。

1934年年初的寒假,錢鐘書從上海趕到蘇州拜見楊絳的父母,并將自己自費出版的《中書君詩》送給楊絳。

我有詩篇,可贈佳人,字里折桂,行間留香。這不是楊絳第一次收到錢鐘書的詩集,早在1933年的早春時節,在兩個人相識一年時,錢鐘書便準備了一份驚喜。

那是他從中學畢業的1930年春天到1932年冬天所寫的全部詩歌,手抄自訂,取名《中書君詩》,題字“呵凍寫與季康”。這是錢鐘書最早的詩集,專門手抄以贈楊絳,別出心裁,意義非常。

再遲鈍的人,遇到愛情時也會突然清醒;再乏味的人,陷入愛情時也會變得風趣。因為有愛,每個人都可以成為更好的自己,平凡的人,能在愛中感受偉大,感性的人,能從愛中綻放出更為耀目的光芒與精彩。

攜手同游

纖云惟能弄巧,飛星只懂傳恨,對于戀人來說,再多的書信,也不及四目相對,再多的傾訴,也不如攜手同游,踏遍春光。

1934年4月初,煙花三月的江南,在詩詞中美到極致,但錢鐘書卻撇下此番勝景,北上京華,與楊絳共度春假。

當你遇到那個對的人,你會發覺,她懂得你從前那些不為人理解的愛好,欣賞你從前那些不為人認同的努力,她肯定著自從前一路成長至今的你,同時也為你打開一扇門,喚醒你從前沉睡的內心,帶你踏入更加繽紛異彩的世界。

這是第一次,假日期間的錢鐘書沒有選擇讀萬卷書,而是行了萬里路。在清華讀書期間,他每個假期都埋頭故紙堆,將圖書館列為游覽勝地,身邊很多同學已經游遍全城景致,而他只去過香山和頤和園,去頤和園還是因為學校組織的集體游覽。

是楊絳,這個從小便親近自然、渴望將陽光擁抱滿懷的活潑女子,將錢鐘書從沉靜的書籍世界里拉出來,讓他那高度近視的眼睛,閱讀天地寫就的清麗壯美,讓他那習慣了安靜的耳朵,聆聽風雨譜成的細語輕吟。

錢鐘書更是在自己的紀事詩中鄭重地記錄了對這一次北游的期待:“某山某水愿能酬,敝舌焦唇汔小休;乞取東風晴十日,今年破例作春游。”

這不僅僅是錢鐘書第一次假期出游,也是他畢業后第一次回到母校,熟悉的師友應酬、宴飲招待讓他忙得不可開交,竟到了“七萬二千分內糧,秀才聞請意皇皇”的程度。

但這樣的重聚也是令人愉快和興奮的,深入卻不失風趣的新話題,初見卻志趣相投的新朋友,重回母校的一切都顯得不同,但一切,又都是那么熟悉,仿佛遠走的只是腳步,而他的心和思想,永遠留在這里,游走于清華園中的每一個角落,安坐在圖書館的每一本書中。

錢鐘書的京華郊野周邊游,由楊絳陪同,他們親密無間、輕松歡喜的樣子,惹得偶遇的年輕學生艷羨不已,頻頻目送。和戀人看風景,那風景仿佛也鍍上了一層甜蜜,那種陶然忘我的感受,怕是只有自己最為清楚,所以錢鐘書才發出“游仙七日已千年”的感嘆。

這次游玩,錢鐘書最喜愛的是玉泉山的風景。玉泉山在頤和園以西,數峰相接,逶迤南北,山上隨處可見泉流涌動,入潭幽深,“水清而碧,澄潔似玉”,古塔高聳,檐角鈴音,山風過處,碎語空靈,宛若仙家下界,山神來迎。

正是陶醉在如此景致中,楊絳做了《玉泉山聞鈴》等舊體詩歌,而錢鐘書更寫下意韻俱佳的《玉泉山同絳》,其中“久坐檻生暖,忘言意轉深,明朝即長路,惜取此時心”,更是愛意濃濃、別情依依。

人從景中游,情在心底留,有詩情畫意的山水環繞,有志趣相投的愛侶相伴,有詩歌唱和,有鳥樹來應,就算即將分別,各自南北,也是“分飛勞燕原同命”,只羨鴛鴦不羨仙。

庚款及第

一段感情,最讓人艷羨的便是棋逢對手,琴遇知音,但所謂的契合,真的只是彼此有共同愛好,對未來有相似的憧憬和愿望嗎?其實更重要的,是兩個人在當時當地的見識與能力。

錢鐘書與楊絳相識時,同是學生,正是因為他們對學業的熱情相似,因為他們的理解和學習能力不分伯仲,才能彼此吸引,走到一起。楊絳讀書時,成績一直很好,國文、英文俱佳,自學的法語也非常標準,錢鐘書更是品學兼優。

這絕不是虛言,因為當1935年的春假來臨,錢鐘書報考中英庚款留英考試時,招收名額20余人中,英國文學專業只有一個名額,很多人聽說錢鐘書當年報考,直接放棄了報名。

更有甚者,曾經是錢鐘書老師的吳宓先生知道錢鐘書報考,勸說自己當時指導的研究生吳仲賢改報其他專業,因為他不希望自己這個中英文俱佳的學生被錢鐘書從英國文學的考試比拼中擠下來,因為錢鐘書的報名,吳仲賢改報畜牧。

那年4月,錢鐘書前往南京投考,1934年的這個時候,他正與楊絳在京郊游覽名勝,如今同樣的時節,卻是不同風物,他不禁想到若是自己順利考取,來年春日不知自己人在何處,更不知那時的楊絳在做著什么,一切懸而未決的迷茫,與相隔不相見的悵然,都化作詩情,“兩歲兩京作寒食,明年何處度清明”,用最平淡的字詞,寫清淺的憂傷,解無邊的相思。

志同道合,從來不是說說而已。在錢鐘書報考的這個春假,楊絳沒有出游,而是留在學校讀書,這不僅僅是為了在精神上支持錢鐘書,更是一種鞭策下的努力。

當一個人的腳步持續向前,和他緊密相連的另一個人,也不能允許自己落后,就像是橡樹旁挺立的木棉,能昂首與他并肩站立,同享陽光雨露,也能在歷經風霜后,驕傲地說著“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云里”,而這,才是愛情對人最大的鼓舞,最偉大的力量。

刻苦的人從不懼怕考試,錢鐘書毫無懸念地考過了庚款留學考試,他的分數很高,并且是那年唯一一名專攻英國文學的留學生,他的優異成績更是引來主考官之一、中英庚款董事會董事長朱家驊的賞識。

庚款及第,名居榜首,錢鐘書終于如愿以償。為此,他放棄入讀清華研究生院,放棄與楊絳朝夕相處的恬淡幸福,寧愿忍受南北參商,執教兩年獲取報考資格,獲得這樣的成績,本應令人欣喜若狂,但緊接著,更加嚴肅的問題擺在了錢鐘書和楊絳的面前。

取得留學資格的庚款留學生,將在當年的初秋遠赴英國,這就意味著更加遙遠和漫長的分別,無論是短暫的春假,還是每年漫長的寒暑,錢鐘書與楊絳之間的距離,再不是乘坐火車便能跨越,再不能幾日奔波便可歡喜相見。

時間如水,流過人間,不舍晝夜,握不緊,留不住,距離他們訂婚的那個夏天,已經過去了兩年時間,而人生的青春年華,有幾個兩年能被浪費?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你既風華正當,我又怎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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