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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腐肉為食

那兩點猩紅的光芒,如同地獄深淵中睜開的眼眸,死死地盯在玉驚鴻身上。冰冷、饑餓、殘忍,沒有絲毫屬于生靈的情感,只有最原始的捕食欲望。

低沉的嘶嘶聲愈發清晰,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那龐大的黑影緩緩從骸骨堆后完全顯現出來。

那是一只體型堪比小牛的陰獸,形貌丑陋可怖。它周身覆蓋著暗淡無光、仿佛與周圍黑暗融為一體的粗糙硬皮,上面布滿了瘤狀的凸起和深刻的劃痕,顯然久經廝殺。四肢粗短卻異常強壯,生著鐮刀般彎曲鋒利的爪子,輕易地抓碎著腳下的白骨。頭顱類似巨蜥,卻無眼無鼻,只在本該是面部的位置,裂開一道不斷開合、布滿層層疊疊利齒的巨大口器,粘稠腥臭的涎水從中滴落,腐蝕著地面的碎骨,發出“嗤嗤”的輕響。那兩點猩紅的光芒,正是從其口器深處亮起,是它對生靈氣息的本能感應!

玉驚鴻的心臟驟然縮緊,幾乎停止了跳動。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澆頭,讓她渾身血液都快凍結。她毫不懷疑,這怪物只需一口,就能將她連骨頭帶肉徹底嚼碎!

逃?

她的身體殘破不堪,連移動都困難無比,如何能逃過這顯然是淵底土著獵手的追擊?

戰?

她靈力盡失,道基被毀,手無寸鐵,唯一能稱得上武器的,只有掌心那塊被她死死攥住、硌得手心生疼的尖銳碎骨。在這怪物面前,這與牙簽何異?

那陰獸顯然已將她鎖定為唾手可得的獵物。它不再遲疑,粗壯的后肢猛地蹬地,龐大的身軀卻展現出與其體型不符的迅猛,如同一道貼地疾馳的黑色閃電,帶著濃郁的腥風和死亡氣息,直撲而來!

速度快得驚人!

玉驚鴻甚至來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在那血盆巨口攜著惡風咬下的瞬間,她不知從何處爆發出一股力氣,猛地向側面翻滾!

“咔嚓!”

陰獸布滿利齒的口器狠狠咬合在她方才依靠的巖石上,竟硬生生啃下了一大塊,石屑紛飛!若是咬在她身上,后果不堪設想!

玉驚鴻狼狽地滾倒在冰冷的碎骨泥濘中,牽動了全身的傷口,劇痛幾乎讓她瞬間昏厥過去。但她死死咬著牙,口腔里彌漫開新的血腥味,是再次被咬破的舌尖帶來的痛楚刺激著她保持清醒。

不能死!絕不能死在這里!

那陰獸一擊落空,似乎被激怒了,發出更加尖銳的嘶鳴,猩紅的光芒大盛,再次調轉方向撲來!

躲閃!再次艱難的躲閃!

玉驚鴻如同暴風雨中飄搖的殘葉,每一次翻滾、爬動都用盡了殘存的力氣,每一次都與那致命的爪牙擦身而過。破碎的嫁衣被撕扯得更加襤褸,身上添了數道深可見骨的抓痕,冰冷的劇痛蔓延開來。

她很快意識到,這樣下去,她遲早會因為力竭而被撕碎!

必須反擊!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

在一次險之又險的避開利爪揮擊后,陰獸那布滿硬皮的側身短暫地暴露在她面前。就是現在!

玉驚鴻眼中閃過一抹瘋狂的狠厲,她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并非逃離,而是撲向了那陰獸!她左手死死抓住陰獸背上一個瘤狀的凸起,穩定住身體,右手握緊那根尖銳的碎骨,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不顧一切地朝著陰獸相對脆弱的頸部與身體連接處猛刺下去!

“噗嗤!”

碎骨并不十分鋒利,但在她拼死的力量下,竟真的刺破了那堅韌的硬皮,沒入了一小截!

“嗷——!”

陰獸發出了一聲痛苦而暴怒的狂嚎,龐大的身軀瘋狂扭動甩動,試圖將背上這只該死的“蟲子”甩下去!

玉驚鴻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傳來,左手瞬間脫力,整個人被狠狠甩飛出去,重重砸在遠處的骨堆上,發出一聲悶響,眼前一黑,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

那陰獸脖頸處插著那根碎骨,暗沉發黑的、散發著濃郁死氣的血液從中滲出,更加激發了它的兇性。它徹底狂暴了,猩紅的目光死死鎖定癱軟在骨堆里的玉驚鴻,咆哮著再次沖來,誓要將她碾成肉泥!

玉驚鴻掙扎著想要爬起,卻渾身劇痛,一絲力氣都提不起來了。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死亡的黑影急速逼近,口中彌漫著絕望的血腥味。

要結束了嗎……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那瘋狂沖來的陰獸,動作突然猛地一滯,龐大的身軀搖晃了一下,發出一聲怪異嘶鳴,沖鋒的勢頭戛然而止。它脖頸處被碎骨刺破的傷口周圍,那暗沉的硬皮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甚至開始微微腐爛!那根普通的碎骨,常年浸泡在淵底極陰死寂的環境中,早已沾染了濃郁的腐朽與死氣,此刻被刺入體內,竟如同最烈的毒藥,開始飛速破壞陰獸的生機!

陰獸發出痛苦而不解的哀鳴,龐大的身軀開始踉蹌,最終轟然倒地,四肢抽搐著,口器中流出更多腥臭的黏液,那兩點猩紅的光芒急速閃爍,最終徹底黯淡下去。

死了?

玉驚鴻癱在骨堆里,劇烈地喘息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她竟然殺死了一只如此可怕的陰獸?憑借一根沾染死氣的碎骨?

劫后余生的虛脫感與依舊肆虐的劇痛交織襲來,讓她眼前陣陣發黑。

但很快,另一種更原始、更強烈的需求壓倒了一切——饑餓!

極致的、燒心蝕骨的饑餓感,如同火焰般從胃里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她重傷的身體急需能量補充,否則即便沒被殺死,也會活活餓死、虛弱而死。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具剛剛停止抽搐的陰獸尸體。

那龐大的軀體依舊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臭,暗沉的皮肉看起來堅硬粗糙,絕非凡俗意義上的“食物”。

吃……吃了它?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玉驚鴻胃里就是一陣劇烈的翻騰,強烈的惡心感直沖喉頭。她曾是玉家嫡女,即便家族式微,也從未吃過如此……污穢不堪的東西。

可是……

她看著那尸體,眼中掙扎、抗拒、最終化為一片被饑餓和求生欲點燃的瘋狂。

不吃,就是死!

冷月心還沒死!她怎么能死?!

一股狠勁猛地沖上頭頂。她掙扎著爬過去,爬到那陰獸的尸體旁。濃烈的腥臭幾乎讓她窒息。她伸出顫抖的手,觸摸那冰冷粗糙、還帶著余溫的獸皮。

她找到脖頸處那被碎骨刺破的傷口,手指摳進去,用力撕扯!

過程艱難而血腥,她的指甲翻裂,指尖被粗糙的皮肉和死氣磨得血肉模糊。但她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機械地、瘋狂地撕扯著。

終于,她撕下了一小塊暗紅色的、還在微微顫動的獸肉。那肉的紋理詭異,散發著濃郁的死氣和腥味,甚至能看到一絲絲灰黑色的氣流纏繞其上。

玉驚鴻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仿佛下了某種決心,猛地將那塊生肉塞進了嘴里!

“嘔——!”

難以形容的腥臊、冰冷、還帶著一股濃郁死氣的味道瞬間充斥了整個口腔,刺激著她的味蕾和喉嚨,讓她本能地想要嘔吐。那肉的質地堅韌如革,難以咀嚼,每咬一下都仿佛在挑戰她的極限。

她強忍著翻江倒海的惡心感,幾乎是囫圇地將那一小塊肉硬生生咽了下去!

冰冷的肉塊滑過喉嚨,落入胃袋,帶來的并非飽腹感,而是一種詭異的、冰寒的沉墜感,仿佛吞下了一塊浸透死氣的冰塊。緊接著,那肉中蘊含的陰冷死氣猛地在她體內炸開,瘋狂沖擊著她本就脆弱不堪的經脈和臟腑!

“呃啊——!”

玉驚鴻痛苦地蜷縮起來,渾身劇烈顫抖,臉色瞬間變得青黑,仿佛有無數冰針在體內亂竄,要將她從內到外徹底凍結、撕裂!

就在她感覺自己即將被這恐怖的死氣徹底吞噬時——

胸口那枚一直沉寂的、布滿裂痕的玉佩,忽然再次微微發熱!

那熱度依舊微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韌性。它仿佛一個被艱難啟動的磨盤,開始緩緩轉動,散發出吸力,將那些在她體內肆虐的、屬于陰獸血肉的死氣,一絲絲地抽取過去!

這個過程緩慢而痛苦,那些死氣被強行抽離時,依舊帶來刮骨剜心般的劇痛。玉佩上的裂紋仿佛都因此微微發光,顯得異常脆弱。

但最終,大部分狂暴的死氣被玉佩吸納。經過一個玄奧而艱難的轉化過程后,反哺出來的,是一股微弱卻精純了許多的、帶著陰涼氣息的能量流。

這股能量流雖然依舊冰冷,卻不再充滿破壞性,而是迅速融入她的四肢百骸,勉強滋養著她干涸的經脈,修復著一些細微的損傷,并提供了一絲微弱卻真實不虛的……力量感!

那燒心蝕骨的饑餓感,竟然也隨之減輕了一點點。

玉驚鴻癱軟在冰冷的地上,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渾身被冷汗和血污浸透。她劇烈地喘息著,口腔里還殘留著那令人作嘔的腥臭,體內依舊隱隱作痛。

但她看著那巨大的陰獸尸體,眼中已沒有了最初的抗拒和恐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野獸般的、對生存的貪婪與渴望。

她再次伸出手,顫抖著,卻堅定地,撕下了第二塊肉。

咀嚼,吞咽,忍受那非人的味道和體內死氣的沖擊,依靠著那破碎玉佩艱難的轉化,汲取著那一點點維系生命、甚至能讓力量緩慢增長的陰涼能量。

一口,又一口。

在這個過程中,她作為“人”的矜持與底線,正如同她那身華麗的嫁衣一般,被徹底撕碎、拋棄,湮滅在這無盡的黑暗深淵里。

活下去。

不惜一切代價,活下去。

然后,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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